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贖城費和獲獎感言

第二百零八章 贖城費和獲獎感言

寧古塔副都統那奇泰已經毫無辦法了。他現在所顧慮的已經不是趙新是否會破城,而是趙新肯不肯同意談判。手下的幕僚勸他「上趕着不是買賣」,那奇泰當然明白。可他想着寧古塔不能丟,如果丟了,那麼吉林將軍府下轄的這東西四千餘里,南北一千九百餘里的土地,將會十不存一;而這對於遠在北京的老皇帝而言,這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這一次慘敗,北京城內的旗人肯定是家家戴孝。作為一個多年從事「粘竿處」工作的藍翎侍衛來說,那奇泰深知乾隆的脾氣。如果因為寧古塔失守而導致這麼一大塊領土如果丟了,他留在北京的家人絕對沒有好下場。

趙新這群人之所以厲害,主要是因為他們手中的火器。可只要能保住寧古塔,守住這口氣,假以時日,朝廷一定會厲兵秣馬,早晚徹底滅了這群人。

「主子?主子?」這兩天被趙新搞得精神緊張的那奇泰已經有些麻木了,以至於手下人叫他都沒反應。親兵戈什哈上前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這才把他搖醒。

「怎麼回事?」

「回主子,張豫北他們三個回來了。」

那奇泰精神一振,說道:「叫他們進來。」

張豫北三人被旗兵領着進了將軍衙署的籤押房內,行過禮后,那奇泰急切的道:「免!趙逆同不同意?」

張豫北拱手道:「趙逆已經答應大人的要求,明日在關帝廟和大人談判。」

那奇泰還是有點放心不下:「唔,不會言而無信吧?」

張豫北道:「依小人所見,恐怕不會。」他說完之後,錢威和黃應發二人也表示了贊同。

那奇泰點點頭,對親兵道:「帶他們下去領賞。」

等三人出了門后,站在一旁的協領納音佈道:「大人,依卑職所見,趙逆狡詐多端,這次就是以兵臨城下之勢逼大人就範,為保護大人安全,以防不測,是不是要帶些兵埋伏在關帝廟周邊......」

那奇泰思慮了片刻,搖搖頭道:「不妥。我天朝威震八極,素來靠仁義禮待四夷。真要是搞一場『鴻門宴』的話,趙逆一旦發覺,談判必定失敗。」

有清以來,隨着關公被確立為武聖人,祭祀關公也被列入了國家的祭祀大典。因此各地府、郡、縣都設有關帝廟用於祭祀供奉。

寧古塔城的這座關帝廟,設在寧古塔城東門外三里,建於康熙四年。廟內左傍文昌閣,右傍馬神廟,大殿中供有關聖帝君。因為地處塞外,所以規制並不是很大。那奇泰安排的談判地點,就設在關帝廟的偏殿裏。

次日。關帝廟的正殿內,一早就到了的那奇泰恭敬的對着關公像磕頭行禮,希望關聖帝君能保佑這次談判順利。此時一個手下快步走了進來,對那奇泰道:「大人,他們來了,已經到了河對岸。」

「嗯。他們來了多少人?」

「十二個人。」

「哼!果然膽大包天!我們去偏殿坐着等吧。」

早上出營前,趙新讓王遠方用無人機對關帝廟周邊做了一次巡視。看到清兵沒有異動后,他決定只帶一個人過河談判。王遠方一聽就不同意。

「關公門前耍大刀,夠應景兒的!你這膽兒也太肥了吧?!」

「趙新,你這樣不行,萬一那個那奇泰有什麼歪腦筋,那就麻煩大了!」

面對勸阻,趙新笑嘻嘻的道:「我什麼本事你還不清楚?再者說,他們那邊就來了十個人,我和貴生一人兩把手槍,六個彈夾。有什麼好擔心的。」

話雖這樣說了,可王遠方死活不同意,最後還是調了一個班,跟着趙新一起過河。趙大刀......呸!趙新無奈之下,只得答應了。

一行人到了關帝廟門口的時候,只見四個清兵在門口站崗,另外還有一名武官。那武官急忙迎上幾步,抱拳行禮道:「本官是寧古塔協領納音布,我家都統大人已經恭候多時了,請!」

趙新學着對方的樣子,抱拳道:「原來是納協領,您是蒙古人吧?請問哪個部的?」

納音布有些納悶兒,心說你打聽我幹嘛?不過他還是客氣的說道:「在下是喀喇沁部的。」

「哦。」趙新點了點頭,轉身對才晉陞為班長的周和尚吩咐道:「留四個人在外面站崗,其他人跟我進來。」

「是。」周和尚敬了個禮,點了四人出來在門口站崗。自己帶着其他人跟在貴生的後面,隨着趙新一起進了廟。

趙新一行人來到偏殿時,那奇泰已經在門口等候。他現在是兵臨城下,火燒眉毛的時刻,所以也沒那麼多姿態可擺。

趙新拱手哈哈一笑道:「那爺,咱們又見面了!」

看到趙新這副北京城裏的做派,那奇泰是渾身說不出的彆扭。心說你特娘的一個打着朱明旗號的反賊,跟我這兒套哪門子近乎啊!可他不知道的是,趙新此時腦子想的卻是老舍的那部小說。整個一猴吃麻花!

