第二百零七章 兵臨寧古塔(二)

第二百零七章 兵臨寧古塔(二)

前小太監春來被趙新這話嚇了一哆嗦,心說真要是一杯熱茶能把皇上燙死,自己也活不到今天了。

趙新好奇的問道:「你們幾個為什麼會跑這裏來?」

「小的實在太餓了。山裏糧食沒了,衣服又不夠,已經倒下好幾個老人了。前幾天披甲兵們都去了城裏守城,也就沒人管我們了。」

趙新點點頭,看來寧古塔的兵力十分緊張,要不然不會連看守皇莊的甲兵都給調走了。他繼續問道:「寧古塔城裏現在有多少人?」

「從山裏出來的路上,聽人說了一句,城裏現在得有五千人。」

「好吧。貴生會安排你們做事,別擔心,這裏沒人會看不起你們。」

貴生領着春來走了沒多久,王遠方跟劉勝過來找他。

「我覺得這次就算拿下寧古塔,也很難守住。」王遠方一坐下便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劉勝點頭道:「從富爾丹城到這裏的路太不好走了,一路上掉隊的不少。要不是你趙總及時趕到,我這邊壓縮餅乾都快吃完了。」

趙新道:「還有么?」

王遠方接着道:「其實我們現在這個打法,要不是有你在,根本打不下去。後勤是最大的問題,我這次在山裏就有深刻體會。食物、藥品、乾淨的飲水都跟不上。這也就是我想練兵,才咬着牙扛了下來。」

劉勝道:「我總覺得現在練兵和打仗有些彆扭,但具體怎麼回事,說不上。」

王遠方想了想道:「我覺得吧,我們現在抱着一種『老子想要咋地,然後就能咋地』的想法。可關外這裏的交通和自然條件限制太多。以前在部隊里,我記得領導說過,鷹醬就是這個打法。這叫『牽引任務,設計戰爭。』」

趙新起身在帳篷里來回走了幾趟,轉的劉勝眼都花了;正要抗議時,「啪」的一聲,趙新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老班長這話說的太對了!咱們進誤區了。」

劉勝一把將趙新的手胡嚕下來,抱怨道:「有事說事,拍自己大腿去!」

趙新不以為意的解釋道:「第一,我們現在的核心問題就是後勤保障,要想用現代戰爭的打法,那就要有現代的後勤保障,否則都是扯淡!第二,我們之前搞的是兵怎麼練,仗怎麼打,這是不行的。得反過來,仗怎麼打,兵怎麼練。」

很多人都說古代戰爭和現代戰爭沒區別,其實大錯特錯。古代戰爭除非是那種深入大漠和游牧文明耳朵戰爭,補給線一般都不會很長。而現代戰爭必須圍繞着後勤補給線打,原因就是使用熱兵器的消耗太大,而工業化的後勤補給也會把補給線搞的很長。

在現代軍事行動里,最主要考慮的不是火力,而是自持力。光考慮一線火力強度,不考慮這個火力輸出能持續多久,不考慮這個火力強度需要多少後勤保障,不計算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是不行的。後世軍隊在作戰或演習前都要開「協調會」,其目的正在於此,以避免制訂出沒辦法執行的計劃。

也就是因為趙新他們現在的軍事行動規模都不算大,否則每次光是開協調會就得費時許久,還得培養一群後勤保障參謀。

舉個栗子,現代戰爭每人天的用水量在11公升到26公升左右,包括洗漱、飲用、清潔。大軍出動就得配備水罐車,8噸水罐車來回跑幾趟就可以滿足。問題是路況、油料、司機、維修等等需要多少?

再舉個栗子,作戰時的彈藥消耗。一發7.62×39mm子彈的重量是16.4克,每個彈夾10發,每個士兵作戰時攜帶220發子彈。這次寧古塔的軍事行動,步槍子彈的重量就是五噸半。

一門火炮光是彈頭、葯筒、藥包,一個基數的重量就是三噸,除此以外還有修理維護,以及運輸車輛本身的消耗,距離太遠就很難滿足。

軍事行動路線上隔多遠距離建倉庫都是需要計算的。光靠古代車馬人力去維持現代戰爭,想想後世的三大戰役吧,那得動員多少老百姓才行。以現在趙新的實力,根本玩不轉。

如果這次佔領寧古塔,再算上琿春,那麼北海鎮的管理區域就是從東到西五百多公里,南北三百多公里,面積達十五萬平方公里的區域。從西拉河口到富爾丹城還好說,從富爾丹城到寧古塔這個距離可就太遠了。

