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方化的保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方化的保姆

幸虧佛標去的早,提前借到了菜刀,五號營區的其他人只能眼巴巴的等着他們用完自己再用。不過恩海今年註定要吃一頓不帶醋和蒜的餃子了。

從年三十中午開始,廣播站開始連軸播放大戲,正月初一會從早九點一直放到晚九點。播放的劇目除了、,還有後世過年必備的

張波已經回家了,廣播站的事交給了警衛室的人負責。清軍俘虜們在接二連三的京劇名戲和評書的「飽和轟炸」之下,再加上過年吃了兩天好的,漸漸就有了「且在他鄉作故鄉」的想法。那些底層官兵即便是在北京城或是其他駐防滿城,一年裏也聽不到這麼多的戲,許多人不禁大呼過癮。

烏坎貝的傷勢已經基本好轉,在他和幾個邊民的強烈要求下,劉勝同意年後讓他們加入北海鎮的部隊,一切都要從頭開始。不過當趙新聽說烏坎貝的家在黑龍江入海口附近時,便決定開春后讓他跟着一起坐船北上。

視線回到北海鎮。大年初二的一大早,萬造的老婆帶着自己的兒子,拿着一份陳青松給她的名單,逐一找了名單上的人。她是奉了趙新的命令,給方化找保姆來了。

王李氏和胡柳氏正坐在帳篷里聊著年前表彰大會的事,七歲的王聰兒和胡柳氏的閨女妞妞在帳篷外堆雪人。

前些日子的表彰大會王李氏沒敢去,這年月一個寡婦帶着個孩子到處跑就已經受人非議了,何苦還要拋頭露面再讓人瞧不起呢?再說她之前還是個收元教教徒。如今背井離鄉,更要夾着尾巴做人才好。

「姐,聽說開了春,咱們這些人都要上北邊?」

「嗯,是這話。我年前聽那些官爺提過兩句。」

「姐,北邊啥樣?」

胡柳氏停下手裏的針線活,想了想說道:「地可肥著呢!每家至少給五十畝,不過聽說比這邊冷。」

王李氏臉上露出一絲為難,說道:「地多那敢情好。可我帶着聰娘兩個人,五十畝地也忙不過來啊!誤了老爺們的收成,那不是罪過更大了。」

胡柳氏道:「妹子你瞎扯個啥啊?官爺說了,這裏種地用的那啥來的......哦,叫雞器!我就不明白了,這雞還能幫着人種地?」

兩人正說着話,只聽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說話聲。王李氏擔心自家閨女,連忙起身出了帳篷。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半大小子站在一個胖乎乎的女人身旁,那女人正笑眯眯的跟王聰兒聊著天。

來人正是萬造的老婆。

七歲的王聰兒雖然皮膚有些粗糙,可五官精緻,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萬造的老婆一看就覺得喜愛,不由停下來逗逗她。

「這姑娘長的好看。你多大了?」

王聰兒看着面前的女人和她身邊的男孩子,不由緊張起來。對方穿的是北海鎮制式的勞保棉大衣,胸口上別了一個閃閃發亮的牌子,胳膊上還套著一個紅箍。王聰兒聽胡柳氏和娘閑聊時說起過,北海鎮里胳膊上帶着紅箍的都是幫官府做事的人。

「七歲。」

「還沒上學吧?認字嗎?」

王聰兒聞言緊張的搖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此時王李氏正好出來,一看到胳膊上戴紅箍的人,頓時緊張萬分。

「這位,這位......」王李氏習慣性的想稱呼「官爺」,可對方是個女人,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了。

這時萬海洋看了一眼王李氏身後帳篷上掛着的木牌號碼,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張紙,於是湊到萬造老婆的耳邊嘀咕了幾句。

