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江都鼓鼙聲已遠

第四百七十六章 江都鼓鼙聲已遠

當趙新衝進城門洞,穿過被炸開的城門后,腳步驟然停下,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一愣。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差點犯下大錯。

此時天色已經微微發青,只見在安江門三十米外橫亘著一條三米多寬的護城河,一座帶有兩根鑄鐵鎖鏈的木製弔橋已經被抬高到離地面兩米多高,而那兩條鐵鏈的末端則一直伸進了安江門的城門樓里。

實際上要不是剛才那一聲劇烈的爆炸讓城門樓搖搖欲墜,將裏面正在拚命轉動絞盤的兵丁嚇得奪慌而逃,弔橋早就被收起來了。到那時即便趙新和王遠方能夠從護城河游過去,焦循他們也未必過的去。

「媽的!」趙新罵了一句,隨即從戰術馬甲上摘下兩顆卵形手榴彈,拔掉保險栓后,朝着城門樓就扔了上去,隨即就聽轟轟兩聲爆炸,城樓上面響起幾聲哀嚎,接着便落下一片磚石碎屑,落在頭盔上嘩嘩作響。

接着,他從馬甲上口袋裏取出一個裝滿黑漆彈頭的彈匣,替換掉原有的彈匣,拉動保險,對着弔橋上系著的鐵鏈就開始射擊。

微弱的晨光里,趙新通過戰術手電筒的照射和瞄準鏡的指引,每一槍都打的很慢很穩,每一槍都打在了弔橋和鐵鏈的連接處,持續的射擊將筆直的鐵鏈打的火星四射。

七八槍后,就聽一聲金屬斷裂的脆響,繃緊的鐵鏈驟然脫離弔橋,如同鞭子一般猛的向後一盪,抽打在了城門的牆磚上,掉落一層塵土。

又過了十幾秒,當另一根鐵鏈也被打斷後,沉重的木製弔橋轟然砸在了護城河對面的石台上。https://

「好了!所有人趕緊過橋!」趙新沖着城門洞裏大喊了一聲,然後便將之前的彈匣換上,小跑着來到弔橋的另一頭,回身蹲下,舉槍注視着城門樓上一舉一動。

鎢合金的穿甲彈既不好買而且還很貴,即便是趙新也捨不得浪費!

城門洞內響起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驚魂未定的眾人陸續走上了弔橋。因為女眷們大多是裹着小腳,根本走不快,此時不管是焦循還是鍾懷他們,便都將自己的老母或是妻子馱在了背上。

趙新依舊注視着城頭上的動靜,口中大聲道:「都去運河碼頭!」

而守在安江門內負責殿後的王遠方這時看到北面的大街兩側有人影冒出,似乎是正在窺探城門下的動靜,於是他隨即連開數槍,打的遠處的白牆上冒起一股股輕煙,之後便有幾聲慘叫和驚呼隱隱傳來。

此時的安江門城牆上,七八個守城綠營兵縮在牆垛下動也不敢動。無論是剛才的「萬人敵」還是弔橋鐵鏈被打斷都把他們嚇了個半死。在他們看來,這些賊人的手段實在可怕,堪比妖術,絕非人力所及。與其反擊,還不如老老實實趴着,等賊人走了就天下太平了。

當王遠方跑上弔橋時,趙新已經轉身朝運河那裏跑去。他的步子邁的很大,跑出大約五十米后就來到了焦循等人的前面。等他越過人群來到運河的碼頭附近,發現河岸上已是人影皆無。

之前城門的巨大爆炸聲驚醒了附近沉睡的老百姓,而當趙新朝城樓上扔手榴彈的時候,所有醒來的人都是一鬨而散,順着河岸四散奔逃。

趙新來到一處房屋的北牆下,對身後跟隨的焦循等人道:「所有人都在這裏等著!」

焦循馱著自己的母親,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船在何處?!」

趙新也不解釋,大聲對被解救出來的眾人道:「你們在這裏等著,我不叫你們,千萬別露頭!」

眾人聽他說的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都是忙不迭的點頭應了。急匆匆的跑了兩百多米,不少人都已是氣喘吁吁,於是便聚攏在北牆下。

此時王遠方已經趕到,他對趙新道:「你快去!我在這兒看着!」

當趙新來到運河邊時,他想了一下,隨即卸掉了槍上的消音器,然後走到碼頭的棧橋邊找了一塊沒有船的水面,接着就將槍口對着天空連開數槍。「砰砰」的槍聲將正在河中覓食的野鴨和大雁驚的四處飛散,而那些在幽暗中窺探的人也都被嚇得縮了回去。