趙新只是一個人,一旦實行多線作戰,他根本就顧不過來。軍事需求是一方面,實際情況才是關鍵所在。

劉勝之前覺得彆扭,那是因為之前在北海鎮搞的全是基礎訓練,根本沒有實戰化訓練。要不是武器代差太大,早就輸了。那麼萬一明年乾隆咬着牙派十萬人過來怎麼辦?還用現在的打法肯定守不住。就算趙新開掛,那也不是他想要什麼有什麼,而是能拿出來什麼。

如果按之前的想法,我要打下寧古塔,要佔領寧古塔,然後呢?就北海鎮眼下這點兒人,一旦佈置下去就成了撒胡椒面兒了。各個卡倫哨所守不守?各村各鄉派不派人管?

目前北海鎮的基層管理人員算上治安警也不超過兩百人。如果把瑟爾丹他們都算上,少數民族幹部攏共七個人。問題是瑟爾丹他們不是幹部啊......

好吧,這番談話結束后,三人最終制訂了本次的軍事行動計劃。

寧古塔還是得打,打出聲勢來。首先要讓吉林將軍府統治下的各地邊民、漢民、旗人都知道,北海鎮不是什麼鄂羅斯人,而是漢人;其次就是要用武力震懾本地的滿清守軍;第三么,歡迎大家去富爾丹城做生意。趙新的態度還是經濟手段開路,武力做保障。

趙新的意見是,打完這次,連琿春也不要。以滿清的實力,暫時控制住蒙古卡倫這個點就夠了。

計劃制訂完成,下面就該行動了。天氣越來越冷,早打完早回家。

九月十八日,北海鎮開始行動了。

為了讓清代觀眾更好理解北海鎮的漢人身份,趙新從自己的存貨里扒拉出一匹紅綢子,裁出八尺長的幅面,用毛筆在上面寫了一個「明」字;接着,他又分別做了三面長寬五尺的紅旗,在上面分別寫了「趙、六、王」三個字。至於旗杆,他找了四根三米多長的不鏽鋼管。

劉勝扛着自己的大旗,帶着一個營去了寧古塔東南十里,封鎖瑚爾哈河的河道,以防止清軍戰船北上。王遠方則帶着其他兩個營,進入到瑚爾哈河南岸一里地處,修建防禦工事;其實就是壘胸牆。寧古塔這邊靠近諸多河流,地下水太豐富了,挖戰壕很容易變成游泳池。

果不其然,中午時分,當幾面大旗在北海鎮的胸牆陣地后立起,整個寧古塔城內都轟動了!而站在城門樓內觀望的那奇泰看到那面紅色的「明」字大旗時,腦袋嗡的就懵了。

「天爺啊!這些人怎麼打着朱明的旗號?!」

「先頭兒不是說他們都是鄂羅斯蠻夷嗎?這旗子上的字可是漢字啊。」

其實最震驚的還不是八旗滿洲人,而是寧古塔城裏的那些漢人。

「前朝餘孽,前朝餘孽啊!」這是滿文學宮裏的教書先生在哀嘆。

「很可能是盜用前朝名號,蠻荒之地哪來這麼多漢人!我朝明令不許翻越邊牆。」

「老兄此言詫異,頭幾年關內還是有不少人過來落籍的。要不然城裏怎麼能如此繁華。」這倆是山西來的商人。

「多少年沒見過母國的旗號了,這事兒回去得趕快稟告官府。」這是朝鮮來的商人。

「他們這是要把咱們旗人殺絕嗎?」這是守城的披甲兵在哀嘆。

「開火!讓戰船上的火炮開火!把那面旗子給我打掉!」那奇泰急了。

「嗵!嗵!」南門外碼頭上的雅克薩戰艦開火了。這下可捅了馬蜂窩,北海鎮的幾挺重機槍隨即就開始反擊,疾風暴雨般的子彈打的兩條雅克薩戰船的船頭木屑亂飛。四門銅製子母銃被打的火星四射。船上負責開炮的六個炮手在死了兩個人後,被的子彈打的根本不敢露頭。

寧古塔城牆上的守軍被北海鎮的火器威力嚇懷了,紛紛趴在城牆后躲避。外東北一百年不打仗了,這裏的旗人早就不是「出則備戰,入則務農」的生活方式了。旗人們已經沒了當初的血性和武勇,小日子每天過的舒服著呢。

「不好啦!賊寇要過河攻城了!」幾個旗人婦女聽到外面如雨點一般的槍聲,嚇得在屋裏哇哇大哭。

不過此時城內的漢人都在想,咱們應該沒事吧?

