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誰的責任

「許大夫，你能說一下什麼是植物人嗎？」

問話的是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此刻許三卓正坐在人民醫院四樓小會議室的椅子上，在他的對面坐着兩個人，一個是臉色陰沉的普外科科主任——王起軍，另一個就是剛剛問話的這位了。

許三卓怔了怔沒有說話，而是看向王起軍。

「看我幹什麼？回答院長的問題。」王起軍低聲喝道。

許三卓的身體微微一震，隨即便開口說到：「植物人是與植物生存狀態相似的特殊的人體狀態。除保留一些本能性的神經反射和進行物質及能量的代謝能力外，認知能力（包括對自己存在的認知力）已完全喪失，無任何主動活動。又稱植質狀態、不可逆昏迷。」

許三卓說完后就見院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他剛想說什麼被王起軍一眼給瞪了回去。

「這倒是和你那個12床的病人目前的情況很相符呀，是嗎？」院長沒有去看王起軍的小動作，依然語氣平緩地說着。

許三卓一時看不出院長是什麼意思，只有順着他的話往下說，「的確是這樣，院長，12床病人的手術記錄相信您已經看過了，當時發生的一切就是那樣的。儘管一個膽囊切除手術在沒有任何其他原因的情況下使病人變成了植物人聽起來很匪夷所思，但它實實在在是發生了。因此，我覺得這次事故還得好好查一下。」

王起軍在旁邊早就聽不下去了，「查什麼查？許三卓，這麼嚴重的醫療事故到現在只有我和院長在這裏聽你解釋，難道你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嗎？真的是沒有其他原因嗎？病人家屬現在鬧得很厲害，我們總不能打無準備的仗吧？」

「打什麼仗？用詞不當。」院長看了王起軍一眼說，而後又把目光移向許三卓，「小許呀，你們主任剛才的話雖然言辭激烈了些，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啊。我這麼跟你說吧，醫院很珍惜你這個人才，不想你因為這次事故而毀了前程，所以我們需要知道詳細的內情，這樣才能在最大程度上爭取主動權。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許三卓苦笑一聲說：「謝謝院長和主任對我的器重，可真的沒有什麼所謂的『內情』啊，該說的我都記在手術記錄裏頭了。12床從昨天入院起我就對他進行了詳細的檢查，沒有任何導致植物人的因素啊。我知道這種說辭無論是對病人家屬，還是對上一級都是說不過去的，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

「你——」面對這位自己和院長內定的普外科將來的接班人，王起軍真的是無語了。

眼看着今年下半年許三卓的副主任醫師考試一通過，王起軍就可以提拔他為科室副主任，誰知許三卓卻在這個時候栽了個大跟頭。沉痛和失望之餘，王起軍不禁也在思索，難道這次事故真的就是個意外嗎？

許三卓在小會議室里接受詢問的同時，普外科里的林波也沒安生。

「我說林波啊，你的老師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做一個膽囊切除手術就把人家給做成植物人啦？沒想到，你的老師還有這本事那。」

科里另一個主治醫師，也是一直嫉妒許三卓比他強的劉紀一聽說許三卓上手術出了事故，立馬就興奮了。這時見許三卓被院長叫走，在旁邊盯了林波半天終於忍不住說話了。

林波在心裏很是鄙視了劉紀一番，嘴裏卻說到：「劉老師，這次事故呢其實是一個意外，相信院長很快就會了解清楚的。」

劉紀冷笑一聲說：「意外？是，我們是挺意外的。想你的老師也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手了，他術前就沒有發現一些其他因素？還是發現了沒往病歷裏面寫？我可是聽說，你們那個12床的病人家庭條件很一般啊。」說到這兒，劉紀很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林波一眼。

林波一聽這話可就有點急了，作為他半年多以來的帶教老師，許三卓是什麼人林波是最清楚了，怎麼可能幹出那種齷齪事來？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剛要和劉紀理論，醫辦室的門突然被一個護士撞開了。

「林大夫，咦？許大夫哪去了？你們昨天收入院的那個慢性闌尾炎的，剛才手術室通知他的手術一會兒就可以開始做了。」

林波聽了趕緊向外走，「好的知道了，我馬上去找老師。」

然而他剛邁出兩步就被那個護士攔住了，「哎——那個......病人家屬要求換一個主刀大夫，不想讓許大夫做。」

「這怎麼行？那是我們的病人，我們不做誰來做？」林波立時反駁道。

「我來做。」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正是剛才故意刁難的劉紀。

見林波一臉詫異地看着他，劉紀便慢條斯理地說到：「現在醫院大力提倡人性化服務，對於病人的要求我們應該盡量滿足嘛。這會兒既然主任不在，那我就做主了，許大夫的這個病人就交給我處理了。小張，別在那兒愣著了，跟我去上手術。」說完就帶着他那個實習生出了門。

劉紀如此明目張膽地搶許三卓的病人，不僅令林波氣憤不已，就連科里其他的大夫也有點看不過去了。

「太過分了，都是同事做事怎麼能這麼卑鄙呢？」

「沒辦法，誰讓人家有一個當衛生局局長的爹呢？」

「哼，我看啊，他也就能做做闌尾炎這種初級的手術。小林啊，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一會兒你老師回來了自會處理的啊。」

眾人正七嘴八舌地說着，醫辦室的門打開了，許三卓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林波見老師回來了，趕緊走上前將剛才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許三卓。

許三卓聽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隨他去吧，我這剛出了這麼大一個醫療事故，病人要求換大夫也是正常的。闌尾炎手術，劉紀再不濟也可以把這個手術拿下了。」

老師如此輕易地就放棄了自己的病人，林波實在是不甘心，他還想勸老師去爭取一下，許三卓只是沖他擺了擺手，隨後就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工作起來。

「這算是怎麼回事啊？」林波鬱悶地一屁股坐了下來，真不明白一向從不屈服的許老師今天怎麼突然轉性了。

愣愣地坐了半天，見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林波便站起身準備接杯熱水，然後繼續工作。

就在這時，醫辦室再次被突然撞開，進來的還是剛才的那位護士。

「許大夫，許大夫，你趕緊看看去吧，出事啦！」

許三卓聞言立刻就站了起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你的那個病人出事了，就是做闌尾炎手術那個。剛才手術室那邊傳出來說，他也......」

「也怎麼了？」許三卓和林波對視一眼，心裏同時升起一種詭異感。

「他也成了植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