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怪獸」出籠

第二百六十章 「怪獸」出籠

「砰砰砰~~~砰砰砰~~~」

鄭氏紅幫的一條兩桅烏艚船上,隨着雷神號上的重機槍聲響起,船中部的那面硬帆的頂部瞬間就被打的稀爛。緊接着,船帆就開始著起了火。

中彈的烏艚船是東莞特有的一種船型,俗稱「大眼雞」。全船用鐵力木造,船長十丈,橫寬三丈,板厚七寸,極為堅固;這船甚至可以抵擋佛郎機炮射出的鐵彈。每艘船造價高達七、八百兩白銀,同樣的價錢在閔浙一帶可以買五條相同噸位的福船。

雷神號上剛開始射擊時,一眾紅旗幫海盜不明所以,聽着不遠處傳來電閃雷鳴般的巨響,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再抬頭看看天,還都以為在打旱天雷。

可隨着那面硬帆頂部的木質骨架被打爛,竹屑碎木紛紛掉落甲板,大眼雞上的一眾海盜這才反應過來,嚇得在甲板上抱頭鼠竄,哭爹喊娘。

而此時其他海船也紛紛起錨划槳躲避,只有幾條船上的人則在沖手下大叫:「靠過去!把船上的人救出來!」

聽到外面傳來連綿不絕的爆響,鄭連昌等人還不明所以,鄭一卻是臉色大變。他急忙衝到圓形的舷窗那裏往外看去,只見中彈着火的正是鄭連昌的坐舟。

整個紅幫上下,這種堅固大眼雞總共也才兩條,其他都是寫白蜆船、拖風船,甚至還有不少的單桅漁船。

而此時鄭連昌等人也湊到舷窗邊,看見自己的坐舟着火,面色頓時變得煞白。

「趙船主,趙大人,求您停火吧!那船上還有不少人呢!」鄭一噗通就給趙新跪下了,不住拱手哀求。

「停火。」趙新對着步話機下達了命令。

雷神號這一番動靜,讓整個潭仔島海灣又炸了鍋。各商船上正在休息的船員紛紛來到甲板上查看動靜,那些兜售食物淡水的疍家漁民被嚇得匆忙逃回岸上。

各商船的船員里,有經常來澳門的,一看鄭家船隊的旗號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心中暗暗叫好;不懂的則看的一頭霧水,向其他老船員打聽。

看到雷神號膽敢再次挑戰大清國和澳葡在這片海域的秩序,一眾外國船長又是害怕又是嫉妒;心說自己要是有這麼一條大鐵船,虎門的炮台還算個屁啊,自己敢直接開到珠江里!

槍聲停止后,大眼雞上的人紛紛忙着救火,周圍幾條靠近的船也過來幫忙。一通忙亂過後,總算用水給潑滅了,不過甲板上已經是一片狼藉。兩根桅杆間的艙房頂部被着火掉落的船帆燒出了個大窟窿,那根着火的主桅眼看是不成了,就如同一根燒了一半的火柴棍;上半截冒着水汽,焦黑一片。

鄭連昌等人臉色無比難看,轉身看着身後站了好幾個持槍士兵的趙新,口中喏喏道:「趙船主,我,我答應了。」

趙新表情還是淡淡的,冷眼看着鄭連昌道:「鄭幫主,條件變了。十天之內,五十個造船匠,一百個水手連帶他們的家眷,你把人送來,錢我照付;每人五十兩安家費。」

鄭連昌知道對方這是打一巴掌給一甜棗,可人在屋檐下,只好無奈的點點頭。

「另外,鄭一和鄭七還是現在這裏等幾天,人都到了再走。放心,只要你們不亂來,他們一根指頭都不會少。」趙新說完便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看着過來要帶自己和鄭七走的士兵,鄭一嘆口氣對鄭連昌道:「阿爸,你看明白了吧?人家一門快炮就能把我們打的毫無還手之力,以後珠江口要變天了!」

鄭連昌氣勢洶洶的來,灰溜溜的走了,不過他還是留了幾條船在附近監視。

趙新站在甲板上看着遠去的紅旗幫船隊,對身邊的一個排長道:「通知所有人,從今天開始,再有來賣貨的漁船靠近,誰也不許去買東西,一律轟走。晚上天黑以後,所有人都回船樓輪班值守,有人膽敢爬上甲板,第一次開槍警告,第二次直接射擊。」

「首長,你是說?」

「這片海上的漁民都是疍家人,我們得防著點兒。」

「是!我馬上就通知所有人。」

趙新頭也不回的就去了通信室,他讓通信兵接通了北海鎮那邊,然後就把兩個人轟出去了。

「主公,我來了。」對面說話的人是利吉。

「勝海舟和久藏來了嗎?」

「主公,我們都來了。」

「我下面說的話,你們一個字都不要落下!」

「哈哈!」

趙新的這一次通話,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這幾天來,趙新一開始被玉佩的事搞的幹什麼都興趣不大,滿腦子想的都是以後如何生存下去。除此之外,他也在推測,那些穿越眾一旦知道回不去了,會有什麼反應。

