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江北蠻營的暗殺

第四百一十二章 江北蠻營的暗殺

「姓徐的!旁的都不用講,今天你要是不拿錢賠罪,不把那個女人交出來,兄弟伙便讓你們幾個橫著離開這裏!」

「徐老爺,茶妹是小的花大價錢從貴州帶出來,已經談好了下家,您這麼插一腳實在讓小的難辦。不過誰讓徐老爺慧眼識珠呢,小的也不多要,三百兩,人歸你,咱們馬上過契畫押。」

下午申酉交替時分,重慶府江北蠻營的一間茶館里,徐大用和吳德生正在和本地的人牙談判。見到不請自來的啯嚕子的頭目如此囂張,人牙也一反先前的態度,徐大用是早知如此,不動聲色;而同來的吳德生則是臉色鐵青,知道自己被人騙了。

此時茶館外面站滿了手持竹竿、木棒、鎬頭的縴夫,一眼掃過去,差不多得有四、五百人,將這裏圍得水泄不通,其他吃茶的客人早就溜之大吉。

說破大天去,徐大用他們到底還是外鄉人,吳德生之前雖然打了包票,又引薦著託人打點了一番,可他現在已經是個白身。巴縣衙役人數高達五千,裏面派系眾多,真要像他跟徐大用吹噓的有那麼大面子,又何必給徐大用辦事。

雖然之前好心幫了茶妹,可客棧哪是個長久的躲藏之地。即便徐大用拿錢堵住了老闆和夥計的嘴,可消息還是泄露了。

事情起因是徐大用想通過吳德生找衙役給茶妹辦個假路引,誰知吳德生所託非人,找的那個戶房的書辦早就跟人販子合作多年。一聽吳德生關於茶妹的描述,斷定就是前些天江北那幫人正在追查的。那書辦為了避嫌,便私下告知了官媒,由官媒去通知江北的人販子團伙。

所謂的官媒,簡單來說是民間媒婆在官府中記名登記的。從明清開始,像是犯了罪的女囚解勘經過地方時,也要由官媒伴送,類似於後世女警的押送功能。除此之外就是人口買賣。

雖然清廷規定人口買賣要經過官媒花押,問清楚來歷才能定價立契,可這種事也就聽聽罷了。這年月從事人口販賣的,幾乎沒有不和官媒勾結的,否則暴利就無從談起。

而人販子那邊經過打聽,發現徐大用這夥人個個孔武有力,身上似乎還帶着傢伙,於是便找了啯嚕會的人幫忙,答應事成后奉送兩萬錢。

啯嚕會的頭目如今手頭正缺錢用,聽說去年被敲詐過的北地棒槌又來了,不由大喜。只是一樣,要動手只能在江北蠻營,重慶府城他們是不敢的。

之所以啯嚕子敢出面,還是因為去年六月的時候,廓爾喀素爾巴爾達布率廓爾喀兵三千入侵西藏,先後佔領南部邊境之聶拉木、濟嚨宗、宗喀宗等地,圍攻協噶爾宗。七月,乾隆命四川總督李世傑、四川提督成德,抽調滿、漢、藏兵四千餘人,馳赴后藏。

到了今年年初,雖然雙方已經私下議和,廓爾喀退兵。可大軍並未撤回,隨着地方上武力的減少,官府忙於承差辦理錢糧後勤,無暇顧及地方治安,啯嚕子便又開始抬頭。

於是一番擊鼓傳花,最後由戶房書辦傳話吳德生,茶妹的事好辦,由他做中人,約好時日,去江北的某間茶館,跟那人牙談清楚就好。

徐大用一聽去江北就知道准沒好事,他憋了一肚子火要收拾那群啯嚕子,正愁沒機會呢。今年可不比去年了,於是他先是和吳德生打聽清楚那茶館的所在,又和張北海密議了一番后,張北海便將手下的三十人分成了六組人馬,第二天上午便提前坐船去了江北,埋伏在了茶館四周的酒樓和食肆。

