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舉家逃亡

第五十四章 舉家逃亡

瑟爾丹和兒子交待完就出發了。他獨自駕着爬犁一路疾行,終於在天黑之後回到了村子。

村子裏靜悄悄的,除了各家的狗在發現有人接近時開始狂吠外,竟沒有一戶人出來。瑟爾丹剛走到家門口,身後火光晃動。他回身一看,兩個甲兵舉着火把從對面拐角處就走了出來。

「你就是瑟爾丹?」一個甲兵高聲喝問道。

「是啊。」瑟爾丹決定裝傻。

「今天白天你去哪了?你兒子呢?」那甲兵追問道。

「大人,小人和兒子去了外村朋友家裏,換了點魚乾回來。誰成想小人的兒子額魯竟然發燒病倒了,現在還住在朋友的家裏。小人打算過幾天再接他回來。」瑟爾丹回身指著爬犁上的袋子解釋道。

兩名甲兵聽了,竟也沒有提出什麼質疑,只是說道:「眼下時候不早了,佐領大人已經休息。你明日一早去村長家見佐領大人,大人有話要問你。」

瑟爾丹一聽,連忙躬身,嘴裏說道:「是,是。小人記下了。」

那甲兵說完后,冷笑着又道:「我告訴你,不要想着逃跑,整個村子外面都有人守着。要是敢跑,亂箭射死!」

「大人放心,小人的母親和老婆女人都在家中,我跑什麼啊?」

「行了,記得明日一早。」兩名甲兵擺了擺手,轉身又從對面拐角處離去。

瑟爾丹站在院門口,直到兩名甲兵遠去,這才牽着馬進了院子。他顧不得卸下爬犁,只是將馬拴在了馬棚的柱子上,就匆匆推門進屋。

屋內,一燈如豆。

昏暗的光線下,瑟爾丹的母親、妻子和小女兒居然都還沒睡。三個人擠在炕頭,又是焦慮又是欣喜的看着進來的瑟爾丹。

「額娘,您沒事吧?」瑟爾丹回身關上門並插好門栓后,便急忙走到母親身邊詢問。

老人抓着兒子的一隻手,搖了搖頭。

瑟爾丹的老婆達春則一臉緊張的說道:「今天中午,村裏來了幾十個甲兵,挨家挨戶的清查人口,問我們雅爾哈是不是回來過。可把更根給嚇壞了。」

更根就是瑟爾丹的小女兒,此刻靠在母親身邊,也是一臉的擔憂之色。

達春看向屋門口,發現兒子沒有跟進來,隨即問道:「額魯呢?」

「我就是擔心會出事,才沒讓他一起回來。」瑟爾丹皺着眉頭想了想繼續問道:「官兵今天來了之後都幹嘛了?」

達春說道:「開始他們把村子裏的人都叫了出來,站在門口,挨家挨戶的點名。別人家點完問了幾句就回去了;來咱們家時就問你去哪了,額魯去哪了。我就照着你教的說了。」

瑟爾丹走之前告訴妻子,要是有人問起,就說自己帶着兒子去北邊朋友家換魚乾去了。

瑟爾丹問道:「來咱家的時候,除了官兵還有別人沒有?」

達春回憶了一下便說道:「村長老婆跟在佐領大人的身後,你說她一個女人跟着湊什麼熱鬧。」

瑟爾丹一聽,便立刻起身從牆上把自己的大弓摘了下來,又從床底下找出了裝着鐵箭的撒袋。

「你這是要幹嘛?!」達春吃驚的低聲問道。

「被官兵盯上了!」瑟爾丹找出弓弦,準備給弓掛上弦。

「啊!怎麼會?」達春和女兒一臉的震驚。而一旁的老母親卻不動聲色的看着自己的兒子。

「我那天帶雅爾哈回來的時候,被村長家的人看見了,當時忙着救人也沒顧上。剛才那兩名官兵叫我明天去村長家見佐領大人,我這才想起來,前些年村長老婆的妹妹嫁給了佐領大人做小妾。」

「你怎麼知道的?」達春驚訝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瑟爾丹一邊掛着弓弦,一邊對妻子解釋道:「我還是前年跟葛珊達去木城時聽他們提了一句,這事村裏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咱家救雅爾哈的事他們肯定知道了,明天我要是去了,就是自投羅網。」

「那可怎麼辦?」達春急切的問道。

「你和更根趕緊收拾一下東西,動靜輕一點。我出去看看。」

瑟爾丹說罷,便將短刀插入腰帶。從腰間的箭袋中取出了一支鐵頭箭搭在弓上。

「瑟爾丹。」此時他剛要推門,聽見母親在身後叫自己,於是連忙轉身看過去。

「小心點兒。我去幫達春收拾。」老人說完,就起身去了裏屋。

瑟爾丹十分愧疚的看着母親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后,便轉身輕輕打開屋門,貓著腰來到了院子裏。

黑夜裏,自家院中的幾隻狗和馬聞到主人的氣味,也不叫喚,像是都睡著了。

瑟爾丹搭著箭在門口蹲了一會後,感覺周圍沒人,於是便收了箭,將弓背在身上。他順着屋旁斜立着的一根大木料,動作緩慢的爬上了自家屋頂。這根木料還是他準備今年給兒子蓋新房用的。

上了屋頂后,瑟爾丹就趴下身子,輕輕挪動身體,沒有發出一點的聲音。

瑟爾丹爬到屋脊邊上,抬起頭向對面遠處看去。只見村長家的院子裏人影晃動,點着幾十根火把。

此時,村長家裏,鑲黃旗佐領托莫霍果從屋內走出,對院子裏等候的一個甲兵問道:「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了?」