「趙將軍,請坐。」

兩人坐下后,等上了茶,那奇泰正要開口,趙新率先道:「八千兩。」

「??」

「八千兩黃金。」

那奇泰差點破口大罵,心說你怎麼不去搶啊!

趙新笑吟吟的道:「那爺一定想說我什麼不去搶,我現在就是在搶啊。」

那奇泰被氣的臉色發青,死死盯着趙新。他身後的納音布和一名師爺模樣的幕僚也是臉色難看。

趙新根本不理會,繼續道:「答應這個條件,咱們就接着往下談,否則我繼續開炮拆城牆。」

過了半晌,那奇泰沉聲道:「除此之外呢?」

「寧古塔我可以不打,琿春我也可以還給你們。」那奇泰心中一喜,只聽趙新繼續說道:「南到蒙古卡倫,西到渾達山,北到巴庫湖,東到大海。」

「趙先生,閣下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些!」

趙新收斂了笑容,面色冷峻的說道:「那將軍,不僅是我說的這些地方,再加上你們的黑龍江將軍轄地,甚至還有內扎薩克蒙古的一部分,兩百年前可都是漢人統治下的土地。奴爾干都司的典故需要我提醒你嗎?那兩塊碑可還在永寧寺那裏立着呢!」

明永樂七年,明廷升奴兒干衛為奴兒干都指揮使司,簡稱「奴兒干都司」,駐奴兒干城。奴兒干都司為地方最高一級的軍政合一建制,直隸於明朝中央政府。奴兒干都司管轄範圍西起鄂嫩河,東至庫頁島,北達外興安嶺,南瀕日本海和圖們江上游,包括黑龍江流域、烏蘇里江流域乃至苦葉島的廣大地區。

趙新所提到的石碑,就是明代所立的「敕建永寧寺記」和「宣德八年重建永寧寺記」兩塊石碑,位置就在黑龍江和興滾河交匯處東南方向的峭壁山崖上。

「你胡說!這是我大清的龍興之地!是我滿人建州部的故地!」

趙新聳了聳肩,一臉不屑的說道:「那大人,建州女真怎麼來的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那奇泰冷笑道:「我大清入關之前,自唐代就居於此地。東臨大海,北抵小海皆是黑水軍鎮所轄。我朝太祖興兵,討伐四方不臣。前明萬曆皇帝還因此敕封太祖為「龍虎將軍」。這黑水白山,百萬子民,皆是我八旗滿洲世代居住之地。」

趙新呵呵一笑道:「當年神宗皇帝只是任命他為建州左衛都督,可並沒有同意他打海西。建州左衛的管轄地需要我提醒你嗎?」

元朝中後期,原本居於牡丹江與松花江匯流處的女真人胡里改部和斡朵里部開始向東南遷移。斡朵里部和胡里改部遷徙至圖們江下游琿春河口定居。洪武五年兀狄哈女真襲擊奚關城,史稱「壬子事件」,斡朵里部和胡里改部被迫南遷,最終來到了圖們江上游流域居住。斡朵里部主要他布在以阿木河為中心的圖們江兩岸,胡里改部主要分佈在阿木河以西。

洪武九年,明朝勢力達到鴨綠江邊,葉旺逐以徐玉、周鶚等人經略鐵嶺北部,后管轄範圍擴大到胡里改部。永樂元年,胡里改部首領阿哈出進京朝貢,明成祖於是任命阿哈出為指揮使,賜名李承善。

永樂二年,明廷遣欽差王可仁到圖們江,正式設立建州衛。根據後世學者研究,建州衛初設的區域東抵松花江,北達吉林城。核心居城為奉州

趙新如今佔據的地方,在明代屬於海西女真的居住區域。

此時趙新講完了建州衛的來歷,淡淡說道:「你說這裏是你們大清故地,從法理上就說不通。你們旗人能把這裏說成是自己的龍興之地,無非靠的是當年誰的刀更快而已。至於現在,我們漢人的刀比你們的快!你們的兩萬多大軍就是我的磨刀石!」

說話間,趙新身後的周和尚看到那奇泰的手幾次摸到腰刀的刀柄上,於是他自己的手也就摸到了腰間的手槍套上,不動聲色的打開了手槍套的絆扣。周和尚相信,只要對方敢抽刀,自己一定可以一槍把對方先放倒。

那奇泰快被趙新的胡攪蠻纏給氣瘋了,他真想拔刀劈了對方。他不明白趙新怎麼會知道這些陳年舊事。他一個武將,就算讀過幾年書,可對這片土地的歷史典故,還真沒趙新知道的多。而且對方說話也太氣人了!敢情我大清的八旗勇士都是你的磨刀石!對了,還得加上一個福大帥......