就在這轉瞬之間,趙新已經將自己的那艘大遊艇取了出來,將近七米寬、三十米長的梭形船身立刻就將棧橋前的水面占的滿滿當當。

他從船尾的跳水板處進入船艙,啟動電源、打開過濾器的燃油管道、打開冷水泵和供水閥門,之後又打開電路開關,然後便來到控制室放下船錨,啟動了發動機。當趙新確認各處儀錶顯示正常,這才按下了汽笛的開關,通知王遠方帶人上船。

然而當焦循他們幾十號人相互攙扶著繞過那座阻擋了他們視線的屋子,將目光轉向碼頭時,頓時目瞪口呆,宛如石化。

在這群十八世紀的清朝人眼裏,停在運河裏大遊艇已經不能稱之為船了,而是一個巧奪天工造化的「神物」。即便是焦循、鍾懷和黃承吉這三個從不信奉神鬼之說的儒家士子,此刻也對自己的信仰產生了一絲動搖。

這根本不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啊!

別說是這些被解救出來的人了,那些在安江門城頭和運河周邊窺視的人,這會兒也都震驚的張著大嘴,久久無法合攏。此刻他們心裏只有一個問題,碼頭上那個白色的梭形大傢伙是從哪冒出來的?

就在焦循等人在趙新和王遠方的催促下,扶老攜幼的挨個從跳水板那裏上船時,揚州城西北平山堂附近的江家花園內已是沸反盈天。

江家花園又名「水南花墅」,是已故鹽商江春家的別墅。江春生前詩酒風流,喜歡招待天下文士,於是便在此修建讀書樓,築有「秋聲館」和「江家箭道」。因為這裏到處是亭榭池沼、葯欄花徑,景色優美,乾隆之前下江南的時候,曾兩次親臨此地,以示對江春的恩寵。

其實還是江春當總商這些年捐銀子既多又聽話罷了!

水南花墅距離揚州城很近,距離西北角的鎮淮門僅有二里多地。長麟他們選擇在這裏下榻,一是離城內近,方便來回;再者就是環境好,吃住上江家也是盡心伺候。

當府衙大門的爆炸聲響過後,巡撫長麟、臬台李慶蕖和學政胡高望三人都被從睡夢中驚醒。雖說趙新和王遠方的槍上都裝了消音器,開槍沒什麼響聲,可後來的手榴彈爆炸和城牆上示警的鑼聲無不在提醒著三人,揚州城內出大事了。

半個多時辰后,長麟派出探聽消息的撫標人馬回報,他們從揚州北城牆上的守兵口中得知,有賊人攻破了揚州府署衙,劫走了事涉謀反一案的焦循等數十人,正在朝城南的安江門逃去。

聽到這個消息,長麟三人登時呆若木雞。隨即三人便想到自己昨天才到,夜裏立刻就有人劫獄,別問了,肯定是有人通風報信!

賊人之所以選擇此時下手,肯定是擔心焦循他們受刑招供,牽連出其他人來。再想到焦循謀反一案牽涉到了北海鎮,三位大員頓時不寒而慄。

說起長麟這個人,後世史書上對其評價還是不錯的。此人也是為人正派,素有官聲。可能因為是宗室的關係,還多次跟和珅對着干,結果後來被奪職貶官去了葉爾羌。等到和珅倒台後,才歷任雲貴、閔浙、陝甘、兩廣總督。

既然涉及到北海鎮,那麼就必然會讓長麟聯想到徐庄,於是他立刻命手下戈什哈持自己的巡撫腰牌立刻趕往臨近的鎮江,命駐紮於那裏的太湖協中軍守備營立刻出兵馳援揚州。

接着,長麟又命幕僚接連草擬數道手令,蓋好印后,便派出手下分赴趕往泰州、東台、高郵、興華、寶應、鹽城乃至淮安府等各州縣,以及地方駐守的綠營、水營,嚴令他們立即檢查城防,遴選青壯,盤查城內出入可疑人等;同時要求他們對轄區內的各條水陸湖泊要道進行巡查,務求不讓賊人和一干人犯逃入大海,或是進入射陽湖的徐庄。

而身為臬台的李慶蕖見巡撫大人都雷厲風行了,心說我也別閑着了。他隨即以江蘇按察使司主官的名義,也向各地州縣發出手令,命他們嚴加檢查所屬監獄的安全保衛情況,同時配合州縣主官進行盤查,不得怠慢差事。

