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瓷器和大遊艇

第十一章 瓷器和大遊艇

「趙先生,恕我冒昧的問一句,您的東西是從哪淘換來的?」

「家裏老人留下來的。前些日子收拾東西翻出來的。」

第二天上午,趙新的那個朋友帶着一位圈內專家如約而至。圈內人姓董,今年五十多歲。趙新的朋友在之前的電話里告訴他,此人自幼接觸瓷器,有家傳的那種。參加工作后乾的也是搞瓷器研究,在圈裏的名氣非常大。

端茶倒水后,三人客套了幾句便進入正題。在東西拿出來前,那位圈內人慣例性的問了一句。趙新當然不能說是從國外帶回來的,所以只能用了跟那些「國寶幫」一樣的說辭。

董專家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這種話他聽的太多了。其實他這會兒已經後悔了,要不是他欠了趙新的朋友一個人情,說什麼都不會來。

別看他從進門到現在不過才幾分鐘,可他通過觀察趙新家裏的陳設,便確認這貨不是圈裏人。等聽完趙新說是家傳的,更是篤定今天要看的東西十有八九是假貨。

也不怪他會這麼想。現在古玩圈被「國寶幫」搞的烏煙瘴氣,都說自己手裏有真東西,千方百計的找他這類專家鑒定,目的無外乎是兜售假貨。

比如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罐,拍賣會拍了2個多億,全世界也找不到幾隻,某人說他有100隻;明代成化鬥彩雞缸杯,拍賣會拍了2.8個億,某人說自己有200件。

聽着都邪乎。

有些從文博系統退下來的老人也加入了這場「造寶狂潮」,把好多假貨說成真的。可問題是行內人都門兒清,這幫退下來的基本不會鑒定,也沒有學過,除了有個頭銜,什麼都不是。

董專家自問是有良心的,他從不摻和這種破事,躲的遠遠的。偶爾遇到那群國寶幫的人都是客客氣氣的指出問題,說淵源,講歷史,盡量不得罪人。可就這,人家還不依不饒,說他不懂,是偽專家,甚至還要打官司。

算了,看來今天也是如此。說幾句不得罪人的話,趕緊麻利兒走人完事。

「趙先生,能把東西拿出來看看嗎?」

「好的。」說話間,趙新打開了桌上放着的一個半尺見方的錦緞盒子,小心翼翼的取出了照片上那件雨過天青色的「盤子」。

好吧,這玩意其實叫筆洗。

董專家看到東西,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器形完全就是仿照去年「樂從堂」拍的那隻汝窯筆洗,只不過大了一些。他原本只想隨便應付幾句的,誰知東西一上手,立刻就覺出了不對。

看坯體,很像是手工拉的,線條流暢,造型秀美、古樸典雅,摸一摸胎壁,有薄有厚,圈足外撇外卷、流暢圓潤。而通常的贗品的造型多是無中生有的器型,外形獃滯,由於大部分是灌漿成型,胎壁均勻,無厚薄之分,圈足雖然也是外撇外卷,可線條不流暢。

看釉面,柔和瑩潤,微帶乳濁狀,用手一摸手光滑似玉。假貨可是做不出這個效果。

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翻過來再查看底部的支釘痕......嗯,表面有氧化層,很平整。

雖然這件筆洗很多地方都符合汝瓷真品的特徵,可董專家心裏清楚,現在哪還有不知名的汝瓷啊!

要知道目前全世界得到認可,確定是宋代汝窯真品的,只有67件半。國內算上港台一共有50件,英國大維德博物館是7件,日本有4件,美國有5件,英國私人收藏1件。

這些年唯一冒出來的真品,就只有德國德累斯頓國家藝術收藏館的一件直徑13厘米的筆洗。在之前的92年裏,這件埋沒於庫房中的筆洗一直被認為是源自朝鮮的高麗青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趙新和他的朋友都目不轉睛的盯着董專家。這位從一開始簡單的目測手摸,到後來還從包里掏出了一個古董鑒定鏡,對着筆洗表面的裂紋翻來覆去的看。

二十多分鐘后,董專家放下了鑒定鏡,語帶斟酌的道:「趙先生,您這件東西......我幹了幾十年鑒定,還是頭一次遇上,我的結論是,說不好。」

「怎麼說?」

董專家將筆洗小心的放到桌上,然後才解釋道:「我不知道您對汝瓷了解多少。汝瓷是宋代五大名瓷之一,之所以叫汝瓷,是因為燒制的地方在汝州。到了北宋後期,汝窯被皇室壟斷,成了御用瓷器,民間是見不到的。

北宋滅亡后,汝窯燒制的配方也隨之消亡。因為開窯時間前後只有二十年,燒造時間短,再加上後來的戰亂,傳世非常少。南宋的時候,汝窯瓷器就已經非常稀有。如今全世界的汝瓷真品加一起,也不過才67件。你這要是真的,那絕對是世界轟動,可問題是我說真的沒用。」

董專家猶豫片刻,語帶懇切的道:「要不,您把這件轉給我?價錢好說。」

「您打算出多少?」

董專家猶豫了一下,伸出一個巴掌,道:「五十萬。」

開什麼玩笑!趙新心說這要是真的,老子虧大了!