當兩艘雅克薩戰艦被打殘后,北海鎮陣地上的重機槍就停火了,可陣地上就再沒了動靜。

那奇泰搞不明白趙新這是要幹嘛,他趁著北海鎮沒動靜的功夫,在城樓里匆匆寫了一封密信,然後又命人取了一錠二十兩的銀子,交給一名親兵道:「你走西門出去,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信帶到吉林烏拉,交給中堂大人。」

「扎!」

到了下午三點,趙新一看時候到了,於是對王遠方道:「開始!」

「噠噠噠!」這次出場的是一門高射炮,目標是寧古塔的南門和城樓。趕巧那奇泰這會兒沒在,於是城樓里的披甲兵就倒了血霉。轟隆隆的爆炸聲中,數不清的磚石木塊伴隨着殘肢斷體在空中飛舞,寧古塔城內頓時大嘩!

密集的爆炸聲把城內的各家旗人都嚇壞了,心說這回是真要渡河攻城了。可等南門城樓和附近的兩段成牆都被炸塌了,河對岸還是毫無動靜。

下午五點的時候,一個連的北海鎮士兵走出了胸牆,走到河邊舉槍準備。當一聲哨聲響起,又是對着城牆乒乒乓乓一通亂打。打完一個彈夾,轉身收工。等這個連的士兵回到陣地后,各連隊開始集合隊伍,撤出陣地,回到了一里地外的營地。

當那奇泰確認北海鎮的大旗已經看不見后,急忙召集城內人手整修被炸塌的南門和城牆。他也糊塗了,搞不懂趙新到底要幹嘛。不過城池沒丟真好,又苟活一天。

第二天,北海鎮繼續出動人馬進入胸牆陣地,照着昨天的模式再來了一遍。今天的射擊目標是東南角的城牆和塔樓。一通狂轟濫炸之後,東南角的城牆也塌了。這一次寧古塔的守軍都學乖了,北海鎮一開炮,大家集體跑下城牆,躲到西門大街去了。

到了第三天,還沒等出門表演呢,寧古塔來人了。

完成了必要的搜身程序后,三個清朝人被帶到了趙新的面前。虎吉一臉狂傲的神色,向三人介紹道:「這位是我們的首長。」

三人面面相覷,心說「手掌」是個什麼官職,這玩意從沒聽說過啊?眼前這位賊寇的頭領瞧著人高馬大的,面色白凈、笑容可掬,穿着一件對襟合領大氅。可頭上不留髮,下巴上沒鬍子,這也算是前明後裔?

趙新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三個人,心說這是來求和的?於是開口道:「在下趙新,三位怎麼稱呼?」

「在下張豫北,現為寧古塔衙署筆帖式。」

「在下錢禹,現為城內滿學教習。」

「趙手......趙將軍,小民叫黃應發,是寧古塔城內廣升號布莊的掌柜。」

三人躬身見禮后,趙新便抬手示意三人坐下;等貴生端上熱茶,這才問道:「你們三位是那奇泰派來的?」

張豫北起身拱手道:「我等三人是為城中上萬百姓而來。」

「哦。怎麼說?」

「將軍連着兩日用火銃鐵炮輪番轟擊城牆,城內死傷眾多。還請將軍不要再炮轟城牆了。」

「死的都是守城的清兵吧?」

張豫北慘然道:「旗漢皆有。」

趙新「哦」了一聲,話題一轉,問三人道:「諸位都是被流放到這裏的?」

張豫北道:「正是,家祖是順治十七年流徙至此的。」

黃應發道:「小人祖上是雍正三年來的。」

錢禹道:「在下祖上是順治十五年來的。閣下既然打着前明的旗號,請問如何到了這關外之地?」

「哦,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是坐船來的。」

三人一聽,鼻子差點氣歪,心說你這是擠兌誰呢?

事實上,那奇泰派來的這三位各有來歷。張豫北,祖上是崇禎末年的兵部尚書張縉彥,順治十七年因文字獄被捕流放;錢禹,祖上叫錢威,順治十五年因江南科場案,來京殿試未過被流放;黃應發,祖上在康熙六十年參加台灣朱一貴起義,兵敗之後,全族被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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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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