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 佞臣墓

當老皇帝得知自己的愛妃死而復生喜極而泣地趕到冷宮探望時，索桂已經隨着大太監趕往了皇城根兒的大山裏。

歲奴此刻正坐在公主殿裏不慌不忙地看着喬琛喂六公主吃飯。

她既不擔心天宮來人會大開殺戒，也不擔心老婦人的國師大選會鬧出笑話，她甚至不擔心自己的行蹤是否會暴露。

此刻的她悠閑自在，饒有興緻地看着小情侶在撒狗糧。

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這時，許久不曾開口的庄可言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終於醒來。

「師兄睡的時間還真長。」

「不然呢？來買個種子都能攤上這麼多事兒，這麼久還不回去。你也算是個棒槌了。」

歲奴並不生氣，笑道：

「我最不後悔的，就是這次來採買了。如果不來，我又怎麼會遇到國師呢？」

庄可言怔住，沉默了片刻，點頭道：

「原來是這樣。」

提到國師，每個人心裏都有一處柔軟。那是所有雪原人不能碰觸的傷痛。

庄可言不再調侃，而是說了一件事。

「這個皇宮裏，有魔族的人。」

歲奴點點頭：

「我感知到了，只是還沒摸清是誰。天黑，我會處理。」

庄可言放心了，翻個身再次睡去。

……

清晨的陽光灑在了御花園裏。老皇帝卻沒心情賞花。

他一邊憂心這國師能否通關，一邊憂心仙姑說的那件事。

他的後宮里，有內鬼。

有妖邪。

他終於想起，自己龍精虎猛的身體每況愈下，曾經英明無比的智慧變得日漸昏庸。

他曾以為，是因為老了。

歷朝歷代，皇帝老了不就昏庸了嗎？

殊不知，所有亡國的君王身邊，都藏着魑魅魍魎，引着你……親手毀掉你的江山。

今日他脊背發涼，終於明白了。

若是國師能夠順利通關……那即使仙姑走了，朕心中，也能有些底氣啊！

想到這裏，老皇帝看向京外大山的方向，心中充滿了期盼……

山腳下，有着一座古老的皇陵。這皇陵很是詭異，所有建築上都畫滿了符咒。

索桂看了一眼身邊的大太監。

大太監解釋道：

「這些人之所以葬在這窮山惡水的風水貧瘠之處，是因為他們生前都是謀逆造反之皇室子弟。都是被處死的！所以不配葬入皇陵，都葬在這佞臣崗。」

索桂走進佞臣崗，仔細觀察墓碑上的符咒。

她在這人世間活了幾十年，從不知道自己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方才與鬼差交鋒時，自己的招數和本事卻渾然天成，與生俱來。

她似乎相信了那仙姑的話。

就比如此刻，她將手放在墓碑的符咒上，竟然能夠聽到墓主人的嘶吼和顫抖。

索桂放下手，對大太監說：

「第一個葬入這裏的人是誰？」

大太監指了指最裏面的那個墓碑：

「那是高祖皇帝的叔叔，當年叱吒風雲的攝政王。」

索桂走向前，正準備將手在攝政王的墓碑上。卻被守陵人攔住。

「您不可觸碰這逆賊的墓碑，您看……」他伸出自己的手，左手除拇指外，四根手指齊根斷裂。

「這個逆賊死而不僵，化作怨魂，每日在這山間陵園裏為非作歹。我那一日被他迷惑心智，用手撫摸墓碑，結果左手差點就失去了。」

索桂驚訝不已，一個死去幾百年的人，竟然還有這樣的力量？

她端詳了一番，還是將手放了上去。

隨即，手下的墓碑和堆砌的墓室開始顫抖晃動起來，甚至能聽見憤怒的吼叫聲。

大太監感到自己汗毛倒豎，他下意識地向索桂身後躲去。

所有的士兵拔出刀劍，茫然四顧。

索桂不為所動，面不改色，靜靜地感受着攝政王的生平。

「豎子！你封一個黃毛小丫頭做將軍，你建華仙宮，勞民傷財！你竟然往井裏投放食物，無稽之談！你將我軟禁，讓我不能見天日，你不得好死……」

索桂緩緩睜開眼睛，已然明白了一切。

攝政王謀朝篡位不成，被皇帝軟禁。卻仍然伺機作亂，隨後被就地正法。

而幫助小皇帝的人，赫然就是現在身處皇宮的那位仙姑少主。

原來還有這等淵源。

她回過頭，看見了躲在士兵身後的大太監。

「大總管，把攝政王的遺骸拿出來，火化吧。」

「什麼？」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就算是叛臣，那也是皇親國戚啊。那怎麼能是說燒就燒？