他面帶微笑搖了搖頭,問道:「董老師,我還是想通過拍賣處理。」

董專家無奈的嘆口氣,說道:「那我建議您去做個『打胎』,拿到確切的年代鑒定。不經過這個程序,拍賣行是不會認的。」

「打胎?」趙新心說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董專家見這位是個棒槌,便解釋說所謂的「打胎」,學名叫「熱釋光法」。這裏面的道理就是一件瓷器在經過一千度以上的高溫燒成后,胎體里原有的微量元素就會趨近於零。而後隨着年深日久,瓷器又會從自然界吸收微量元素,時間越久,吸收的就越多。「熱釋光法」就是通過取樣檢測胎體里的微量元素,然後再除以時間系數,就可以得到準確的年代。

不過呢,「熱釋光法」會對瓷器造成損害,而且是不可逆的。它需要在瓷器底部鑽取兩個直徑4mm、深度5mm的圓柱形取樣點,一份檢測,一份備用。之後要對圓柱形進行切片,對每片進行熱分析。雖然取樣一般都會從足底取,可由於造假瓷器往往會用真足假體,所以就只能從胎體下手,由此也令拍賣價格受影響。

目前全世界熱釋光檢測公信力最高的是牛津鑒定公司,香港雖然也有一家做瓷器檢測的,但只能提供初步判斷--即100年以內或100以上兩種結果。至於國內的鑒定機構,不提也罷。

「如果這件筆洗是真的,那它值多少錢?」聽完董專家的介紹,趙新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如果是高麗青瓷,品相這麼好的,市場參考價么......二三十萬。」

「如果是汝瓷呢?」

董專家呵呵一笑,說道:「這麼說吧,去年『樂從堂』在蘇富比拍下了一隻汝瓷筆洗,比您這個器型小點,2.94億。」

趙新聽的眼角直跳。要是真能賣這麼多錢,那還挖啥金子!

不過他轉念一想,另一時空還有一堆嗷嗷待哺的流民等着他,還有那麼多沒被發現的金礦,不挖他個七八九十噸的話,於心難安啊!

董專家和朋友走了,臨走前還留了牛津鑒定公司在國內代理點的聯繫方式。趙新前腳把人送走,後腳就撥打了電話。誰知對方告訴他,要想鑒定,必須要預約,然後親自帶着東西去英國或是國內的授權代理點取樣。

為了不耽誤時間,趙新決定飛趟倫敦。要知道他手裏的那批瓷器里,同樣類似的還有七八個。如果在國內取完樣再寄到英國,等鑒定結果出來都猴年馬月了。

說干就干,趙新立刻着手辦理前往英國的旅遊簽證。因為簽證辦理的時間最少需要一到兩周,期間他又不放心的回了趟島國,給利吉那幫人送了一批糧食和生活物資。

當趙新登上飛往英國的航班,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他下了飛機連酒店都沒找,直接打車前往牛津大學文物古董檢測鑒定研究所。因為提前做了預約又多付了一筆不菲的加急費,鑒定研究所很快就開始對筆洗進行了取樣,然後就是熬人的等待。

兩天後,結果出來了。看到鑒定書上的文字,趙新欣喜若狂,那隻筆洗的燒制時間,竟然真的是北宋晚期。

接下來,趙新馬不停蹄的飛往香港,直接找到了一家極負盛名的拍賣行。對方的客戶經理在看到牛津鑒定公司出具的鑒定書後不敢怠慢,立刻找來公司的資深鑒定師,初步確認了這件作品的真偽。又過了幾天,國內聞訊的幾名陶瓷專家和學者陸續到來,一起對筆洗進行鑒定。

不過幾位專家都對鑒定報告上得出的時間百思不得其解,整整比北宋末年晚了兩百多年。難道汝窯在北宋末年沒有被毀,一直延續到了金代晚期?

不能夠啊,史書上不是這麼說的!