萬造老婆聽完兒子的彙報,笑呵呵的對王李氏道:「你是叫王李氏?」

「是。」王李氏一邊應着,一邊行了個福禮。

「你這還有個胡柳氏吧?」

帳篷里的胡柳氏一直留心外面的動靜,此刻聽人提到自己,連忙撩簾出來,口中道:「是俺。」

萬造老婆一看這個胡柳氏長的黑乎乎,大手大腳的,心中就直接把此人給否了。她於是對王李氏道:「我就找你。」

一天後,兩個苦命的女人揮淚作別。王李氏帶着女兒,提着一個裝着衣服和洗漱用具的包袱,跟着萬造老婆一路走到了西拉河邊上。

三人上了一架冰爬犁,一個負責接送過河的民工駕着馬帶她們過了河。又走了大約兩里地的樣子,這才到了工坊的外面。

一路上,萬造老婆不停對王李氏母子的重複著昨天說過的那些注意事項。

「西岸這邊跟東岸不一樣,好多地方都不能去。亂跑會被守衛抓起來的,我們平常也不會過來。」

「方老師人很好的,他夫人前幾年得病死了,孩子聽說老早也沒了。」

「你家聰娘這麼乖巧,方老師不會在意的......他平時都在工坊里忙,很少去鎮子......連趙大人對方老師都很尊敬的......」

王李氏低着頭,一邊聽着萬造老婆的絮叨,一邊「嗯嗯」的應着。此時在她的腦海里,一個四十多歲的冬烘鈍秀才形象就浮現了出來。

到了工坊大門口,萬造老婆先是向負責站崗的衛兵交了證明信,那衛兵仔細打量了三人半天,又進了崗亭給工坊里打了個電話,這才揮揮手讓她們進去。

方化此時正在製作硝銨炸藥,上一次製作的因為受潮導致威力降低,他決定趁著過年這幾天再做一批。

密閉的實驗室里,幾台排風扇呼呼的開着。方化和張方兩人臉上戴着自吸過濾的防塵口罩、安全防護鏡,身上還穿着聚乙烯防毒服,戴着橡膠手套。兩瓶乾粉滅火器就放在試驗台的一側。屋內牆壁上掛着的溫度計上,顯示當前的室內溫度是25度。

北海鎮今年對硝銨炸藥的需求量非常大,鐵礦、修路、河道拓寬、乃至蝦夷地的煤礦開採都會用到。

實驗室里是不設電話的,一般來找方化的人如果看到大門外的那盞紅燈亮着,那就只能在外面等。空氣中,一股說不上的奇怪難聞的味道在飄散著,讓三個女人極為不舒服。

萬造老婆帶着王李氏進了工坊,負責警衛實驗室的衛兵攔住了三人,說方老師正在忙,於是三人只得在警衛室內等候。王李氏忐忑不安的坐在屋裏,探頭向窗外望去,遠遠的就能看到實驗室門口的那盞冒着紅光的燈泡。

警衛給三人端來了熱水,便坐在門口的位置一言不發了。

三人在這樣沉悶的氣氛中不知過了多久,王聰兒已經在王李氏的懷裏睡著了,而王李氏本人和萬造老婆也直打瞌睡。

此時警衛室的門發出一聲輕響,換了一身白大褂的方化走了進來。值班的警衛此時已經不在屋內,方化坐在椅子上,獃獃的打量著屋裏的三個女人。

睡夢中,王李氏心中一緊,突然就醒了過來,抬頭一看,正看到方化望向自己的眼睛。她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味兒來,於是趕忙低下頭,同時用手碰了碰萬造老婆。

「哎呀!我怎麼都睡著了!」萬造老婆揉了揉眼,也看到了坐在門口位置的方化。她趕緊起身走到屋中間,笑呵呵的對方化道:「方老師,人我給您領過來了。有什麼需要問的您趕緊說,我也好回去跟陳大人交差。」

方化前幾天聚餐時就聽陳青松說了,要給自己找個生活保姆;他當時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在他的心裏,病逝的妻子無可替代。

可陳青松當時勸他道:「老方,想多了。這不是給你找老婆,就是找個人照顧你的生活。你瞧瞧你現在,成天不是實驗室就是宿舍,鎮子裏你都很少過來轉轉。」

方化道:「我忙實驗啊。趙新還總給我安排任務。」

「那也得回家吃口熱乎飯吧?你現在每天的飯都是那個張方在弄。他一傻老爺們,做的能好吃嗎?」

方化想想也是,張方就會煮雜和菜,一煮還煮一大鍋,吃了上頓吃下頓。方化自己的住處也是亂七八糟,衣服破了也是湊合穿,連洗衣服都是兩周才集中洗一次。

「這樣不行。咱這不是搞科研突破,再差也得過的舒坦點兒。趙總臨走前可跟我說了,讓我必須辦好。」

「只做飯洗衣服?」

「多新鮮啊!咱不玩侍寢那一套。我會在附近給人家安排住處。」

「那就好。」方化淡淡的回道。

此刻方化看着從王李氏懷裏坐起來的王聰兒,不由想起了自己失去的女兒,心中一陣酸澀。

「這孩子多大了?」

「方老師問呢,小聰娘,你多大了?」萬造老婆連忙回身說道。王李氏此刻也起身,拉着女兒站到了萬造老婆的身後。

王聰兒歪頭看着眼前這個乾瘦的中年人,見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充滿了和藹,便低聲道:「七歲。」