徐大用這邊等吃過午飯,留下兩人看着茶妹以防意外,便帶着四個手下和吳德生、縣衙書辦一起,走朝天門坐船到了江北。

雙方到了茶館碰面,一開始那人牙還很客氣,說十五兩白銀便可把茶妹賣給徐大用。誰知談到了一半,那書辦借口去茅廁離開,啯嚕子的兩個頭目便帶着大批手下縴夫把茶館給圍了。

徐大用瞥了一眼去年曾經敲詐過自己的那個啯嚕子頭目,轉頭對吳德生齜牙一笑道:「吳先生,您知道他是誰嗎?」

吳德生指著那啯嚕頭目呵斥道:「匡二,爾等白日裏聚眾訛詐,不怕官府辦了你等!」

匡二哈哈一笑道:「吳老爺,之前您在衙門當差,小的尊您一聲老爺。不過仁天大老爺已是革了您的差事,咱就別充大頭蒜了!」

他這話一說完,周圍幾個啯嚕子都哈哈笑了,一人道:「真是磕瓜子嗑出臭蟲來,什麼仁都有。兄弟伙這是替李二哥抱不平來了,跟訛人有何相干?」

吳德生被氣的渾身哆嗦,心知中了圈套。

徐大用一口乾了杯中茶水,又給自己倒上,一邊道:「匡二,去年訛了爺的一百多兩銀子,這麼快就花完了?」

匡二道:「徐老爺,講話不要這麼難聽,怎麼是訛呢?再說我匡某人手下這麼多兄弟,一百兩還不夠塞牙縫的呢。」

徐大用道:「我聽你這話,怎麼着,要長行情了?」

匡二道:「他李二那兒都要三百兩,我這嘛,看在徐老爺是熟人的份上,湊個整吧,五百兩!這事兄弟我就不摻和了。」

「真他媽癩蛤蟆打哈欠,」徐大用眯着眼看向匡二,問道:「我要是不給呢?」

匡二將之前書辦茶杯中的殘茶潑了,伸手奪過徐大用手邊的茶壺,露出惡狠狠的表情道:「那就請徐爺在兄弟這兒住些日子了,什麼時候湊齊了銀子什麼時候送您走。」

徐大用想了想,對匡二道:「那這事跟吳先生沒關係,讓他先走吧。」

「徐老爺仗義!這裏本就沒有吳老爺的事。」

吳德生一聽這話,心中如釋重負,可面子上卻過不去,拱手道:「徐老爺,此事若不是吳某輕信別人......」

徐大用一抬手止住道:「吳先生,先別說了,等我料理完這邊的事,後面少不得還得麻煩你出面。請先回去休息,有什麼明天再談。」

吳德生聽了這話,知道肯定不能善了。他自問手無縛雞之力,想了想便長嘆一聲,一拱手穿過人群朝着江邊去了。

徐大用扭頭目視吳德生走遠了,這才突然拿起茶杯用力朝地上一砸。嘩啦一聲脆響,登時碎了一地。

「呦呵,還玩摔杯為號啊。」匡二一愣,隨即哈哈笑了起來,旁邊的幾個啯嚕子也都不懷好意的笑了。

就在徐大用摔完杯子,在茶館對面一間吊腳酒樓的二層,一個黑洞洞的玩意架在了窗口上。只聽噠的一聲輕響,電光火石間,茶館里的匡二突然身子一震,先是後仰了一下,隨即就趴在了八仙桌上一動不動。

旁邊的幾個啯嚕子頭目均是一愣,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這是茶館不是酒館啊,二哥怎麼就醉了?

這時旁邊一人眼尖,看到從匡二伏着的身子下滴滴噠噠的流着暗紅色的液體,根本不是茶湯。他心中一驚,湊過去細看才確認了猜測,正要大叫,「哐當」就摔在了地上,連帶着旁邊的長條凳一起翻到。