跟巡撫對應各地主官不同,按察使司對應的則是通判、縣丞和典史那些負有捕盜和司法之責的官員。

而學政胡高望看到臬台大人也忙碌了起來,心說我該干點啥呢?跟其他兩人相比,胡大人其實是最鬱悶的,早知道就不蹚這趟渾水了,不過現在後悔也晚了。

本來他根本不用來揚州,之前從京里傳回消息,朝廷準備讓他回京當兵部右侍郎,眼看就要陞官了。不過是革掉三個秀才功名這點小事,寫封手令給揚州府的教諭就能辦。

問題是胡高望這人喜好在地方上發掘人才,想着來揚州看看,離任前也能落個美名。

別看明清時代提督學政的權力不大,只能管一省的科考和教育,可必須是兩榜出身的進士才有資格,社會地位很高。歷史上膽大心黑的也有不少,收銀子舞弊掉腦袋的大有人在。

胡高望心說好吧,咱也寫幾道手令給各地,讓各地府學、縣學和書院告誡生員士人,一定要專心讀書科舉,以報效朝廷為人生最高追求。不要學焦循、鍾懷、黃承吉三人,私通匪類,收藏反書,陰謀作亂。

話說這三人雖然已經讓手下在河邊備好了船,做好有事隨時開溜的準備,可他們之所以沒跑,還是因為《大清律例》的威懾。

根據《大清律例.戶律》中的規定,各省督撫提鎮如果在駐答地方時,遇到盜匪事件,必須要先行固守。若是有聞警訊逃離,導致城池失陷的,斬監候;罪行重大的,斬立決。

揚州城地處大運河咽喉,又是最要衝繁之地,一旦丟失,罪責重大。上至督撫,下至縣官,誰也躲不過去,最輕的都得流放伊犁。

就在長麟他們一番忙碌的佈置之時,趙新和王遠方已經駕駛着遊艇,帶着幾十號人離開了運河碼頭。

白色的梭形遊艇轉眼就越過了揚州城南的挹江門,船頭被激起的層層碧波泛著銀白色的浪花掠過船舷,然後在艇尾匯合成一道白色的波浪水帶,水帶擴大到運河兩岸,泛起萬頃波光。這一幕景象讓運河兩岸的人看的目瞪口呆,眼珠下巴掉落一地。

接下來,這艘載有數十人的遊艇沿着運河從揚州城的南面轉到了城東,向北行駛了數百米后,隨即從河道分叉處向東轉入沙河,直奔長江而去,沒過一會便消失在了城牆上一眾兵丁青壯的視線里。

直到此時,一個站在城牆上的兵丁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他蹙著眉頭回憶了好一會,直到身邊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突然指著遊艇遠去的方向大叫道:「我想起來了!六年前的那天晚上我見過它!」

半個小時后,當遊艇以低速通過了沙河港的港區,駛入寬闊的揚子江時,早已身心疲憊的焦、鍾、黃三人終於醒悟過來,敢情從一開始到最後,又打又炸的鬧出如此大場面的,只有兩個人,再無其他。

以三個讀書人有限的認識看來,這兩人也太兇悍了!想必古來那些猛將也不過如此吧?

坐在底層休息室鍾懷出神了好一會,發現坐在床上的妻兒和父母都已經睡着,這才起身順着樓梯走上主甲板,抬眼就看到了坐在駕駛台上的趙新。

從揚州城離開后,趙新就在這裏負責開船,而王遠方則拿着機槍和火箭筒去了最上層的飛橋,準備應付江面上的突發情況。

忙碌了一夜,此時趙新已經感到有些疲憊,可他還是不敢懈怠,只要船沒過崇明島,那就談不上徹底安全。

不過現在周圍已經沒有敵人,所以趙新便將臉上的骷髏面罩摘了,嘴裏叼著根煙,眯着眼看着前方的水面。當他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扭頭一看是鍾懷,便點了下頭,示意他可以坐在身後的沙發上。

鍾懷原本想的是向面前這人行禮,以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可當他看到對方的側臉后,突然就愣住了。此時天色已亮,船又向東而行,從駕駛艙玻璃透過的陽光正好打在趙新的臉上,讓他的面部輪廓無比清晰。

鍾懷盯着這張像是在哪見過的臉看了半晌,猛然間一個令他難以置信的答案湧上了心頭。

當他揉了揉眼再次確認自己真的沒看錯后,鍾懷頓時激動的滿臉漲紅,噗通跪倒,語帶哽咽的叩首道:「不才鍾保岐,拜見趙王!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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