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俘虜大營

第二百一十八章 俘虜大營

朱爾根軍營內的一間帳篷內,賽馬爾被瑟爾丹領了進來。此時外面天色已暗,而屋內明亮如白晝一般。賽馬爾驚訝的四下打量,只見屋頂上有一物正在散發着白色的光芒。

怔怔中,瑟爾丹拍了一下賽馬爾的肩膀,向帳篷內桌子后坐着的趙新和劉勝介紹道:「大人,這就是賽馬爾。」

趙新和劉勝起身,微笑道:「請坐吧。」

瑟爾丹介紹道:「這位是趙大人,這位是劉大人。」

賽馬爾此時大氣都不敢喘,一聽說眼前這兩個身形魁梧的壯漢就是北海鎮的正副頭目,連忙躬身行禮,口中道:「奇黑臣鄉烏克屯村民賽馬爾,拜見二位大人。」

他說完便又指著身後衛兵手裏捧著的東西說道:「這是寧古塔副都統那大人讓我專門給您帶的禮物,敬請二位大人笑納。」

衛兵將手中的一大一小兩個錦緞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案上,然後敬了個禮就站到了角落裏。大盒子得有一米多長,劉勝打開一看,裏面裝的是一根人蔘,根部得有劉勝的一個巴掌那麼大,疙疙瘩瘩的,須子則被厚厚的苔蘚蓋着,看不出長短。

賽馬爾那邊還沒說話,瑟爾丹看到人蔘時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眼睛瞪的老大。

「這是百年以上的老山參啊!據說能活死人肉白骨。」

賽馬爾微微一笑,伸出兩根手指比劃道:「兩百年。」

和珅這招兒純粹是媚眼做給瞎子看。不管是趙新還是劉勝,兩人根本不懂人蔘。於是只得假模假樣的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趙新伸手打開小盒子,裏面是則是幾十顆有自己小指肚大小的東珠,燈光照耀下越發的晶瑩剔透。趙新估算了一下大小,差不多有7~8mm直徑。這要是劉大主任看見,一定會發出尖叫。

這玩意趙新還是不懂。另一個時空中某平台上,14cm的淡水珍珠也才不過300多塊錢一粒。咋不送點兒黃金呢?要不來兩張宋人字畫也成啊。

扣上盒蓋,趙新再次指著桌子對面的一把椅子說道:「請坐吧。」

賽馬爾躬身道:「小人不敢!今日得見二位大人虎威,小人實在惶恐。」

趙新微笑道:「你是赫哲人吧?」

「是。」

「你身上赫哲人的豪爽都哪去了?去了趟京城娶了個滿人老婆,怎麼變得婆婆媽媽的?」

賽馬爾訕訕道:「那小人就得罪了。」說罷就坐了下來,又抬頭對趙新道:「叫大人見笑了。大人您官話說的真好。」

趙新心說我要說片兒湯話你就該徹底暈菜了。

「說說吧。那奇泰讓你來有什麼事?」劉勝皺着眉頭問道。

「是,是這樣,那將軍讓小人前來,是為了,為了查看被,被大人......」

劉勝打斷道:「是想看看那些俘虜的情況吧?」

「是。」賽馬爾長出一口氣,抬手擦了擦鬢角的汗水,心說真累啊!

劉勝道:「俘虜的情況目前都很好,受傷的我們都儘力救治了,有些截肢的也都活了下來。」

「嗯?!」賽馬爾有些吃驚,他覺得對方這是在說假話。在這個時代,一個人要是連胳膊腿都沒了,活下來的可能微乎其微。

劉勝道:「不信的話,明天可以帶你去看看。」

「不敢不敢!」賽馬爾覺得口乾舌燥,他沒想到對方居然讓自己看俘虜。他想了想繼續問道:「那將軍讓小人問,不知二位大人要如何才能放還這些人。」

好吧,該趙新出馬了。

「交錢放人。至於要多少錢,我不妨跟你透露一個數字。你回去拿給那奇泰看了,讓他們自己考慮。我們這次俘獲的清軍人數是......」

趙新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紙上的數字。「一萬八千人二百六十五人。其中傷員兩千一百三十五人,重傷員六百三十三人。至於被我們擊斃的清軍是五千七百二十二人。還有一些逃進了山裏,我們到現在也沒找到。考慮到眼下這天氣,如果不是本地居民的話,恐怕活不過這個冬天。」