谷氳/s此時茶館內的一眾啯嚕子頭目都察覺情況不對,被嚇得「唰」的一下就向後退了兩步。一個膽大的傢伙低身湊了過去,伸手在倒地的人鼻子處一探,臉都嚇白了。

「王貴死了!」

此言一出,不光是人牙還是啯嚕子和縴夫,無不駭然。

徐大用故作驚訝的道:「啊呀,青天白日的,怎麼都醉倒了?快扶他們回去休息吧。」

幾個啯嚕子頭目聽了,臉都嚇白了。別看他們嘴裏喊著要打要殺,真要在鬧市動手殺人卻是不敢的。頭幾年那些敢在鬧市搶劫殺人的,無不被官府判了凌遲和斬立決。

「你,你,你......」一個啯嚕子頭目結結巴巴了半天,突然指著徐大用道:「你是收元教的人!」

「放你娘的屁!」徐大用白了那人一眼,隨即目視那個叫李二的人牙道:「怎麼着?咱這契簽不簽?」

李二都快嚇尿了,晴天白日的突然就死了兩個人,肯定和眼前這姓徐的摔杯子有關啊!可徐大用抱着雙臂悠哉悠哉的坐着,連他那四個手下也是坐在身後,動都沒動。

「娘哎!出人命了,跑啊!」

隨着李二的一聲慘叫,茶館外的縴夫轟的就炸了窩。他們好多人都是被啯嚕子用五文錢給忽悠來的,說事成之後還有十五文。打群架壯聲勢還可以,真出了人命沒有不怕的。

此刻茶館內外一片混亂,徐大用起身撣了撣衣服,轉身帶着四個手下就朝外走。此時一個啯嚕子沖了過來,大叫道:「姓徐的,你不能走!」

誰知他話音剛落,整個人便如遭重鎚,隨即就撲倒在了地上。而在對面二層的酒樓里,張北海對端著槍的手下道:「還有那個人牙,一起收拾掉!」

隨着「興順號」茶館里一連死了四五個人,整個江北蠻營臨江的幾條街巷全都炸了窩,這邊是往外跑的縴夫,那邊是聽聞消息跑過來看熱鬧的,一時間街口處人擠人、人挨人,鬧哄哄亂成一團。

徐大用帶着四個手下往外急步走的這段時間裏,但凡有個別啯嚕子喊「別叫那廝走,留住他」的時候,那人隨即就撲倒在地,很快身下就汪出了一片血窪。

一直到他帶着人登船離開,從茶館到江邊,前前後後死了七八個啯嚕子。

另一邊,動完手的張北海等人將武器迅速拆散,分別放在了幾個包袱和草席里一裹,趁亂隨着人流也先後坐船回到了南岸。

到了晚間,消息便傳過了江,整個重慶府都轟動了,江北的重慶同知衙門派出大批官差,將茶館周邊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到了夜裏,整個重慶府宵禁,大批兵丁走上街頭巡查。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從江北傳過來的消息已經完全變了味兒,很多人在酒肆和茶館里議論起昨天的事,都說不知從哪兒來了一群收元教的妖人,跟啯嚕子血拚,最後用邪法殺了幾十人,搶奪大批金銀逃入山林。

吳德生一大早也聽說了江北的事,稍微一琢磨,就覺得這事肯定和徐大用脫不開干係。草草吃了早飯,正在左思右想是不是去縣衙報案之際,就聽院外有人敲門。等他走過去詢問,就聽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北地口音,頓時讓他兩股戰戰,幾欲翻牆逃走。

「吳先生在家嗎?」

等吳德生躡手躡腳的走回自家後門,剛開門探出頭去,就見另一副熟悉的面孔迎了過來。

「呵,吳先生,大清早您這是去哪啊?我和徐老爺找您有事相商。」

看着張北海抱拳拱手笑呵呵的樣子,吳德生的臉色比死了老娘還難看。

「我,我,我倒馬桶!」

此時離重慶數千里之外的阜寧縣城,三個穿着一身半新不舊的夾袍的漢子,各自扛着個包袱,一臉風塵僕僕的走進了城內的一家飯鋪。

「三位客官吃什麼?」

「來三十個饅頭,切盤豬頭肉、再來盤豬下水,來兩壺酒,算了,酒不要了,端三碗麵湯吧。」

店夥計剛要走,三人中一個面相還算秀氣的漢子叫住他問道:「小二,打聽個事,射陽湖徐家莊咋個走?」

「出東門向西,順着烏沙河走二十里就到。河邊上好大一片莊子的就是。」

秀氣漢子聽完點點頭,揮手讓店夥計去了,這才轉頭對另外二人道:「師兄,咱可算是到了。」

被稱作師兄的人「嗯」了一聲,然後道:「一會吃完飯,先找個估衣鋪把衣裳換了。」

「咋了?」秀氣漢子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心說沒毛病啊。

旁邊另一人道:「大師兄的意思是,咱仨這身,不像是逃難的人穿的。尤其是你,清文,你穿上袍子就跟個教書先生似的,不中!」

「哦。還是師兄想的周到。」秀氣漢子嘿嘿一笑,撓了撓後腦勺。

這三位,就是去年被和珅派人請出山的、河南武術名家萇乃周門下的三個徒弟,柴如桂、高六庚和李清文。三人里高六庚還是個監生,去年看了和珅手下帶來的信后,便決定義不容辭替朝廷剷除逆賊。

只不過因柴如桂之前去了山西,二月底才回家,所以三人一直拖到三月才成行,打算裝扮成流民,從射陽湖坐船去北海鎮。

此時那個一萬兩黃金的暗花懸賞已經傳遍了北方中原各省,聽說的人沒有不動心的。之前不是說過么,眼下江南地區請長工,管吃管住,一年的薪水也就合一兩白銀。一萬兩黃金的官價是12萬兩白銀,這筆錢雖然談不上富可敵國,可幾代人衣食無憂是肯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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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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