「七歲該上學了。你讀過書嗎?」

王李氏連忙做了個萬福禮,低着頭道:「這位老爺,俺們是,是上個月才坐船到這裏的。」

方化搖搖頭道:「我不是老爺,你叫我方老師就行。你們的事,昨天我都聽說了。我這裏沒那麼多事,早飯你不用管,中午飯做好就給我送到這間警衛室就行,晚飯做完你自己回屋不用管我。衣服呢,我會放在門口,你洗好了就給我放好就行。其實我平時自己也洗衣服的,就是一忙起來顧不上了。」

王李氏見對方說話和藹,便放鬆了一些,低頭道:「這些活俺過去都是干慣了的,老,方老師您放心就是。聰娘平日都很乖的,不會給您添亂的。」

方化嘴角微微翹起,對王李氏道:「這孩子讀過書嗎?」

「來這裏之前連飯都吃不上,帶着她四處流浪賣藝,哪有機會讀書呢。」

「等過些天學校開了學,送她去讀書吧。」

王李氏聽了又驚又喜,連忙拉着女兒跪在地上給方化磕頭。「聰娘,還不快謝謝方老師!」

「謝謝老師!」王聰兒鸚鵡學舌的說着,俯身磕了兩個頭,正要磕第三個,被方化一把扶了起來。方化回身取了警衛的毛巾,沾了點水,將王聰兒額頭的塵土擦掉。

「謝我做什麼。北海鎮這裏讀書不用花錢的,每家都一樣。」

一旁的萬造老婆道:「是啊,要不是趙大人,我家那傻兒子現在估計還成天招貓逗狗呢。」

方化對萬造老婆道:「那就這樣吧。我還有事,她們住宿的事你幫着安排一下。哦,對了,這是我屋子的鑰匙,記得桌子上的東西都不要動!」

「是,是。」

兩大一小走出工坊后,王李氏猶豫着道:「這個方老師對亡妻年年不忘,可見是個很重情義的人。」

萬造老婆詫異的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他到現在都穿着白衣,那不是在紀念他的夫人么?」

「啊?哈哈哈哈~~」萬造老婆愣了一下,隨即就捂著嘴笑了起來。

鬧了個大笑話的王李氏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忙道:「俺說錯什麼了嗎?」

萬造老婆漸漸止住了笑,這才講了白大褂是幹什麼用的。王李氏鬧了個笑話,不由十分尷尬。

方化的宿舍就在工坊北邊一里多地外,這裏是整個工坊的家屬區。王李氏她們娘倆的宿舍就在方化家的東邊不遠處。

這片宿舍區規劃的區域很大,不過眼下只住了幾百戶人家。幾隻傻狍子站在樹林的邊緣,好奇的看着三個新來的陌生面孔。

「娘,你看。」王聰兒指著狍子,抬頭對王李氏說道。

萬造老婆解釋道:「這是狍子,這一帶有好多。不過放心,這些傢伙不咬人,也不怕人。不過你要是靠的太近,它們還是會跑的。」

王聰兒咬着食指,好奇的問道:「姨姨,它能吃嗎?」

「當然能。不過別急,咱們這裏經常會組織捕獵,每家都會分到。」

萬造老婆這時對王李氏道:「你們剛來沒多久,大人不讓你們吃肉是為了你們好。我們前年剛跟着大人的時候,都好久沒聞過肉味了;結果一下吃多了,鬧了好幾天肚子。大人後來說這叫脾胃虛弱,虛不受補。得逐步調養之後才行。」

王李氏道:「您別聽小孩子胡唚。自打來了這裏,每日玉米窩窩頭管飽。以前這樣的日子想都不敢想。」

此時四周住着的人家聽到外面說話,都出來看。萬造老婆於是一邊打招呼問好,一邊向他們介紹王李氏母女。眾人聽說這母女是新來的給方化當保姆的,也都笑着打着招呼。

等三人來到一處新屋子前,萬造老婆指着眼前的小院子道:「你們母女就住這裏。」

王李氏驚訝的打量著這座新蓋的木刻楞小屋和門前院子,又驚又喜的對王聰兒道:「聰娘,聽見了嗎?這就是我們的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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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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