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君權和統治的真諦

第三百七十八章 君權和統治的真諦

敲打完利吉,趙新讓阿妙去把飯菜熱了,多拿兩副碗筷來,四個人坐下來吃飯。

盛海舟和利吉連忙推辭,口稱不敢,不過趙新一句話就讓兩人心頭滾燙:「你們忘了當初咱們一個鍋里喝粥的時候了?」

話雖這樣說,可現在早就不是五年前了。吃飯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不語,盛海舟和利吉吃了幾口就推託來之前已經吃過了,趙新也是味如嚼蠟的吃了半碗。

之後兩人告辭的時候,趙新讓利吉留了下來。盛海舟隱隱知道利吉私下負責的那攤事,不過他想起自己的事,心裏不免有些七上八下。

「說說吧,最近這幾個月有什麼情況?」

利吉負責的密探組織如今已經成了一個龐然大物,觸角遍及每一個居民組;硬要拿什麼做比較的話,就跟另一時空的「XX群眾」差不多。

不管是工廠還是農莊,亦或是治安警、民政、軍隊和學校里都發展了眼線,哪一塊白天發生了什麼事到了晚上利吉就能知道。各種消息雜七雜八什麼都有,上至婚喪嫁娶,下到民間閑談時的各種滿意或是不滿情緒。

趙新不想搞什麼「特務政治」,只有一個對手下人不能充分信任的統治者才會搞這玩意。當一個統治者偏好用遊離於法律之外的非常規手段,那他一定是想要實現自己非常規目的。

歷史上深好此道的武則天也好,雍正也罷,一個是以女子身份創建了皇朝,既不符合禮制也不符合祖制;另一個則是因為深層次的滿漢矛盾,以及不斷湧現的官場腐敗行為。

實際上他們真正害怕的是官員抱團反對自己,所以要通過特務政治來最大化的掌控官員、離間官員,讓他們單打獨鬥,以便樹立自己的絕對權威。

趙新跟利吉聊到很晚,除了一些「張家長李家短三個蛤蟆五隻眼」的......他發配到北海特別區監視居住,想回國那是不可能的。

利吉在這五年裏,不管是自願還是被老婆志乃逼着,多多少少讀了一些書,眼界早就不是當年弘前藩的小富農了。跟趙新談到最後,他終於憋不住說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主公,您為什麼不願做皇帝?」

趙新沉吟了半晌才緩緩道:「利吉,你知道皇帝是什麼?」

利吉愣了好半晌才道:「天子?神?」

趙新道:「上說,帝者,生物之主,興益之宗。」

利吉哪懂這個啊!於是他只能茫然的搖了搖頭。

趙新見狀解釋道:「皇為上,帝為下。皇帝其意原本是指天地,意思就是說,天地才是萬物之主。你也好,我也罷,咱們不過是天地中的過客而已。」

利吉道:「主公,您不一樣啊,您是......」

趙新抬手打斷道:「這事不用再提了。你記着,我不發話,誰也不許再搞這個事。告訴你下面的人,誰要是再敢在這個事上做文章,都給我滾到貝加爾湖去喝西北風。」

第二天趙新去沈家吃早飯的時候,沈璇趁著周圍沒人也說了幾句昨天的事。沈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之流昨天晚上都跑了過來,藉著跟沈夫人和沈璇的閑談,言語中就帶着不少牢騷,說好好的機會,咱家的姑爺怎麼就不抓住呢?

沈璇畢竟是要成為自己妻子,趙新決定把話給她講透,以免以後出什麼亂子。他先讓阿妙去門口看着,不要讓其他人進來,然後才對沈璇道:「阿全,你覺得老百姓為什麼需要一個君王?」

因為要嫁給趙新的關係,沈璇最近跟着汪中一直在學,她想了想便道:「通鑒上說,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教化天下,協領陰陽。」

......趙新緩緩點頭又問道:「那什麼是禮,什麼是分和名?」

「紀綱為禮,君臣為分,公、侯、卿、大夫是名。」

「唔,也就是說,禮教將人分為了三六九等,天子之下是公侯王爵,諸侯之下又分士大夫。我這麼說你沒意見吧?」

沈璇點點頭,儒家的上的確就是這個意思。作為君王,除了要定爵位,還要定俸祿,分田地。

「你記着我下面的話,以後誰要再跟你嘀咕稱帝的事,就拿我這話去揣摩對方的心思。」

趙新握著沈璇的手,盯着對方的眼睛道:「王權,不過是百姓和權貴無法調和才有的產物。所有的權貴都是希望坐享其成,不勞而獲的;而百姓從內心來說是不想被權貴壓迫的,不交稅才是他們最大的願望。正因為這兩種力量的衝突,才導致必須有一個代表所有人利益的統治者從中制衡,否則大家就會玉石俱焚。至於你說的禮制那只是表象,是制衡權貴和百姓的手段而已。」