「啊!」賽馬爾大為震驚,嚇得牙齒都開始打顫,他沒想到朝廷居然敗的這麼慘!不過趙新接下來的話更讓他大驚失色。

「那位和大人和中堂,是不是到了寧古塔?」

「大,大,大人,這,這小民實在不知。」

「和珅?」劉勝也十分詫異,轉頭問道:「他來了?話說你怎麼知道的?」

「蒙的。不過你看他的樣子,看來我是蒙對了。」趙新一指桌上的兩個盒子,說道:「兩百年人蔘、大東珠都是歸內務府直管的貢品。在東北,打牲烏拉衙門專門負責這個,吉林將軍也不能插手。給那奇泰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把貢品拿來送我們。能做這個主的,只有總管內務府大臣,要麼就是打牲烏拉衙門總管得了乾隆的密旨。你說哪一個最有可能?」

劉勝好奇的問賽馬爾道:「和珅長什麼樣?是不是胖胖的,臉圓圓的,兩撇小鬍子,一臉壞笑?」

「......」這位滿人的女婿已經被問傻了。他一臉懵逼的看着趙、劉二人,根本說不出話來。

趙新微笑道:「賽馬爾,你回去可以告訴所有的鄉民,無論是赫哲費雅喀、苦葉費雅喀、錫伯還是鄂倫春,甚至其他民族,我們都歡迎大家來富爾丹城做生意。如果想來這裏打短工掙錢,我們也歡迎。再過兩三年,我們會把這裏變成關外最大的城鎮。」

「啊?」賽馬爾還沒醒過味兒來。

「雖然你是滿人的女婿,我們也歡迎你來做生意。你這次想換的東西,想必瑟爾丹已經跟你說了。明天去參觀完俘虜營,就帶着東西回去吧。想必坐鎮寧古塔的那位大人已經等急了。」

趙新話音剛落,劉勝補充道:「老老實實做生意、幹活掙錢的我們都歡迎。要是敢當滿清的探子,跑我們這裏搞破壞,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劉勝說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嚇得賽馬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敢!不敢!」趙新和劉勝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半是拉攏半是敲打,弄的賽馬爾又驚又怕。

趙新還是面帶笑容。「那就這樣,明早瑟爾丹帶你去俘虜營參觀一下。」

等人被瑟爾丹帶走後,劉勝向趙新問道:「和珅在寧古塔,咱們要不要辦了他?」

趙新翻了個白眼球,道:「辦他幹嘛?你把他辦了,贖金誰出?誰還敢再來跟我們談判?」

劉勝道:「他可是古往今來第一大貪官!」

「又沒貪咱們的,乾隆都不急,你急個啥。這人其實是個能吏,就是沒用到正地方。」

第二天一早,賽馬爾和兩個手下在瑟爾丹的帶領下,來到了朱爾根城北五里地外,清軍戰俘關押的區域。

老話都說,人一上萬,無邊無際。這座規模宏大的清軍戰俘營,因為人數實在太多,導致北海鎮在富爾丹城的大部分兵力被派過來看守俘虜。

整個戰俘營被分成了二十一個區域,每區關押戰俘一千人上下;其中傷員被分到了兩個區關押。所有戰俘營的外圍均用木柵欄和帶刺鐵絲網圍繞,四角均設有崗哨,並架設了無線攝像頭。而營區內那些清軍戰俘們的住所,就是一間間的地窨子。

