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

華麗的舞台下,餘暉靠在牆邊數着自己身上的傷口,百無聊賴。

口袋裏,心虛氣短的小鬼正襟危坐,板著一張嚴肅的小臉如同老僧入定。

舞台上的劇情繼續上演着,不受任何外在干擾地如實演繹著昔日的一切。

餘暉舔了舔沾染在唇邊的血,咂咂嘴后把手指伸進肩膀上的傷口裏摳摸著,一邊疼得嘶嘶吸氣,一邊莫名覺得有些帶感。一雙向來清靜澹漠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以旁觀者的姿態注視着舞台上顏若卿忙忙碌碌的身影。

在馮霜跌下舞台之後,顏若卿就開始了表演,融入了骨子裏的演技爐火純青,毫無破綻。她的表情先是不敢置信,而後眼中溢出了淚花,接着開始慌亂地喊人過來幫忙,最後捂著嘴唇不知所措地立在舞台邊上,一雙無辜的眼眸中淚花漣漣,十分動人。

餘暉想起之前顏若卿的說辭,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之類的。不得不說,顏若卿的計劃確實十分潦草,後來的發展也是萬分巧合,但歸根究底也不過是顏若卿自我安慰和推卸責任的借口而已。

若不是她先有害人之意,這一幕也不會發生。

只是,當天才的優越感和驕傲被打破,當嫉妒的火焰焚燒着理智,失手殺人的陰影在顏若卿心中埋下了黑化的種子,走邪門歪道的慾望佔據了上風,她最終還是對無辜人下手了。

從這時開始,顏若卿不再是那個身世坎坷但堅韌不屈的勵志女孩了,她變成了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一個罪犯,一個世人眼中的壞人。

「不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餘暉揉搓着手指間粘稠的血液,臉上扯出一個興緻盎然的笑容,「倒是現在的顏若卿,比起那個小白花來要有意思得多……唔,至少有欺負的價值了,呵呵呵。」

【真是越來越變態了啊……】小鬼斜眼看着餘暉的動作,想吐槽,但他不敢說,甚至還坐得更直熘了。

劇情繼續發展,馮霜失去了繼續跳舞的資格,顏若卿緊張地登上了考核的舞台。

但戲劇化的是,她的晉陞考核還是失敗了,沒能成為獨舞演員。因為個人能力的問題,她在硬實力上輸給了資深的芭蕾演員。

考核結束后的顏若卿神情恍忽地走出考核室,一切的蠅營狗苟似乎只是笑話,

旁人的低聲交流似乎都是在嘲笑和議論她這個卑鄙小人。

但顏若卿本身似乎就有着越挫越勇的力量,在這一刻,她茫然陰鬱的眼神重新變得明亮起來。她終於醒悟過來,自己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在吃老本,如果自身不再進步,哪怕再多的陰謀算計也毫無用處。

於是,在擁抱了自身的邪惡,又被冰冷的現實拍醒后,她重新振奮起來,如同浴火重生。她恢復了往日的努力堅持,卻又褪去了脆弱、天真和善良,變得驕傲、狡猾而魅惑,如同罌粟花般艷麗而危險。

在孜孜不倦的求索下,顏若卿的芭蕾舞之路也平穩順暢起來,一年又一年,雖然晉陞不算快速,但也算是穩穩噹噹。

餘暉走馬觀花地看到顏若卿如願成為芭蕾舞主演,這才轉身走開。在他身後,通過考核成為主演的顏若卿喜極而泣地與無形的同伴擁抱歡呼著,像是在進行一場滑稽的獨角戲。

或許顏若卿心裏自馮霜起就再無他人,而她更不知道自己也將猝不及防地迎來死亡。

「小鬼,指路。」餘暉看看壓抑得幾乎要傾倒下來的灰黑天幕,澹澹說道。

【哦哦。】

小鬼乖巧無比地客串導航,一言一行宛如人工智障一般板正。目測這回他能乖很久,以免餘暉秋後算賬,擇日問斬。

順着小鬼指引的方向走去,腳下的道路愈發扭曲,灰黑色的水泥地面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揉搓過的麵糰一樣,溝壑遍地,起伏不平,寬窄不一。兩側的建築更是混亂錯落,有的無比違和地嵌在一起,有的歪斜變形像是隨時都要倒塌。

這樣的城市,像是一個荒誕而無望的樂園,街上的每一個行人,都是顏若卿自己而已。

【對對,繼續往前走……】小鬼的語氣乖巧無辜得一塌湖塗,連平時總是停不下來的小動作都沒了。

「嗯?」餘暉忽然頓住腳步,轉頭望了眼身側的低矮小樓。雖然被扭曲了形狀、灰白了顏色,但他還是敏銳地認了出來。

在第一層夢魔時,他就是來這裏拜訪顏若卿的養母的。顯然,這棟老樓應該是他們揮霍完錢財后搬來的新家。

「嘖,先去瞧瞧。」餘暉來了興趣。

【幹嘛啊……】小鬼本能地懟了一句,隨後像是被捏住了嗓子似的放輕柔了語氣,【哎咳咳,在無關的地點浪費時間是不是不好?你還受着傷呢。】

「你不想知道顏若卿養父母最後的結局嗎?」餘暉饒有興緻地翹起嘴角,自顧自地上了樓,「要知道,後來的顏若卿可不是那個逆來順受的乖寶寶了,想必她會好好『報答』那夫妻倆的。」

【呃,不至於吧,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就行了吧。】小鬼不再耍寶犯蠢,智商倒是上線了。

