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三、嚇老子1跳

二百七十三、嚇老子1跳

那幫鶻人不知是什麼路數,當前便有一留着長冉灰須的頭人朝山上喊話,「只要那兩個小兒,生死不論,成者賞銀錢萬貫!」

「爾等不怕死的,儘管放馬過來!」朗多秦手執步槊,立於車前,放聲大吼。那聲音雄渾蒼勁,如雷灌耳,只聽山風忽然呼嘯,立時捲起一陣雪花迷眼。

唐軍緊握手中的矛桿和牌把,待得鶻人越過冰河,抬頭向上踏入六十步內,便齊射兩輪。山腳下的鶻人未著片甲,血肉之軀擠作一團,向緩坡上齊頭擁來,箭失淹沒在了人群中,有人發出了中箭的悶哼聲。但鶻人人多,殺聲也同時大作,自山腳下匯成一股人流,悍不畏死地衝上了陣前……

赫連雲天領三十玄甲軍馳援蕭關,每人兩匹戰馬,偃旗束甲,一路換騎不停。過長安府至鳳翔府,已是過了四個時辰,待到得蕭關關前,卻是傍晚時分。赫連雲天剛想令人拿着趙正令牌去大營請援,卻忽聞牆下梆子聲大作,於是催人前去問話,只聽那守關將左說道:接河隴玄甲軍左廂衛昭武副尉胡將軍援請,蕭關營兩隊正要派往關外,眼下還有守關要務,不知貴使有何差遣,蕭關營卻再無兵可援了!

赫連雲天聞言大喜,催馬往營前趕去,只見營內兩隊守關唐軍整裝完畢,各騎戰馬魚貫而出。營正歪戴鐵胃,一臉沉重的模樣,見着赫連雲天,只微微一拱手,便道:「將軍無需多言,蕭關營無軍令不得調動,眼下左司趙相家卷有難,你便是有天大的事,也得等某回來再說!」

赫連雲天見玄甲軍已隨大隊出關,便有心調理,悶聲道:「趙相雖為兵部尚書,但若無敕令,蕭關營卻也不能隨意聽他調遣。你姓甚名誰,看我不參你個私調關軍的重罪!」

那營正見來人年紀輕輕,卻一副官場派頭,心底便不由升起一股厭惡之情,道:「蕭關內外三十里,乃蕭關營治下,匪盜流寇,某均有權清剿。將軍若不明形勢,便參就是。趙相掌兵部雖鐵面,但他出身軍旅,只對官僚打壓,對軍中士卒卻是愛護有加。更何況,趙相受聖恩頗重,我等救他家卷有功,聖人也定不會怪罪,將軍參某,且也不怕惹禍上身!?」

赫連雲天見這營正雖義正嚴詞,卻不肯直言姓名,且言語中到底還是透著一些心虛。知道他是瞻前顧後,既怕蒼宣侯家卷在蕭關外有個三長兩短他會被趙正套個見死不救的重罪,又怕調動關軍會被聖人追究。左右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不敢傾巢而出,卻也算儘力施為了。赫連雲天怕再說下去,這營正便要露出馬腳,於是收起了心思,問他:「那請援的玄甲軍昭武副尉何在?某去找他說話!」

那營正此時虛汗流了一背,暗裏早已對赫連雲天祖宗十八代開罵,眼見他臉色稍緩,

大隊人馬也已出關,知道箭在弦上,無心糾纏,於是隨手一指:「醫官營,將軍自去便是,某出關去了!」

赫連雲天點點頭,「請便!」

那營正上了馬,到了營門口,回頭看了赫連雲天一眼,忽覺方才那找茬之人頗為眼熟,正自恍然間,一旁的親隨卻神秘道:「營頭你且走運了!此乃趙相親衛!玄甲軍左廂衛領軍將軍,墨宣縣子赫連雲天!我前些日子告假回家,在長安城街頭曾有幸見過一回!是他准沒錯,我等若是救下了趙相家卷,往後蕭關營還不得飛黃騰達!?」

「那他拿我尋什麼開心!?」那營正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卻莫名地興奮。這人他也見過,是在長安校場武考時,代太子與趙相遴選堪用武將,那一身黑甲如同標槍一般的領衛將軍。只是那回沒見到趙相,全是王宣那狗賊在那耀武揚威。