話說穴居是金代以前的女真人普遍的居住方式,一直延續到了二十一世紀還有人住。所謂「無室廬,負山水,坎地梁木其上,覆以土。」

修地窨子也是沒辦法的事。跟清軍的戰役結束時,已經是八月下旬了。為了儘快安置俘虜,陳青松便提議挖地窨子,這可比蓋木屋省事多了,還能節省大量木材。別看只是地窨子,蓋好了不比木刻楞差。

在俘虜營修建的問題上,陳青松考慮的很長遠。因為一旦清軍戰俘都走了,明年過來的那些河南、山東的流民也得先安排住處。騰空的地窨子打掃打掃,就能暫時住進好幾戶人。

戰俘們居住的地窨子統一面南背北,每間住三十個人。挖設時先要挖出一個長方形的四尺深坑,然後在坑內用粗粗修整的原木立起中間高、兩邊矮的幾排房柱子,柱子上再鋪設檁條;檁條的外緣要搭在坑邊的地面上。屋頂的檁條要綁上厚厚的枯草和樹枝,最後再蓋上半尺厚的黑土壓實。除了南面的門口外,東南角還得留出一個透光的窗戶,其餘房頂和地面之間的部分均用土牆封堵。

地窨子外面,在房子的四周還要圍上半米高的土牆,其目的是防止有人踩踏。如果不立土牆的話,人走到上面就會把屋頂踩塌。

這玩意蓋好后,從外面看是地上一半,地下一半。室內空間高度在兩米左右。一進屋裏,入眼便是一個呈倒U字形的大通鋪,中間是一條兩米寬的過道兒。

整個床鋪都是用木頭架子搭成,離地大約半米高,木板上面鋪着厚厚的烏拉草。地窨子雖說冬暖夏涼,可是不生火是沒法獃人的。於是過道中間是幾個用大汽油桶做的取暖爐,取暖的燃料也是木頭。汽油桶改成的火爐讓所有的俘虜都十分驚奇,在這個年代,一般都是在火堆上扣一口大鐵鍋來保暖。

俘虜們在地窨子裏的鋪位也是論資排輩的。北向靠里是上位,當官的、京營八旗武將的一般都住在這裏,次一等的住在東西兩側,地位最低的靠近最冷的門口。

俘虜們的伙食就是玉米面和鹹菜,每人每天定量是半斤玉米面,二兩腌蘿蔔。無論是熬粥還是蒸窩頭、貼餅子,都是由各屋的俘虜自己做飯。玉米面和鹹菜是一天一發,要是錯過領取的時間,那這一屋子三十個人就只能餓肚子。

說到清代中期旗人的生活,其實也沒那麼驕奢淫逸,個別王公貴族不能代表全體。

旗人為官者,雖有朝廷的俸銀和恩賜,但仍然過着衣衫簡樸,為生計奔波的生活,一旦辭職或被罷官,全家生計往往捉襟見肘。要是遇到漕糧不濟或飢荒災年時,其生活也是一樣的慘不忍睹。

乾隆時期,很多駐防八旗的旗民也要自謀生路,省吃儉用,為工為教、或是經商,解決了一時的溫飽問題。但是這樣自食其力的旗人畢竟只佔一小部分,絕大部分旗人仍無所事事,靠政府救濟,一朝落難,流落街頭,乞食為生。

五號營區的一個地窨子內,來自京營火器營鑲白旗的戰兵佛標,正在火上小心翼翼的熬著玉米面粥。等粥差不多行了,他拿過一個木碗,撈了稠稠的兩大勺,慢慢悠悠的走到正北頭的鋪位前,放在炕沿上。恭敬的對坐在上面的一個四十多歲的人道:「恩大人,粥好了,請用吧。」