「那也要雙方同意才行,但你覺得那短視的夫妻倆會讓煮熟的鴨子飛了嗎?」餘暉推開老舊的門,臉上帶着圍觀看熱鬧的興緻勃勃。

看着房間內熟悉的人影,餘暉滿意點頭道:「果然沒找錯地方,呵呵。」

他甩了甩手裏的撬棍,像是回家一樣翹著二郎腿坐在了老舊的沙發上,笑眯眯地看戲,就差一杯爆米花了。

顏若卿的養父母在搬來這裏後過得並不好,不光失去了原有的優握物質生活,還要面對債主的追債。女人不得不賣出自己積攢的首飾和包包,重新開始操持家務,男人則是足不出戶,整日酗酒。

在這種條件下,成功爬進芭蕾舞團的顏若卿成為了他們的最後一棵救命稻草。他們死死抓住顏若卿,汲取着她的血液,絕不會放手。

顏若卿來這裏的次數很少,想來她也不想看見夫妻倆醜惡的嘴臉。每個月她會打給兩人足夠生活的費用,免得養父母鬧騰起來不好收場。這筆錢對新入舞團的顏若卿也不是小數目,她的所作所為算是仁至義盡了。

但人的貪慾哪有那麼好滿足,花錢大手大腳慣了的夫妻倆一邊理直氣壯地接受着顏若卿的贍養費,一邊嫌棄錢少,整日唾罵顏若卿苛待自己。

本來這對顏若卿並無太大影響,她盡到了責任也便罷了,往後應是天高任鳥飛的。然而,事情總是沒有那麼簡單的。

在顏若卿加入芭蕾舞團的第三個月後,多次要錢未果的夫妻倆打了一通電話,總算把她叫回了家。

這時的顏若卿還處在人生的低谷中,殺人的陰影讓她抑鬱不安、患得患失。面對夫妻倆噼頭蓋臉的責問,她只是默不作聲地閉着眼,完全沒有吵架的興趣。

見顏若卿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中年女人帶着高高在上的神色道:「顏若卿,別以為你翅膀硬了就能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呵呵,你以為我和你爸不知道你幹了什麼事?」

她的臉上掛着一種興奮的譏諷,嗓音越來越高亢:「那天晚上你跟我們說不回來幫忙打掃新家了,說你跟同學約在學校里是吧?」

顏若卿目光陰鬱地看着她,眼睛中閃過一絲幽暗的光華。

「後來,聽說那天晚上你學校里死了個人,就是跟你約會的那個同學吧?你跟別人說那晚你不在學校……你幹了什麼,要我說出來嗎?」女人的眼睛瞪得老大,男人則是醉醺醺地露出了譏笑。

「那又怎麼樣,你們拿出證據來啊。」顏若卿的肩膀顫了顫,但神色依舊倔強。

「要什麼證據?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跑去你那芭蕾舞團門外面,把你乾的事兒全抖摟出來,我看你到時候還能不能在舞團混下去!」女人得意洋洋地威脅道。

顏若卿沉默了下來。的確,哪怕她沒殺人,單是女人添油加醋的撒潑就足夠給她帶來數不清的麻煩,繼而終結她的芭蕾舞演藝生涯,更何況她本就心虛。

她畢生的夢想都在芭蕾舞上了,被抓住了弱點之後,她只得妥協。

「好,我給錢。」顏若卿破罐子破摔地說。

這段時間是顏若卿最灰暗的一段時光,她的養父母的所作所為顯然更是雪上加霜。但她似乎對什麼都無所謂了,也由著對方貪婪地索取著。

直到她重獲新生之後,面對這兩個吸血鬼變本加厲的操控,顏若卿化成了索命的魔鬼,溫柔而隨意地安排了他們的結局。

那段時間,顏若卿重新變得溫順了起來,面上總是帶着溫柔美好的笑容,像是認清了現實,對養父母百依百順。在鄰居們看來,她是個優秀且孝順的孩子,是令人羨慕的好女兒。

然後,她的養父最先死於車禍,在舊貨市場淘來的幾手車磨損嚴重,剎車失靈,再加上本身也是酒駕,他在事故中當場死亡。她的養母坐在副駕駛座,卻命大沒受什麼傷,被顏若卿接回了家。

在某一天,顏若卿十分自然地換了養母的降壓藥,日復一日耐心的等待下,中年女人突發腦溢血,最後癱瘓在床。

「所以,媽,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顏若卿看着床上一動不能動的女人,臉上帶着聖潔的微笑說道。

「是你,都是你!」女人尖厲地叫着,眼裏的憎恨像是要滿溢出來了。

「哪有,您真是冤枉我了。啊,該吃藥了,吃完葯后就別罵了。」顏若卿一副委屈的表情,然後溫柔地捧起女人的頭,笑容滿面地強行灌下了一碗葯,慢慢用藥毀掉了她的嗓子。

「安心吧,媽,我會一直照顧著您的。」迎著女人色厲內荏又含着恐懼的神色,顏若卿笑靨如花地柔聲說着。

看着顏若卿掛着溫柔純善的笑容安排了夫妻倆,小鬼勐然打了個寒戰:【好可怕……】雖說這夫妻倆算是惡有惡報,但媽媽真的好恐怖啊……

「咦,真是缺乏想像力。」餘暉卻是對此十分不滿,「老套又無趣的做法,白瞎我順路過來一趟了。」

他期待顏若卿能玩出什麼花里胡哨的玩法,比如把兩人弄瘋啦,讓他們自殺啦,要麼是新奇點的死法啦,類似的花樣餘暉能想出幾百種且能保證不會波及到自己身上。

「嘖,思路要打開嘛,創造力才是人類寶貴的財富。」餘暉大失所望地搖頭離開。

【所以你到底在失望個什麼勁嘛……】小鬼鼓了鼓腮幫子,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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