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討薩之戰(五)

第三百二十一章 討薩之戰(五)

潘秀成帶着手下的營長走進已經是斷壁殘垣的佐多麓內,在道路兩旁休息的仙台藩足輕們看到北海軍的高官過來了,連忙起身行禮。

此時北海軍的聯絡官走了過來,潘秀成開口問道:「戰果如何?」

「報告團長,抓獲俘虜二百三十六名,死亡人數還在統計,有些被埋在了瓦礫里,也有的葬身火海,還有一部分逃走了,仙台軍已經派出了人手正在追趕。」

潘秀成點點頭,隨即好奇的問道:「有沒有剖腹自殺的?」他之前聽王遠方提過一句,什麼倭國武士動不動就剖腹自殺之類的。

聯絡官搖頭道:「沒有。」

二百多年不打仗了,島國武士的武勇早就消失殆盡。剖腹?那都是混不下去的浪人為了要挾有錢人家才幹的事;但凡是怕惹事的,都會掏錢恭送浪人大爺有多遠滾多遠。

這年月武士剖腹都是藩主下令才會被迫對自己動手,一般還都是「扇子切」。拿把扇子對着肚子比劃一下,再找個刀法好的當介錯。沒別的,太疼了!

根據仙台軍審訊俘虜后得到的情報,地頭武士在第二輪炮擊中就被炸的血肉橫飛。這廝穿的實在太顯眼了,無人機在偵察時很容易就發現了地頭仮屋裏的那群衣甲鮮明的傢伙。

結果第一輪炮擊過後,地頭武士雖然驚慌卻巍然不動,於是在第二輪炮火的打擊下,一院子的武士全都命喪黃泉。

伊達村常為了震懾薩摩藩,對俘虜的大部分薩摩武士來了個砍頭示眾,還把人頭都插在鐵槍上,立在了佐多麓外面;搞得跟人間地獄似的。

北海軍上下則對此十分的膩味,人家都投降了,怎麼還要殺?

當晚,所有人馬全都回到港口內駐紮。第二天一早,趙新來到了岸上,他在聽取了對俘虜的審訊結果,了解到大隅郡的據點情況后,馬上命令聯軍部隊立刻朝「小根占」進發。

驚雷號不會在佐多麓等待部隊返回,趙新為了快速拿下大隅郡,便讓鄧飛帶着虎吉的四團駕船往北,沿着海岸線去大根占。為了節省時間,趙新準備讓四團獨自拿下那裏。

根據得到的情報,整個大隅郡內共有五個外城據點,佐多、小根占、大根占、田代、牛根,而牛根還是大隅郡的一塊飛地,中間隔着肝屬郡。

趙新的戰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打下大隅國四郡,留下一部分人駐守;第二階段則跨海攻擊對面的揖宿郡,這樣就封鎖了薩摩灣的水路,然後攻佔櫻島;到了第三階段,估計仙台藩的援軍也差不多該到了,然後便一路向北穿過始羅郡、桑原郡,最終拿下菱刈郡。

如此一來,整個薩摩藩就被一分為二,而島津家在日向國和大隅國的兵馬也無法有效支援鹿兒島城。至於島津家會不會在始羅郡和桑原郡之間的平原地區集結大軍,趙新一點都不擔心,人多更好辦事。

在聯軍部隊出發前,趙新把伊達村常請了過來。剛一進帳篷,伊達村常就見趙新一臉平靜的坐在那裏,身邊只有一個警衛。

「拜見趙王殿。」

「請坐吧。亘理守,聽說這次戰事十分順利,貴藩傷亡情況如何?」

「感謝北海軍的協助,本藩這次只有幾人輕傷。」

趙新點點頭,皺起眉頭道:「貴軍有必要殺俘嗎?一百多人啊!」

看到趙新露出不快的神情,伊達村常連忙解釋道:「趙王殿,這些人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鄉士,在百姓中本就有威望。而且他們受島津家恩情幾百年,各家彼此纏根錯節,就如本藩一樣。若是放過這些人,本藩以後很難治理。」

趙新一想還真是這麼個道理,鄉士掌握了地方的話語權,農民已經習慣了聽從這些人的吩咐。仙台藩要是幾萬人大軍壓境還好說,眼下聯軍根本沒有精力去派人治理地方。要是不把這些人處理了,前腳剛走後腳就要再度反叛。

仙台藩能派伊達村常出來領軍,這傢伙就不會是個蠢貨;他雖然沒上過戰場,可對於怎麼治理地方卻是個嫻熟的老手。

算了,隨他們折騰吧!趙新隨即讓陳繼山給伊達村常遞上一個外觀精美的木盒。伊達村常打開一看,裏面是兩隻裝飾著金色紋飾的「84型」左輪手槍。趙新表示這是禮物,送給對方防身之用;伊達村常則樂呵呵的感謝一番收下了。