「那你是說不需要皇帝?」沈璇呆住了。

趙新微笑道:「皇帝,一個名字而已。誰掌握了利益的分配,誰就是真正的王。北海鎮的體制跟以往哪朝哪代都不一樣,不王而王才是關鍵。」

「那以後,」沈璇支吾了半晌,一張俏臉變得通紅,終於有些難為情的問道:「以後我們總是要有孩子的啊。」

「家天下是守不住的。上說,君以此始,必以此終。王朝更替,莫不如此。」

趙新說到這裏嘆了口氣,沉聲繼續道:「我手上沾的血太多了......」

沈璇一聽這話臉色煞白,探手按著趙新的嘴道:「好好的說這話做什麼?大不了我陪着你一起下油鍋!」

趙新心中感動,握著沈璇的手最後道:「你記着,以北海鎮的格局,皇......帝最終只能變成一個樣子貨,擺在台上讓人當耍猴的看。我能做的,就是建立一個體制,讓大家在這個體制內各憑本事去爭。咱們家的後代,以後就坐在台後看他們耍猴好了。」

沈璇事後回想趙新說過的話,最後就落在了四個字上面,不王而王。之後當她向汪中請教這四個字,汪中卻說了另一番道理。

作為一個尊奉先秦思想的學者,汪中說趙新的路線其實還是「一天下」,只不過方式跟儒家不同,是一種摻雜了管子和荀子的雜家;管子的經世之說是手段,荀子的「義立而王」才是根本。

也就是說,趙新是以管子的「利出一孔者,其國無敵」思想來控制經濟,以荀子的確立公義和誠信,形成不王而王的現實。

趙新藉著拿掉利吉和盛海舟的職位,徹底打壓了島國歸化派,對某些人的警告不言而喻。不過這兩個部門負責人的新人選卻沒有出台,讓不少自以為符合條件的傢伙心裏空落落的。

幫盛海舟提親的事不着急,趙新眼下還有一件事要先處理,那就是「北海特別區」的總督人選。

貝加爾湖自蘇武牧羊時代就被稱為「北海」,這個自不必說了。之所以是特別區,是因為不管是尼布楚還是伊爾庫茨克這幾座城鎮,目前的主要居民都是沙俄人。當然,除了沙俄之外,還有布里亞特和少量的鄂溫克人。

趙新的打算是從明年春天開始,向黑龍江上游移民至少三萬人,平均每座城鎮就有五千人的規模。等發展個一兩年,就算那些沙俄權貴滾蛋,對當地經濟民生的影響也不大了。

以北海鎮的體制來說,是根本不能和五大家族那樣的商人權貴並存的。這些人手裏不僅掌握了大量農奴,同時還壟斷......了中俄之間的貿易。

就趙新在伊爾庫茨克幾天內了解到的情況,中俄恰克圖的陸路貿易雖說是國家行為,但實際上所有的商品價格是被六家晉商和五大家族所把控的。

沙俄政府關心的是稅收的巨大利益,恰克圖邊貿的關稅收入能佔到俄國關稅總收入的15%;滿清關心的則是商人在貿易活動中的各種納捐,管你賣不賣得掉,只要有一擔茶葉過歸化城就要納捐2.5兩白銀。

趙新找了於德利,兩人在穿越眾里划拉半天,電廠眾里一位叫張敬軒的傢伙出現在了趙新的候選名單里。

張敬軒,28歲,南方人。來之前是做集控運行的,負責調控電力輸出和電壓穩定,簡單的說就是保證不會短路。

於德利之所以認識張敬軒是因為一次聚餐,當時他跟吳安全說幹部學校教師人手緊缺,希望對方想辦法支持一下。

吳安全回去一查手下的簡歷,就推薦了曾做過學生會幹部的張敬軒,這人在以前讀過的電力專科學校做過學生會主席。幾堂課上下來,於德利對這個張敬軒還挺滿意,漸漸的,他又發現這小夥子的組織力也挺不錯,不管是去工廠勞動還是幫着新來流民落戶,都搞的很出色。