這貨定然是在試探自己。

媽的,拼了!往後能吃幾品公糧,就全看這一遭了!既然武考未能選上,不能隨太子前往潼關編練新軍,那便一條心隨了趙相。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眾人,忽出聲低叱道:「愣著干甚?追上大隊,尋得趙相家卷藏身之地。我看哪個不長眼的敢在蕭關邊邊兒上給老子上眼藥,告訴弟兄們,今日我蕭關營要大開殺戒,誰敢放跑一個,老子讓他掛在營前當軍旗!」

眾人摩拳擦掌,齊聲拱手,不約而同應聲道:「唯!」

赫連雲天聽見身後馬鞭急促,馬蹄聲漸行漸遠,轉身便去了營內的醫官營。還未進門,就聽屋內一人大罵:「狗賊!盡往我臉上招呼……輕些……輕些……」

那聲音一聽便是胡一道,二人分別已有兩月,赫連雲天知道他還活着,心中甚慰,抬腳入門,卻忽然感覺眼前飛來一物,伸手一接,卻是一隻葯碗。

胡一道坐在榻上,披衣敞襟,身上三四個血洞,臉上掛着兩道血痕,一臉的齜牙咧嘴。軍醫向來以粗暴聞名,沾著藥水就往傷口上勐戳,胡一道一時吃痛,頓時暴跳如雷,只是不敢往軍醫身上飽以老拳,只能拿碗撒氣,卻不曾想門口一黑,忽然竄進來個人,胡一道暗道一聲算你小子倒霉,砸也就砸了,莫要怪老子手重。不料卻未能聽見預料中的痛呼,抬頭一看,卻是熟人,心中也不知怎地,忽然就像石頭落地,身上的疼痛也減輕了幾分……

長安城,門下省侍中首相鄭西元府宅。

一大清早喜鵲就在院中的柿子樹枝頭「渣渣渣」地叫。管家驅了幾回,每回那喜鵲飛走了沒一會兒又飛回來了,此時許是叫累了,只掛那樹梢上,靜靜地看着鄭府里有條不紊地忙碌。

鄭西元尋得午間時光,日頭正好斜斜地掛在正南方向,陽光射入窗口,照得人暖洋洋地。今日無風,鄭西元便望他那端州硯里調了些清水,研了歙州墨,取了宣州筆,鋪上益州紙,想了想,便一手挽著袖袍,一手執筆,在紙上寫下了一行字。

「天地幻唯山河無色……」

剛想寫下一句,便聽身後忽然有一人誇讚了起來,「鄭相這顏體是越來越有型了……」

「幾隻墨豬而已……」鄭西元沒回頭,放下筆道:「今日這喜鵲呆在寒舍是不走了,我原本料是何事要遭,不曾想原是王侍郎光臨,怠慢了。」

身後的王宣一臉諂笑,嘿嘿嘿地說:「喜鵲喜鵲,自然是報喜的。怎會有事要遭?」

鄭西元「嗤」一下,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喜?」

他嘆了一口氣,轉身指了指一旁的蒲團,兩人一同坐了下來,「自從來了個趙元良,何曾有過什麼喜事?也就借他養傷在榻,我等往潼關塞了幾個自己人而已。與他在朝堂上的興風作浪比起來,這點小事也能叫喜?」

王宣卻不反駁,探過頭來,故作神秘,「我聽聞,今日蕭關有異動?」

「什麼意思?」鄭西元愣了愣神,「可是職方司有何探報?」

王宣微微地點了點頭,「梁守道整飭職方司,終日裏忙得不可開交。但瘦死駱駝比馬大,憑他趙元良與梁守道這幾日,就想讓職方司掉個頭?哪有那便宜事體!這奏報沒給梁守道,卻是直接送呈於下官了……」

鄭西元皺眉看着他,「別賣關子,好好說話,蕭關怎麼了!?」

王宣捋了捋鬍鬚,一臉得意,「也不知哪裏來了一群回鶻人,去蕭關劫了他趙元良的家卷!」

「有此等事?」鄭西元瞬間變臉,一時竟是吃驚不已。一旁的王宣使勁點頭,接着道:「良淄的玄甲軍都去了,他趙元良到底是害怕,連莊門都關了,不知躲在良淄在謀划什麼!可這一路西去,幾百里!等他到了,怕是他那一對兒女,連屍首都不全了!」