大太監提醒道：

「我們是來改風水的，佞臣崗我們只是路過。」

索桂冷冷看着他：

「你認為，皇帝選中了窮山惡水來葬攝政王，還是攝政王葬到這裏之後才使這裏變成了窮山惡水呢？」

大太監一愣。

這個……他真不知道。

「攝政王怨氣太重，他已經汲取了這山脈的靈氣，不日將成氣候了。皇族的血脈加上靈力加持……幽冥界想抓他去做鬼，都難了。

你說，那時候他若破土而出，為禍人間，你么你國破家亡，是不是彈指一揮間？」

大太監聽得心驚肉跳，一具白骨竟然也能成精？

那還等什麼？難道等他出來吃人嗎？

「來人！給我挖！」

一聲令下，眾士兵不再猶豫，開始挖墳。

太陽還未照耀，墓室已經被砸開了。

一個黑色的大棺槨就靜靜地躺在深深的梓宮裏。

「你們高祖皇帝竟然給這逆賊安排這麼高規格的墓葬？」

然而話音剛落，索桂就看出了不尋常。

黑色的棺槨上纏滿了粗壯的植物。

用手去拉，紋絲不動。

藤蔓狀的植物上稀稀拉拉地長了喝多褐色的葉子。

葉子很厚很硬，邊緣鋸齒狀，只是輕輕碰了一下，就有士兵的手被劃出了血口子。

「嘶……」他趕忙抽回手，驚恐地說：

「感覺這葉子在吸我的血啊！」

索桂大驚，大喊一聲：

「先退後！」

眾人紛紛退後，那沾了血的一片葉子忽然從深色變為了淺色。

隨即又變成了紅色。

似乎嗅到了血腥氣，整個棺槨劇烈地晃動起來，裏面傳來咆哮和擊打棺槨的聲音。

索桂明白了。

「這是高人佈下的百年困陣。就是防止屍變的。可是這也會傷一方水土。看來二者兼得是很難了。」

大太監還沒從驚恐中回過神來，顫抖著問道：

「什麼是防止屍變的困陣？」

索桂問道：

「當年高祖時期，可有國師？」

大太監忙道：

「有的。元媛大將軍的師父，就是我們高祖的摘星樓國師大人。」

索桂點點頭。

「國師料到攝政王至死都不肯悔改，又無法阻攔皇帝念舊情不肯火燒屍體。所以設了這個陣法。」

「這陣法可以讓攝政王幾百年內無法出來為非作歹。但是，現在看這藤蔓已經灰黑，即將要失去效力了。亡國之兆，已經有了。」

她走上前，抓住藤蔓，讓葉子的鋸齒深深摳進自己的肉里。

血液順着藤蔓流出，所及之處迅速變成了淺紅色。

棺槨晃動得更加厲害，撞擊聲震耳欲聾。

良久，聲音漸漸小了，最後徹底安靜下來。

索桂回頭說道：

「這會兒他被折磨的沒了力氣，現在打開棺材，我要把他燒了。」

大內的兵將畢竟膽子異於常人，直接衝上來，用刀砍掉藤蔓，開始起棺材釘。

大太監心驚肉跳地看着，心一直提在嗓子眼。

今日差事辦好了，陛下一定重重有賞。

今日差事辦辦不好，自己這殘缺之軀就要長眠在這山腳下了。

哎，算了，有什麼可怕呢？黃土已經埋了半截，要是能在有生之年做成這一件大事，那自己也算是歷代宮人的表率了。那是要流傳千古的。

想到這裏，他又挺直了搖桿，往前湊了湊，想要一看究竟。

他走上前，恰好此時所有的棺材釘已經被取下，他往前一探身子。

一個滿臉乾癟、牙齒外露面目猙獰的乾屍呈現在眼前。

這時，這乾屍「咔」一轉頭，彷彿看到了他。

這一眼，可把大太監嚇壞了。他「啊」地一聲跌坐在地上，語無倫次：

「他、他、他、他看着我……」

兩名士兵上去將他扶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土。

「啊！」他剛站起來，就見棺材裏的乾屍坐了起來，看着他的方向。

空洞的眼眶裏沒有眼球，只有兩個深深的黑洞。

這一下，徹底嚇壞了大太監，他「啊」地大叫一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就在這時，攝政王從棺材裏站了起來。

索桂見時機到了，趕忙接過士兵手裏的火把，對着攝政王就扔了過去。

大火瞬間瀰漫到攝政王的全身，熊熊燃燒起來。

而他竟不躲不避，生生受了這一團火。

索桂看着他，竟然火燒不盡，連燒糊的焦味都沒有傳出來。

她皺起眉頭，感覺似乎哪裏出了問題。

眾人乾咽著口水，氣氛開始緊張。

在陵園之外，大山深處，有些不毛之地正有東西破土而出，蠢蠢欲動。山間的鳥兒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紛紛回巢躲避。

方才還準備露頭的太陽，此刻卻躲在厚厚的雲后，不肯出來。

站在陵園中、攝政王陵墓之外垂手而立、恭敬膽小的守陵人，此刻忽然微微翹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