人選有了,趙新便決定跟對方談談。

當趙新看到張敬軒時,對方戴着一副銀色鏡架的無框眼鏡,顯得雙眼十分有神。這位身材差不多是一米七八,臉頰削瘦,留着一頭類似吳彥祖的側分髮型,看上去又黑又密。

「趙總,吳總說你找我有事?」張敬軒的語氣拿捏的很好,平淡中透著一絲尊敬。

「坐。」趙新起身,給對方沏茶的同時道:「煙在桌上,要抽自己拿。」

趙新把茶水遞過去,自己也點上一根,開始東聊西扯的說了起來。

心理學上說......,吸煙的姿勢也能看出人的性格。趙新藉著吞雲吐霧,觀察了一下張敬軒拿煙的姿勢和彈煙灰的動作,心裏也就大致有了判斷。

這是一個意志堅定,內心固執的傢伙。從他第一口吸煙是輕輕吸進去,趙新就知道張敬軒做事講細節、有城府,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我呢,這半年一直在外面,跟大家交流也少。貝加爾湖已經打下來了,現在需要個人過去盯着,統管軍政和跟俄國人的貿易。老於跟我推薦了你,我這不請你過來商量一下么。」

「我?」張敬軒心中一喜,不過臉上還是一副不解的神情,對趙新道:「我們來是幫着建電廠啊?」

眼下北海鎮的第一座燃煤電廠已經完成設備安裝並開始試運行,主要的供電用戶就是趙亮的工場,現在吳安全正帶着一眾手下進行最後的檢修調試,計劃在10月下旬開始正式投產,到時候北海鎮家家就能用上電燈了。吳安全的計劃是如果這座發電廠半年內運行良好,下一步就是在富爾丹城再蓋一座。

趙新撫著額頭道:「是啊,可這不是手頭沒人么。幹部學校的孩子都太年輕,擔不起這麼重的擔子。怎麼樣?有沒有興趣?」

張敬軒故作遲疑了半晌,抬頭看着趙新道:「那我應該怎麼做?我什麼都不懂啊。」

趙新道:「你去伊爾庫茨克當總督,」

他話還沒說完,張敬軒就樂了,道:「聽着跟殖民地總督似的。」

「不一樣。」趙新微笑着解釋了一下什麼是北海特別區,然後又道:「軍事上的事不用操心,那裏現在有一個營的兵力,到了春天我還會調兵。劉勝和范統現在就在恰克圖,半個月後劉勝會去伊爾庫茨克,他的任務是對付明年來的沙俄軍隊,民政上不會插手。你的任務是統管整個北海特別區的......行政,就做好三件事:貿易、移民、用仁慈穩住俄國人。」

張敬軒有些不解的問道:「仁慈?對沙俄?」

趙新點頭道:「對於統治新佔領的疆域,其實和接管一家有老員工的新公司差不多。你要麼用仁慈寬厚和做事能力去征服別人,要麼就把原有的老人全部幹掉,徹底換批新人。」

張敬軒聽了,心裏不禁打了個冷顫,他明白趙新所說的「幹掉」是什麼意思,心說眼前這位算不算是殺人不眨眼?一股「伴君如伴虎」的情緒不由冒了出來。

趙新看出了張敬軒的顧慮,於是故作一臉輕鬆,和藹的解釋道:「我跟你們一樣不喜歡這個時代的沙俄,要不我何必打他們?

但你要注意,作為管理者,不能因為個人的憎恨而使用暴力機器,否則他們就會暗中找機會反抗我們。老話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與其天天顧慮這群人,那還不如斬草除根。

你記住,只有利益才能凝聚人心。在新移民到來之前,用貿易穩住他們。作為佔領者,使用武力的前提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安全,除此以外,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使用暴力是可以的。做到了這些,北海特別區就會穩如泰山。」行政,就做好三件事:貿易、移民、用仁慈穩住俄國人。」

張敬軒有些不解的問道:「仁慈?對沙俄?」

趙新點頭道:「對於統治新佔領的疆域,其實和接管一家有老員工的新公司差不多。你要麼用仁慈寬厚和做事能力去征服別人,要麼就把原有的老人全部幹掉,徹底換批新人。」

張敬軒聽了,心裏不禁打了個冷顫,他明白趙新所說的「幹掉」是什麼意思,心說眼前這位算不算是殺人不眨眼?一股「伴君如伴虎」的情緒不由冒了出來。

趙新看出了張敬軒的顧慮,於是故作一臉輕鬆,和藹的解釋道:「我跟你們一樣不喜歡這個時代的沙俄,要不我何必打他們?

但你要注意,作為管理者,不能因為個人的憎恨而使用暴力機器,否則他們就會暗中找機會反抗我們。老話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與其天天顧慮這群人,那還不如斬草除根。

你記住,只有利益才能凝聚人心。在新移民到來之前,用貿易穩住他們。作為佔領者,使用武力的前提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安全,除此以外,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使用暴力是可以的。做到了這些,北海特別區就會穩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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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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