在渡過了最初的慌亂、絕望乃至心灰意冷后,冷靜下來的趙新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開始準備後手了,以防萬一。

從昨天開始,他就和利吉通話,做出了一些佈置,在了解了北海鎮目前的情況后,他又讓利吉把盛海舟和久藏等人找來。而利吉那邊在接到趙新的命令后,雖然有些奇怪,不過他還是按照趙新的命令,找到盛海舟和久藏、萬造他們進行了秘密溝通。

今天,趙新對利結他們三人又分別做了交待。而當趙新佈置完后,盛海舟他們當天夜裏就開始了私下串聯。

除了最初跟隨趙新的七個人外,潘秀成、瑟爾丹父子、雅爾哈、管着軍需倉庫的老頭、工坊的幾個小頭目、醫院的某一位僅次於劉大主任的護理部負責人、萬造的老婆、志乃等人也都在隨後的幾天裏得到了秘密通知。這些人最後竟然搞出了一份效忠書,相關人等都在上面按下了自己的血指印。

要不是趙新對人數和層級進行了控制,搞不好部隊的各班排長都得按血印簽名。

很多時候,人往往為了求生做出一些背離初衷的事。如果玉佩不出意外,好多事情趙新根本不太在意。大不了自己單幹,把這些人全送回去,而自己無非就是艱難一些。

雖說北海鎮現在搞的初見起色,可生存環境還是很嚴峻,工業發展只是開了個小頭。歷史上農業社會搞工業化,無不是要通過工農業剪刀差,犧牲農民來提升工業發展。趙新靠着玉佩才避免了這一情況的發生,現在玉佩用不了,隨着大型設備以後無法使用,工業的發展就會進入遲滯期。

如果這個時候發生內亂,那趙新這幾年的心血和投入就都白費了,而北海鎮也走不出黑土地。

趙新此時還不知道自己放了一頭什麼樣的「怪獸」出來,不過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是幾年之後了。

次日下午,劉勝他們一行人回來了,隨行的還有幾十個葡萄牙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有好幾個都是中葡混血。

「閣下,我的名字是RodrigoJoaoPereira,我和我的同事都很高興以後能為你們工作。」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體型偏瘦,操著一口不算流利的粵語,下巴上留着一把大鬍子。

據劉勝介紹,這個叫佩雷拉的人是個工程師,畢業於葡萄牙本土的科英布拉大學科學院,來到澳門后在市政委員會內一直從事工程設計工作。佩雷拉有老婆和兩個孩子,原本小日子過的很不錯,結果因為從事蠶絲投資被人騙了,不光積蓄損失一空,還欠了一筆錢。

趙新微笑着和佩雷拉握了握手,說道:「歡迎你,佩雷拉先生。不過恕我孤陋寡聞,科英布拉大學很有名嗎?」

佩雷拉恭敬的說道:「是的,閣下。這是一所歷史悠久,完全可以媲美巴黎大學和牛津大學的學校,創辦至今已經快五百年了。著名的克里斯托佛·克拉烏教士就曾畢業於此。」

趙新眨巴眨巴眼,沒聽說過。他不知道,科英布拉大學創辦於1290年,是歐洲最古老的大學之一,最早被創立的學院有科學院、法學院、教會法學院、醫學院、藝術學院。在歷史上,這所學校自創辦直到20世紀初,都是葡萄牙唯一的大學。

至於佩雷拉說的那個克里斯托佛·克拉烏,生活在17世紀,此人在數學、天文學等領域建樹非凡。不過這人也是哥白尼最堅定的反對者。

跟佩雷拉一起來的,是十幾個拖家帶口的葡萄牙工匠。這些人都曾在澳門船廠工作,包括三個木匠、五個鐵匠以及四個普通造船工匠。現在澳門的船廠只能造一些廣船和漁船,華人工匠對這些船型遠比葡萄牙人熟練,薪水要的也低,一些葡萄牙人自然就失業了。這些人從澳門市政委員會那裏聽說劉勝要招募工匠后,便抱着試一試的心情來應徵,劉勝和丁國峰最後就挑選了這些人。

這年月歐洲的高級造船匠的收入都很不錯,除了能自己畫設計圖外,還能通過帶學徒抽佣;可是普通船匠和學徒的收入就只能保持基本生存。

雖然劉勝提及北海鎮離澳門很遠,不過他給出的薪水也不低。除了佩雷拉是每年300元雙柱銀幣的工資外,其他人的基礎年薪都是150雙柱銀幣,同時還有獎金並安排住所。這年月的西班牙雙柱銀幣是東南亞貿易中的主要貨幣,平均每枚的重量在26.8克,含銀量為90.3%左右。跟北海鎮的銀幣換算的話,150元雙柱幣差不多是540元的北海銀幣。

「只能招到這些人了,再多,澳門的造船業行會就不樂意了。」

幾十個葡萄牙人神情各異的打量著雷神號,時不時的就發出一陣陣驚呼。趙新在和這些人逐一打過招呼后,雷神號的水手便帶着這些人去安排住宿。

「木料買了嗎?」

劉勝遞給趙新一個信封,然後道:「訂了一批鐵力木和柚木,花了差不多五千兩銀子;另外還有一些茶葉、外銷瓷、棉花和呢絨布。這些事都是由商行負責辦手續,出口稅也是他們代繳,三天後會派船運過來,這是合同。」