接下來,趙新便提出了一個主意,這讓伊達村常差點蹦起來;因為他的提議是在佔領地區實行「五公五民」的年貢稅率。

趙新為什麼要這麼做?這裏就要說一下薩摩藩的稅負了,由此才能了解到這個時代的農民和下級武士日子過的有多慘。

薩摩藩所謂的表高77萬石,實際檢地只有72萬石,按照江戶時代每9斗6升為一石的計算,薩摩藩一年的收成是69.12萬石。

注意!69.12萬石還是沒去殼的大米,去殼后的出米率是百分之五十多一點,所以總共也就35萬石,一下縮水一半。

按照薩摩藩「八公二民」的年貢,公可以得到28萬石,民只有7萬石。島津家的藩廳要從這28萬石里拿走四成,也就是11.2萬石;藩士們則拿到六成,即16.8萬石。

看着好像挺多是吧?別急,藩廳還要向藩士徵稅,每年收成的13%,於是藩士們手裏就剩了14.616萬石。島津家眼下可是有十萬武士啊,就算是均分,每人一年也不過才1.4石。這還別遇上災年,要是有個災荒啥的1.4石都拿不到。

這特么哪夠吃的!所以下級武士們一定得借錢、做工、做小買賣養家餬口。

而島津家自己,每年光是參勤交代就要花一萬五千兩金。三十三年前的寶曆三年,幕府讓島津家承擔木曾川的水利工程,一下就背了66萬兩金的債務。

自從島津重豪當家主后,藉著對琉球的侵略,獨霸了琉球的蔗糖貿易,再加上漆器等手工藝品貿易,這才讓薩摩藩的巨額債務得以緩解;所以失去琉球對島津家來說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趙新的建議跟他一貫的做法相同,武力開路,經濟手段才是核心。不解決經濟問題,打再多勝仗也沒用。而戰爭的目的,往往都是為了經濟利益。

趙新的目的是菱刈金礦的巨大利益,而對仙台藩來說也是一樣。什麼狗屁的為主報仇,全是錢鬧的!仙台藩自己就有三百萬兩金的債務,要不是垂涎琉球貿易,石川村文才不會請北海鎮出兵呢!

眼下北海鎮給了仙台藩三百萬的十年無息借款,打下薩摩至少能解決仙台藩一半的財政困難,再加上趙新允許仙台藩參與琉球貿易,石川村文自然就生出了和德川家掰手腕的心思。

真當仙台藩怕北海鎮啊?當然了,怕還是怕一些的。可如果仙台藩各家大佬沒野心,乾脆裝孫子讓幕府去扛好了。死個家主那都不叫事,後面一堆人排隊等著呢。

以上,才是這場「討薩戰爭」背後的真實原因。

聯軍部隊北上出發后,由仙台藩的馬隊負責開路;這些人所騎的馬都是在佐多麓繳獲的戰馬,總共也就十幾匹。伊達村常聽從了趙新的建議,他讓負責開路的騎兵隊和足輕隊中的很多人背後都插上一面寫有「五公五民」的背旗。

這一手對大字不識的山民屁用沒有,他們見了哪邊的軍隊都得扭頭逃跑。

但是,又要說但是了,這招卻對沿路各地的庄頭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作為幫着藩廳和郡代官收取賦稅的基層管理者,這群人可都是認字的。當他們看到仙台藩打出「五公五民」的旗號時,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不過還是保持謹慎觀望的態度。

為了便於部隊輕裝前進,趙新這個「移動倉庫」帶着警衛排走在三團的行進隊伍里。他一路笑呵呵的和身邊的士兵打着招呼,這讓幾個仙台藩的武士極為驚訝。

要知道趙新在石卷港可是能讓小兒夜啼止哭的大魔王形象,這樣一個人居然連馬都不騎,就是徒步跟着士兵一路走,幾個武士怎麼也想不明白。

「大人,我們明年打誰?」一個走在趙新左側的士兵突然沖趙新笑嘻嘻的問著。

趙新笑罵道:「臭小子,欺負人上癮了是吧?」話音剛落,隊伍里響起一陣竊笑。

那士兵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一邊走一邊道:「俺家是山東的,那裏日子過的也挺苦的。關外這麼大片荒地,放着實在可惜,俺想着讓那些老鄉都來咱們北海種地。」

另外一個矮壯的士兵道:「可不是!韃子皇帝放着這麼些好地不讓老百姓種。俺家一共六口,當初才有八分地,還得佃村裏張舉人家三畝,就這也不夠吃的。」

這話一出口,好幾個士兵也跟着議論起來了。走在前面排長突然喝道:「所有人不許說話!注意腳下。」

趙新想了想道:「北海軍打天下可不是光為了自己吃飽,關內還有千千萬萬跟你們當初一樣的老百姓。而且啊,關外的地方大著呢,為了讓更多老百姓過來種地,咱們不光要打下來,還得能守住那片土地才成。」