他抬頭看見趙新身後的那個大黑個士兵正一臉殺氣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爭氣的狂跳了幾下,隨即狠狠的掐著自己左手虎口,這才冷靜下來。他明白,自己現在不過是對方案板上的肉,想怎麼蹂躪就怎麼蹂躪。

忍!一定要忍下這口氣!

那奇泰問道:「請問福大帥的下落能否告知?」

「在我那裏做客呢。不光是他,還有都爾嘉。」

「需要什麼條件才能放人?」

「那是另外一件事了,叫乾隆或是富察家的人來找我談。他的價碼,你這裏出不起。」

「八千兩黃金,你們撤兵,琿春城也還給我?」

「童叟無欺。」

「富爾丹城呢?」

「呵呵,那大人,你覺得呢?」

「這麼一大筆錢,本官需要籌措。」

「三天。我只給你三天時間,時候一到見不到黃金,繼續開炮拆城。」

那奇泰快哭了,寧古塔雖然算個「大城市」,可就算挖地三尺也不見得能湊出這麼多金子。他必須向吉林烏拉的阿桂求援。

「趙大人,城裏真沒有這麼多黃金。你要是要銀子、人蔘、東珠,我肯定能湊齊。」

趙新想了想,也覺得夠嗆。宣傳和震懾的目的已經達到,他也不想在寧古塔再耽擱時間,於是道:「好吧,我退一步,黃金五千兩,其餘的就按你說的。」

三天後,趙新拿到了贖金,核對無誤后,北海鎮便開始拔營,向著琿春的方向撤離。留在他們身後的,是天高了三尺的寧古塔。

那奇泰不敢大意,他足足等了兩天,才派兵出城。等確定趙新他們真的走了,這才派人向吉林烏拉的阿桂報信。

十天後,寧古塔的清軍小心翼翼的抵達了琿春城。想像中的屠城場面根本沒有出現在這些清軍眼前。此時的琿春城裏,除了幾條狗在街上亂叫,城內城外行人皆無,各家各戶都是緊閉大門。因為之前駐防甲兵全體陣亡,幾乎所有旗人家的院子裏都豎着一根大紅布幡。

當地的旗人得知朝廷的兵馬終於回來了,無不嚎啕大哭,各家紛紛忙碌起了喪事。

跑回吉林烏拉的阿桂得知趙新已經退兵,終於長出一口氣。不過,當他了解到趙新打出了前明的旗號后,大為震驚。這是心腹大患啊!若不剪除,大清將永無寧日!

十月初,隨着阿桂的第二封請罪摺子送抵北京,清軍大敗的事情再也隱瞞不住。七十四歲的乾隆在得知兩萬多人最後只逃回了一千多人,福康安、都爾嘉被俘的消息后,勃然大怒。

在大清的龍興之地上打前明的旗號,簡直就是在在乾隆的心窩上插了一把刀,興兵討伐那是必須肯定妥妥的!但是什麼時候用兵那就要仔細商榷了。這一仗下來,八旗滿洲已經傷筋動骨。若是徵調綠營北上,那就要好好籌劃一番了。

不過就算是要興兵再度討伐,幾件事還是要先辦的。首先是派出乾清宮侍衛前往吉林烏拉,將阿桂拘禁拿問,待欽差到后審明后再行定罪;其次就是命皇八子顒璇、協辦大學士兼戶部尚書和珅為欽差,赴吉林烏拉,查清兵敗原由;第三,調正紅旗護軍統領、伊犁參贊大臣、署理烏什參贊大臣明亮,署理吉林將軍,同時命伊犁駐防八旗三千人移駐吉林烏拉。

最後,就是發罪己詔明告天下了。這麼大的事,清廷想瞞也瞞不住。不過乾隆還想着淡化此事,於是一封不疼不癢的敕諭就出現在天下人眼裏:

「朕仰承昊貺。臨御六十年來,常懷祇畏。日慎一日,罔敢怠荒。每日訓政。弗懈益虔期與天下臣民。共享昇平之福。賊匪作亂,竊據我朝發祥之地,朕心悚惕,寢食靡寧。恭讀聖祖仁皇帝實錄,內載康熙二十二年雅克薩之役。聖祖諭曰,治國之道,期於久安長治,不可圖便一時。大哉訓言,垂教至為深切,朕自當凜遵聖訓。

當承平無事,朕每殫心籌度。即今定北之役,似非甚要,而所關最矩。然兵貴相機而動,變化無窮。然諸將不遵朕指授,致失機宜。朕雖再三告誡,奈諸臣未能領會,悠忽為政。茲政事有缺,皆朕之過,非皇帝之過......」

十月中旬,已經抵達蘇北射陽湖田莊上的趙新,看到乾隆的這份時,不禁啞然失笑。

「這老頭,既然決定發,不管真假,最起碼得拿出一個謙卑恭遜或者感同身受的態度來,而不是上來就表功,上來就就宣揚自己殫精竭慮,又說底下人不聽他指揮。這哪是認錯啊,簡直就是份獲獎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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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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