三人回到駕駛艙里,趙新這才對劉勝和丁國峰道:「跟你們倆說件事,咱們還得在這裏等十幾天才能走。」

「十幾天?!出什麼事了?」

趙新無奈的道:「你們剛走,射陽湖那邊的通信點就聯繫上了......」

當趙新把情況說完,劉勝和丁國峰奇怪的問道:「他們幹嘛來了?」

趙新搖頭道:「我哪知道啊。現在人也沒法聯繫,咱們只有等著了!」

接着,他又跟兩人講了鄭一他們的事,順帶提醒兩人這幾天一定要留神。雖說拳頭大就是爺,可這幫人都屬於粘上毛比猴還精的傢伙。

劉勝此時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有件事差點忘了。英國人的鴉片基地讓我打聽出來了,就在橫琴島西側的燕子灣。」

趙新詫異道:「哎?這都能讓你查到!怎麼知道的?」

劉勝得意的道:「我昨天晚上在酒吧請所有人喝酒,後來又花了五枚雙柱銀元從一個愛爾蘭水手嘴裏問出來的。」

丁國峰笑道:「大劉這回可抖了,總督親自接見。好幾個葡萄牙女人都直朝他拋媚眼,可惜他不領情。」

趙新打趣道:「那是,大劉是想着黑龍江口的小星星呢。」

劉勝沒理會兩人的揶揄,對趙新繼續道:「鴉片這事,我之前的確想簡單了。我得跟你道歉。」

趙新笑着擺了擺手,問道:「變化這麼大,去了趟澳門都看到什麼了?」

丁國峰神色凝重的說道:「城裏所有的洋行都在賣鴉片,葡萄牙人自己也在走私。滿清雖然有禁令,可查的並不嚴。據我們在酒吧了解的,現在每年流入廣東的鴉片差不多有兩千箱以上。」

趙新點點頭道:「滿清在乎的只是貿易能帶來多少銀子,至於老百姓的死活,沒人關心。這事要想管,必須吸販同罪才可以。」

劉勝道:「回去咱們就得弄個法規出來,一經發現就槍斃。」

趙新笑道:「得了吧,我還嫌浪費子彈呢,都送蝦夷地挖煤去。」

丁國峰問道:「橫琴島的那個鴉片據點怎麼辦?」

趙新想了想道:「必須得打掉!讓英國人知道我們的態度。」

劉勝道:「可是我們前腳一走,後腳英國人再建怎麼辦?」

趙新道:「所以我之前說過,這不是單純泄憤的事。一個據點,幾條船,都打掉了也沒用,源源不斷的鴉片還是會運過來。珠江口這裏的各方勢力犬牙交錯,除非我們把海上的所有力量都調過來。效果不大,得不償失。」

劉勝道:「那你說怎麼辦?你不知道,我當時氣的差點把那洋行給砸了,國峰說你一定有辦法。」

趙新話鋒一轉,問道:「澳門有多少座炮台?你們倆都搞清楚了嗎?」

劉、丁二人點頭道:「六座炮台,小大炮一百二十多門。我們還從一個法國人手裏買了份手繪的澳門地圖。」

趙新點頭道:「你們倆先把這兩天了解到的情況都說一下。這事容我幾天,我得仔細想想。」

劉勝和丁國峰之後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仔細講述了在澳門的經歷,而趙新也漸漸有了點頭緒,不過還是很難解決。

想要用武力控制鴉片的流入,那就必須要控制住珠江口外海,包括各個島嶼。這個任務量太大了,需要建立兩支艦隊巡邏值班,長期輪換。況且把珠江口堵住了,這些人會不會鋌而走險去福建呢?

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和英國人、葡萄牙人談判,看看能有什麼替代辦法。可問題是,趙新以什麼身份跟人家談呢?廣東還是滿清的領土,人家憑什麼聽你的?!

其實要真想一勞永逸,對外需要派艦隊把馬六甲打下來佔住,鎖死鴉片進出東南亞的通路;而對內要嚴格管制鴉片販賣生意,實行醫用專賣制度,以雷霆手段禁絕吸食鴉片人群。

可惜,以北海鎮目前的實力,這兩樣都無法做到。

時間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在之後的五天裏,澳門來的兩條商船將劉勝他們訂購的物資都送了過來。趙新便用之前馬八十三付給他的銀票支付了貨款。

看到雷神號上的吊機輕鬆的將沉重的木材從帆船上吊到船上,這又引起了周邊帆船上眾多船員的驚奇;有些帆船上還專門派人過來詢問船用起重機的價格。

這期間,劉勝和丁國峰操作無人機,連續十幾次對橫琴島的鴉片走私基地進行了勘察,確定了對方的貨棧位置、駐紮人數。而劉勝在偵查過程中,意外的發現了伊麗莎號和信任號的身影。

不過,雷神號意外的滯留潭仔島,卻引發了廣州官場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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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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