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鳳落

第一章

「父親！」蘇韞翥被推上城牆的那一刻雖是絕望，卻依舊對那男人抱着一絲奢求。

「是不是只要自己求求他，他就會放過父親？」

「父親已經廢了，是不是只要自己死了，讓出那個位置，他就不會再傷害自己的母族？」

「楊毅只是忌憚父親的兵權，是不是只要交出兵權，她再交出鳳印，從此青燈古佛便能保得父母告老還鄉？」

但當她被真正推上這南朝皇城的那一刻，看到城下那渾身是傷，被人如狗尨般在地上拖行的父母時，她想立刻死去。

是她的有眼無珠才害的堂堂鎮國候落到這般境地。是她的無知，讓楊毅這個畜生趁虛而入。如果不是因為她，從不站隊且手握重兵的父親不會幫楊毅登位，是她跪在父親的書房前，一步一步將父親拖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皇上！父親已經廢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對他？為什麼！」蘇韞翥淚水順着眼角悄然滑落，但面對身邊的罪魁禍首時，眸中迸發出的怒意像是要將面前的男人吞噬。

「為什麼？」一向溫柔繾綣，俊美無儔的臉龐此刻卻格外的猙獰：「你知道朕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蘇韞翥！」說着他伸出右手，死死的攥緊了她的脖子，眼睛裏是她從未見過的恨意和赤紅：「十四歲那一年，第一次見到你時，母后就告訴我，你將會是朕的妻子！你與別人身份不同，為了能夠和你聯姻，成親前朕不能碰任何女子，不能與任何陌生女人在一處，除了要學習兵法謀略，我堂堂南朝太子，竟還得跟着後宮那些不要臉的賤蹄子學着哄女人的本事？呵，憑什麼？就憑你父親是鎮國候？就憑他手握重兵，朕就得哄着你，讓着你？嗯？就連從小跟着朕，待朕如親弟的翠煙你們都不放過……」

「翠煙？親弟？」蘇韞翥嗤笑一聲：「那與我何干？是母後知道了你倆的私情，是母后處死了她，與我何干？倒是不知曉，哪個姐姐能懷上親弟的孩子，你們還真是……親姐弟呢！」

「找死！」楊毅握著蘇韞翥的脖子更緊了一分，脖子上的疼痛令蘇韞翥喘不過氣，楊毅指尖的溫度就像一把已然開封的長刀，每捏緊一分，便是在她的心上狠割一刀。

蘇韞翥說不出話，滿臉通紅卻依舊高傲的盯着面前的男人，反正都是要死，何必再在他面前惺惺作態。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朕！朕平生最恨的便是你這個眼神！朕才是天子，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你憑什麼傲氣？憑什麼用這個眼神藐視朕？」

蘇韞翥閉上眼，只能確定一件事，這男人瘋了！

「蘇韞翥！」楊毅將差不多窒息的蘇韞翥丟到地上，堂堂南朝皇后，身着鳳袍卻形容狼狽至極。

她大口的喘氣，咳嗽聲不絕於耳，楊毅似是很滿意她現在的樣子，伸手，拎着她的脖子將她壓在城牆邊緣，蘇韞翥用力掙扎，卻沒辦法從他手裏掙脫開來，只能這樣半吊著在空中，而城下，是數不清的南朝百姓，還有一身是傷，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父親。

「爹！」她的一聲驚呼，吸引了渾渾噩噩的蘇雲開注意，他不解的抬頭，看到鳳袍凌亂的蘇韞翥時，懵懂的露出一抹傻笑。誰能想到，此刻在地上渾身血污匍匐前行的男人，是那個連東啟和北戎都懼怕的當世名將蘇雲開？是雲離大戰時，一人當關，抵擋三國聯軍包圍南朝國土的蓋世英雄。

一代名將落到如此境地，就連圍觀的百姓都忍不住唏噓。

他身側的女子形容獃滯，眼神渙散，衣不蔽體的蹲坐在他身邊，誰人都沒注意到當她抬首看到城牆上的蘇韞翥時，渙散的眼神慢慢有了些許神采。

「楊毅！你放開我，讓我死吧，父親半生都在為南朝而活，母親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鄉野婦人，你放過他們……」