最初那山東兵忍不住又問道:「大人,那您說咱們千里迢迢來這裏打仗圖個啥?」

趙新當然不能說前面有座金山等着他去挖,眼珠一轉,便對那山東兵道:「咱們部隊里有很多人以前都是這個國家的農民,咱們打這一仗,也是讓這些農民有條活路。你們知不知道,這裏的租子有多高?」

隔壁帶清的地租可比島國複雜,官府收的是貨幣,地主才收租子。像是佃戶的話,還要分自帶種子、自帶耕牛等等,一般最少都能落下五、六成。當然,交稅時被胥吏盤剝則是另外一回事。

等一眾士兵七嘴八舌的說完,趙新這才道:「這裏是八成租子要交官府。」

「我的個娘來!」一眾士兵都被嚇了一跳,心說這要是帶清的地主敢收這麼重的租子,早就宰他娘的了。

只聽趙新又道:「你們在老家活不下去了還能出來逃荒,沿路還有人施粥。可這裏的農民連逃都逃不了,只能熬著,他們自己種的大米一年都吃不上幾口。」

隊伍里再沒人說話。

這年月東亞各國的底層百姓還沒有民族主義情緒,而且農民的苦都是感同身受。行進隊伍中聽到趙新所說的那些士兵都在暗暗咬牙,非得把這個薩摩藩狠狠收拾一頓不可,總得讓窮人能透口氣活下去啊!

從佐多麓到小根占只有一條穿行在山林間的蜿蜒小道,幾千人的隊伍被拉出了好幾里長,幾十里的山路走了三天,先頭部隊才抵達了小根占的外圍。

小根占的據點依然是背山面水,因為這裏的地頭仮屋靠近雄川北岸的浜馬場,所以也被稱為「浜之仮屋」。

當仙台藩的先頭部隊出現在雄川對岸時,小根占內的藩士立刻開始備戰,他們一邊將渡船駛往北岸的碼頭,同時將老人、女人和孩子都被轉移到東邊山下的諏訪神社裏躲避。

有了北海軍的大炮作為依仗,騎在馬上的仙台藩武士大搖大擺的在雄川西岸耀武揚威,等到足輕隊趕到時,這才開始四處伐木,準備打造浮橋。

黃昏時分,北海軍和仙台軍在雄川西邊的山腳下紮營。仙台軍砍了半天木頭,又覺得有北海軍保障,便只是用砍伐的木樁圍了一個小營地。而北海軍依舊是規規矩矩的修建營地工事,清理射界。同時在雄川的岸邊點起了十幾處篝火用以警戒。

入夜時分,幾條小船載着小根占的武士們悄悄渡河,準備對北海軍發動夜襲。誰知他們的船剛到河中心,便遭到了北海軍幾挺機槍的猛烈射擊。十幾名身穿鎧甲的武士和足輕根本無處躲藏,連箭都來不及射便紛紛掉落水中。其他船上的偷襲者無望的向著對岸拋射了幾箭,這才趁著漆黑的夜色逃回了小根占。

到了第二天天亮,仙台軍繼續打造浮橋,北海軍則按照既定程序準備展開炮擊。也就是有趙新跟着,否則帶着大批炮彈還真不好趕路。

上午11點,炮兵連確定好方位坐標,十八門迫擊炮沖着在對岸若宮神社前列隊的薩摩武士和浜之仮屋又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轟炸。正在準備迎戰的薩摩武士和丁壯全被炸懵了,看着眼前的場面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仙台軍搭好浮橋,足輕隊、鐵炮隊和弓箭隊一股腦的殺向對岸時,等待那些薩摩武士的就只有屠殺。

「瞄準~~射擊!」

「砰砰砰......!!!」

「舉弓~~射擊!」

若宮神社前白煙瀰漫,幾十個自知逃不掉的薩摩武士迎面撞上了仙台藩的鐵炮隊,他們大喊著持槍沖着鐵炮隊殺了過來,迎接他們的只有熾熱的鐵彈和如林的箭雨。

那座浜之仮屋已經被徹底炸毀,坍塌的石牆和磚瓦下露出的肢體,顯示著之前這裏曾聚集了不少武士,他們連敵人的面都沒看見就一命嗚呼。

活下來的戰馬驚恐的在街巷中奔跑嘶鳴,十幾個仙台藩的足輕則不管不顧的衝過去牽馬。這可是戰利品啊,誰搶到歸誰!

等到仙台藩的幾個武士頭目帶着手下一路衝到雄川東岸的諏訪神社時,面對他們的則是滿院子的女人、孩子和老人。也許是這場仗打的太過輕鬆順利,為首的武士頭領沒有讓手下進行殺戮,他們只是讓老人和女人放下武器,又做了一番搜查后,便驅趕着這些人回到了小根占町內。

女人們哭喊著在瓦礫中尋找自己的親人,抱着屍體放聲大哭,而一眾仙台藩士兵則站在街巷上默默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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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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