「嗯。」那個中年人抹了抹上唇的兩撇小鬍子,抬眼道:「窩頭呢?」

「大人稍等,還在爐子上烤著呢。馬上就得。」

「趕緊趕緊!」中年人不耐煩的催促着。此人名叫恩海,是京營火器營鑲白旗的參將,是佛標的頂頭上司。

不一會,散發的焦香氣味的烤窩頭片也好了,佛標用個木盤盛了,然後放上兩塊腌蘿蔔,給恩海端了過來。

恩海端起碗吸嘍吸嘍喝了兩口粥,接着就捏起蘿蔔咬了一小口,最後才拿起窩頭吃了起來。等一口吞下后,恩海這才滿足的嘆道:「這窩頭啊,非得蒸得了、晾涼了切成片兒,在火上這麼一烤。別有一番滋味!」

「那是!大人說的是正理兒!」

「沒錯兒!這叫粗糧細作。」

「我覺得吧,這窩窩頭得專門找那底下的窩窩又深又大的才好吃。」

「這話兒怎麼說的?」

「您想啊,這樣的窩頭蒸的時候氣足,吃起來相更香!」

有人接茬兒道:「嗯。是這麼個理兒。這叫『吃窩頭,挑大眼兒』。」

此時一個靠北躺着的俘虜一撩被子,沒好氣的罵道:「吃個屁的吃!還大眼兒,爺都他媽當俘虜了!」

恩海輕輕哼了一聲,斜眼道:「官保,一大清早兒,你這是發的哪門子的邪火?弟兄們如今都是人家的階下囚,不過是苦中作樂罷了。」

「就是就是。官大人,小的先給您端碗粥來,喝完了暖和暖和。」

「唉!」官保一拳捶在床鋪上,發出重重的嘆息。

此時眾人只聽「吱呀」一聲,屋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幾個持槍的北海鎮士兵走了進來。眾清兵俘虜連忙放下手中碗筷,起身下了床鋪,趿拉上鞋,在床前站好。那個罵罵咧咧的官保,不情不願的下了床,站好后,冷眼看着門口的人。

「都站好,不許亂動!」幾個北海鎮士兵拉動手中槍栓,做好戒備。

「媽呀!這不是要來殺咱們的吧?」十幾個清兵頓時就慌了,兩腿打顫,渾身都哆嗦了起來。有一個傢伙居然尿了褲子,地窨子裏,一股尿騷氣瀰漫開來。

「殺你娘啊殺!軟蛋!人家要殺早殺了,還他媽白白浪費這麼多天的糧食!」官保怒罵道。

一幫俘虜正嘀咕著,屋門又響,一個四十多歲的壯漢,身穿北海鎮的軍裝,帶着一個身穿皮袍子的漢子走了進來。

「看看吧,這裏住的都是從京營火器營來的。一共三十個人。」

「多謝大哥了。」賽馬爾急忙拱手道謝,然後轉頭看向一眾俘虜。眾清兵也好奇的看向他,一時大眼瞪小眼,不知這人是幹嘛的。

賽馬爾往裏走了幾步,仔細打量這些人,見他們一不是面黃肌瘦,二不是被凍得瑟瑟發抖,這才放下心來。

「你這漢子,幹嘛的?」恩海突然問道。

「這位爺,在下是奉寧古塔都統那大人之命,前來此地看看各位情況的。」

「什麼?!那奇泰那小子沒事?」恩海驚訝的問道。

「寧古塔沒丟?琿春呢?吉林烏拉呢?」官保急切之下,上前一步大聲問道。

「都沒事,都沒事。諸位爺再忍些日子,朝廷正在想辦法。」賽馬爾被嚇了一跳,連忙躬身一一行禮解釋著。

「爺要回家!這鬼地方一天都不想呆了!」

「就是!我額娘都八十多了,再不回去,怕是見不到她老人家了!」

「我老婆孩子還等着我回去呢!」

「閉嘴!都吵什麼吵!」瑟爾丹大吼一聲。「讓誰走不讓誰走,那是我們說了算!誰再多嘴,停發一天口糧!」

這一嗓子吼下去,屋子裏頓時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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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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