「放過他們？」楊毅哈哈一笑，將蘇韞翥丟在地上：「蘇雲開擁兵自重，擅自回京妄圖挾天子以令諸侯，這種逆賊亂黨，你讓朕放過他？皇后啊皇后，朕那個向來睿智的皇后怎會如此天真？朕放過他？然後讓他東山再起來奪朕的江山嗎？」

「你說謊！明明爹爹是奉詔入京，是你……」

「渾說些什麼呢？皇后，我看你最近精神欠佳，竟為了給鎮國候脫罪，編造出如此荒謬的言論，來人，打盆涼水來，讓朕的皇后清醒清醒，讓她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嘩啦！」話音一落，一盆冰水從天而降，在這寒風侵肌的臘月里，將蘇韞翥澆了個透心。

「你到底想要什麼？楊毅，你到底想要怎樣？」鳳冠已然掉落，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被涼水澆過，不過半刻便成了冰渣。錦衣華服，繁瑣的鳳袍轉瞬便已然千斤，冰冷刺骨，重重的壓在她的身上，壓的她無法再次挺直背脊。

「朕不殺你。」楊毅的手指劃過蘇韞翥的臉頰，指尖落在她下巴上時用力一捏，蘇韞翥吃痛一聲，仰起頭，眼神里的恨意直擊楊毅的眼眸。

「果然是蘇將軍的獨女，就算現在這種情況依舊有自己的風骨，很好，很好。」他一把抓住蘇韞翥的頭髮，將她強行按在城牆之上，城牆上那些尖利的石子劃過她的臉頰，落下一道道深淺不一的血痕。

「朕不殺你，朕要你看着你的父母死在你的面前，朕要看看失去了靠山後的皇后，會變成什麼樣子？是低到塵埃還是依舊抱着你那沒用的風骨死在朕的面前！」說完他抬起手，原本站在身側的士兵們瞬間架起弓箭，幾十架弓箭圍在蘇韞翥的身旁，對準的卻是在城牆下手無寸鐵的父母。

看戲的百姓們不由自主的後退百米，原本擁擠的城牆下此刻只剩下夫妻二人。

蘇韞翥看着在寒風裏瑟瑟發抖的兩位老人，眼中落下血淚：「楊毅，不要，皇上，不要，我求你，你要怎樣都行，不要殺他們，不要……」

楊毅抓住她的頭髮將她死死的按在牆上，強勢的將她的臉拽到邊緣，讓她清晰的看清楚父母所在的境地。

他抬起手，只一瞬間，身邊的士兵們搭弓滿弦，手起，箭落，箭雨紛飛，統統射向城牆下兩個相依的老人身上，箭尖刺入皮肉發出的聲音刺耳的令人生疼，周圍看熱鬧的老百姓們雖不吭聲，卻也有不少偷偷抬手捂眼抹淚，南朝一代戰神，竟以如此屈辱的方式結束了生命，實在是可嘆，可惜。

「啊！！！」蘇韞翥尖叫痛哭聲響徹雲霄，她死命的掙脫開楊毅的鉗制，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縱身一躍，楊毅眼眸瞬間睜大，本能的大喊一聲：「韞兒！」

冰涼的秀髮在他指尖劃過，手上只留下那一件鳳袍在南朝的寒風中獵獵。

「砰」的一聲，重物落地，那個身着鳳袍華貴清麗的女子，此刻只著一身白色單衣，重重的落在了蘇雲開夫妻的屍體旁，鮮血從她口中緩慢湧出，她躺在地上，看着那件代表了身份地位的鳳袍從楊毅的指尖飛入空中，天空湛藍，卻有白點不合時宜的四散飄落，周圍百姓驚疑不定的伸出手，接住那幾十年都未曾見過的雪片，蘇韞翥嘴裏的鮮血浸紅了白色的素錦，一代賢后，竟以如此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也好，如有來世，她蘇韞翥寧當槐樹生，不作菟絲子，做個禍國妖妃都比做那勞什子賢後來的逍遙自在……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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