好吧,由於筆洗是趙新從十八世紀晚期帶回來的,所以時間上就差了兩百多年。這一狀況讓幾位專家困惑不已,可牛津大學的鑒定報告已經是全世界最權威的,所以眾人最後判斷也許是存放地點有什麼問題,影響了瓷器對外界微量元素的吸收。

經過兩天激烈的討論,專家們最終達成一致,這件筆洗就是宋代的傳世汝窯。

消息一出,整個文物圈轟動,各家媒體紛紛報道。還不等拍賣行和趙新簽署委託協議,就已經有收藏家找上了門。

雖然拍賣行方面希望先搞一場聲勢浩大的宣傳預熱,然後再登陸秋拍會,可趙新並不同意。

開什麼玩笑,這可是汝瓷,需要預熱嗎?需要嗎?

拍賣行的負責人對趙新的堅持很是無奈,最後給出的方案就是來場閉門的小型拍賣會。

趙新同意了這個方案,不過要求在一周內完成。而在買家的選擇上,趙新頑固的在名單上劃掉了來自日本和歐美的買家,只選擇了中國藏家和幾家博物館。

一周后,趙新上午收到匯款到賬的郵件,立刻就買了一張當天下午飛往悉尼的機票。

這一天是7月30日,就在兩天前,一年一度的「澳大利亞悉尼國際遊艇展」開始了。趙新打算去那裏買條遊艇,這事是他反覆考慮的結果。

其實最實惠的做法是買條二手漁船,三四百噸級的也就三百多萬。問題是買漁船除了要有公司,買完了還得辦理漁業船舶檢驗證書、漁業船舶國籍證書和所有權登記證書,還得辦捕撈許可證、漁業船網工具指標轉移證明等一堆資料,手續繁瑣不說,時間上也來不及。

再有就是漁船的噸位,小的固然兩個人就能開,可也裝不下多少人,總不能把流民跟沙丁魚一樣塞進冷庫里吧?可要買艘大的,比如上千噸級的那種,他和劉勝兩個人絕對玩不轉。

之所以要去國外,那是因為趙新是要把船帶到另一時空去。而國內人多眼雜,管理嚴格,漁政部門還會定期檢查。到時候一條漁船剛過完戶就沒了,怎麼解釋?

登機后的趙新先是眯了一覺,醒來后還沒到吃飯時間,便跟空姐要了杯飲料,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翻看遊艇展的資料。他走之前給幾家公司發了郵件,對方很快就發了產品目錄。

「不好意思啊。冒昧的問一下,您去悉尼是要參觀遊艇展?」

「嗯?」趙新茫然轉頭,就見過道對面的座位上,一名波濤洶湧的眼鏡妹正看向自己。

「你說什麼?」趙新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我是問,你去悉尼是要參觀遊艇展?」

「是啊,去看看。你......」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意大利Azimut-Benetti集團亞洲區的銷售代表。這是我的名片。」眼鏡妹從隨身帶的小包里翻出一張名片,遞給了趙新。

「您要想買遊艇,到了可以聯繫我,有折扣。」

趙新接過名片,這才知道眼鏡妹的名字叫顧曦。

買不買兩說着,咱倆先聊聊吧。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能有個美女在身邊陪聊,還是不錯的。於是趙新合上筆記本,迅速進入了耍貧嘴模式。

「北京人?」

「上海人。不過一直在北京工作。」

「哦,我說的呢。北京話說的不錯,有向片兒湯話發展的潛力。」

「呵呵,您是老北京吧?」

「哎,提個意見。」

「什麼?」

「別總您您的,聽着忒生分。」

「呵呵,您,你說話真逗。」

「你是早上出生的?」

「你怎麼知道?」顧曦很是驚訝,鏡片后的大眼睛撲靈撲靈的,趙新心裏也撲靈撲靈的飛出一隻大鴿子。

「《詩經》上說,晨曦微現,笑靨君顏。曦就是指太陽嘛。」

「呀!你說對了,我爸爸就是翻到《詩經》裏的這句給我起的名字。你讀的書挺多啊!」

「......」

有了美女相伴,十幾個小時的航程也就變得沒那麼漫長。

雖然趙新也算是談判場上的老手,一肚子花花腸子,可他對遊艇這種玩具真是一竅不通,裝都裝不出來,所以他只能跟顧曦請教。而對顧曦來說,從跟趙新的閑談中,也基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知道了對方的需求,於是變的愈發熱情。

高富帥什麼的太遙遠,這種大客戶絕對不能放過。

等飛機落地,兩人便互相加了微信和WhatsApp,還留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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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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