「是,大人。就他一人。他說他兒子病了,正在朋友家中,過幾天就接回來。」

「你沒問問他那個朋友住哪?」

「我……我忘了問了。」

托莫霍果大怒,一腳就踹向了對面甲兵。那個甲兵措不及防,踉蹌著向後倒退了幾步後仰天倒在地上。

「你個蠢材!這下連他兒子的下落都不知道了,必定是和那個雅爾哈在一起!」

那甲兵掙扎著站了起來,不敢吱聲。

身邊的一名戈什哈說道:「主子,奴才再去找他問問。」」

「問你娘啊問!」托莫霍果怒罵道。「這會兒再去問,他早想好了謊話。」

罵完了,他一指院子裏站着的三個甲兵:「你們幾個,現在就去把那個瑟爾丹帶回來,本官要連夜審問。記着,不許驚動村民。」

「要不我陪着去吧?我跟他關係還不錯,他會信我。」村長在一旁欠身說道。

托莫霍果搖搖頭,轉身進了屋子。

瑟爾丹此時已經從屋脊上滑了下來,順着木頭出溜到地上。他走到馬棚前迅速解開了另外一匹馬的韁繩,急急忙忙的將其套在了爬犁上。

院子裏的幾條狗則發出了嗚嗚的低吼,似乎知道主人要離開。瑟爾丹怕狗叫,連忙又解開了栓狗的繩子。

母親、妻子達春和女兒更根手裏拿着幾個包裹從屋裏出來,放到了爬犁上。瑟爾丹把母親攙扶到爬犁上坐好后,這才對妻子悄聲說道:「出了村子後向東北走,千萬別停!到了綏芬河就往南,去海邊的村子找恆吉,額魯也在那兒。你還記得怎麼走嗎?」

妻子達春握著馬鞭點點頭。多年以前她曾經和丈夫去過一次,還有些印象。生死關頭,兩人也顧不得再說些什麼,瑟爾丹緊緊的握了一下妻子的手。

「阿瑪,你要來啊,我們等着你。」小女兒更根抱着一隻小狗坐在馬車上,輕輕的說道。

瑟爾丹點了下頭,不再說話,他鬆開妻子的手,轉身挪開用樹杈做成的院門。再一閃身,已經消失在黑暗裏。

達春輕手輕腳的牽馬走出了院子時,不遠處已經隱隱有火光出現,附近幾家的狗則開始叫了起來。她急忙坐上爬犁,抖動韁繩,兩匹馬小步快跑,很輕鬆的拉着爬犁就朝村北方向而去。幾條狗則緊跟在後面。

「誰?!」一個聲音在路旁響起,三名甲兵從路邊突然冒出。

一個甲兵剛拿出火種,正要點燃火把時,不遠處弓弦響動,一支黑色的鐵頭箭如同閃電一般射入了他的面門。

那甲兵一聲不吭的就倒在了地上,手裏的火種散落一地。

「小心!」另一名甲兵驚呼道,他急忙拉着同伴低頭蹲在地上,向著來路倒退回去。那名同伴甲兵則舉起腰間的海螺號,急促的吹了起來。

可是這甲兵剛吹了兩下,身後弓弦再響。同伴還來不及提醒,一支鐵箭已經正中那名吹螺號的甲兵後腦勺。

剩下的那名甲兵嚇得連忙趴在地上。此時他也顧不上地面泥濘的雪水,心知射箭的那人的箭法和眼力都是超絕,在這樣的黑夜裏居然能射中同伴的腦袋!

此時正在村長家裏飲酒的托莫霍果,一聽海螺號響,心中暗道「糟了!」他連忙起身,幸好他沒脫棉甲,抓起身邊的腰刀就沖了出去。

「哪邊在吹螺號?」此時螺號聲已停,托莫霍果便沖着迎上來的戈什哈問道。

「北邊。」

「快走!瑟爾丹要逃!」托莫霍果大喊道,他招呼著剛從廂房裏出來的二十幾名被驚醒的甲兵。這二十多人很早就睡下了,準備在後半夜接替值夜的同伴。

「快快快,都拿好火把。」戈什哈在一旁着急的說着那些甲兵。

等托莫霍果領着一眾甲兵,在一片狗叫聲中舉着火把來到瑟爾丹家門口時,只見院門大開。走近再看時,院子裏的馬和狗都不見了蹤影。

「大人!」此時,一人從黑暗裏冒了出來。

托莫霍果轉身藉著火光去看時,只見那人滿身滿臉的泥漿,從穿着看,正是自己麾下的甲兵。

「怎麼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托莫霍果怒喝道。

「大人,那人的箭又快又准,那倆兄弟都被射死了!」那甲兵哭喪著臉說道。

「你他娘的!他們倆死了,你這狗才反倒沒事。」托莫霍果罵道。

說時遲那時快,夜色中,眾甲兵身後一聲弓弦響,一道黑影直奔火光下托莫霍果的後腦而來。托莫霍果聽到弓弦聲,卻不躲閃。他猛一轉身,舉起左手腰刀,同時右臂抬起,抵在刀身後。

「鐺!」的一聲脆響,黑色的鐵頭箭將托莫霍果的刀身上砸出了一個小坑,掉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甲兵中的幾名火槍兵點燃火繩,舉槍就朝箭射來的方向開槍還擊。

「嗵!嗵!」的火槍之聲,引得村裏各家的狗狗開始狂吠,馬匹也嘶鳴不已。

托莫霍果放下手臂,他也不去看掉在地上箭,透過火槍的硝煙,沖着不遠處冷喝道:「瑟爾丹,你跑不掉的!」

托莫霍果聽說過這個有六支鐵頭箭的獵熊人,都說箭術驚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隨即對身邊甲兵喝道:「都給我圍上去,他的箭不多了。」

此時,瑟爾丹的鐵頭箭還剩三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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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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