他一邊說,一邊端起了茶杯,一口茶還未下肚,卻聽鄭西元站起身的動靜。

「鄭相這是要去何處?」

鄭西元有些氣急敗壞,「你當真也是個神!把這禍事竟是當成了喜事!他趙元良若是這般好對付,我還犯得上愁眉不展?王仲秋啊王仲秋,這事最好與你沒有瓜葛!」

王宣一臉茫然,「怎……怎就是禍事了……」

鄭西元伸着手指,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也不用心去想想!趙元良雖無兵權,但他手裏的力量,你可知曉!?莫說魏王與河隴軍,就是他手底下的玄甲軍,那也是身經百戰在安西以一敵百的人物!更何況這些日子他在兵部、長安內外收買的人心還少?他家卷沒事倒好,若是出了任何差池,你就不怕他狗急跳牆!?此人我最是了解,動他無事,明裏還能給三分面子。若是想動他家人,等著人給你我收屍吧!我說這喜鵲怎就不動彈了,這是盯上我了……」

「不不能吧!這可是在長安!」

「粗野武夫,你安知他下起狠手來會忌憚哪個!怕那時,聖人都攔不住他!」

「可這事……可這事他不是我們做的呀!」

鄭西元閉眼仰天,長嘆出氣,就因為不是自己做的,才有可能讓趙元良發難。眼下的情形,他與趙元良已是水火不立了。雖無證據,但趙元良的出氣口子,鄭西元想不到這朝堂上下,還能是誰!

「我要入宮。」鄭西元道。

王宣嚇了一跳,「鄭相此時入宮,所為何事!?」

「沒空搭理你。」鄭西元往外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了什麼,又折轉回來,道:「這消息你趕緊送去良淄。」

「這時候?」

「這事對我們來說,不是壞事。但壞就壞在你藏着掖着。職方司那探子,找個機會弄死,莫要讓人抓着把柄。」鄭西元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做決定前多用用這裏,如今你我舉步維艱,聖人對他趙元良更是言聽計從,我等的一切計劃都不能紊亂,等待時機才能有所作為,而不是在這幸災樂禍,跟個見小利而忘命的小人似的!我去宮裏問問那位,看是不是她做的!」

「她?不能吧!?」

「你知道個屁!」鄭西元惡狠狠道:「這瓜婆娘是被豬油蒙了心,營州那邊定是要她挑撥回鶻與趙元良的關係,攪亂安西。已防起事後安西軍回援!可她卻沒想到,趙元良在安西,他是有根基的,是有後盾的!若是趙元良與回鶻人這等容易受到挑撥,那他也沒那個能力僅用一年就擺平了整個安西!」

「你是說……趙元良與回鶻國母……」

「這事你便就只當個傳聞聽聽則是。」

「那咱不參他!?」

「你腦子裏全是糞嗎?」鄭西元大怒,「我沒參?他趙元良到長安第一日就被趙金玉參了六大罪,你說我沒參?可參了有何用?有證據嗎?你信?!」

「我當那只是個幌子……」

「我看你也是個幌子。」鄭西元道:「別磨蹭了,趕緊去!」

「那下官馬上派人去!」王宣見鄭西元面色嚴肅,也不敢多做耽誤,站起身想走,卻聽鄭西元道:「別派旁人去了,你自己去則個。這等順水人情,你此時不做,何時做!?混了這多年的官場,怎就如左恩慶一般,愚蠢至極!梁守道任兵部右侍郎領職方司你當為何!那是隨時隨地就要對你動手的!他兵部動人,我門下省插不進手,就算在朝堂上為你喊冤,也要看聖人臉色。你是有戰功啊還是有從龍之功啊!?不全看你遠房親戚渠國公與你太原王氏身份的面子上,聖人才勉強留你到今日的么!你怎地還有心思在這落井下石!?趕緊回家補補腦子,想想怎地修補與他的關係!」

「是是是,鄭相罵得對!」王宣一臉冷汗,腳下接連拌蒜,跌跌撞撞地往外去了。

鄭西元望着那失魂落魄的背影,暗自里使勁搖頭。

怎地魏王與趙元良的手裏,都是一些精兵強將,而自己的盟友,全是一群如此不堪重用的廢物。也難怪林仲要被趕出朝堂,安郡王佈下的局,其勢延綿不絕,每一枚棋子那都是相當地難纏。

尤其是這個趙正!怎就到了如今這地步,當真是錯綜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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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里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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