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上）

拉得破破爛爛，斷斷續續的琴聲，讓人分外心煩意亂。而孩子的不斷喝水、上廁所更讓她幾近抓狂。

學樂器是當代小孩的課外必修課之一。當初，她並不想加入到「卷」的大軍中，可孩子總在耳邊說，別家小孩兒啥都會，自己啥都不會，言語中有所抱怨。於是，她就讓孩子去試了一節提琴課。上完課，孩子兩眼放光，表示很有興趣，決定要學。

根據經驗，孩子總是三分鐘熱情，於是，她一再問是否真的喜歡，是否真能堅持。孩子總是很爽快、很斬釘截鐵地說「是」。於是，她又祭出「醜話說在前頭」，對孩子進行了「恐嚇」：「既然你已經想好，做了決定，要好好學，要好好練習，不怕吃苦，那麼我就給你報名了。但是，一旦開始學，就不能半途而廢，中途你如果想放棄退出，我是堅決不會同意的，我會逼着你學的。你真的下定決心，想好了嗎？」

孩子仍然很堅定地點頭保證了。

結果，不出所料，不到一個月，孩子就對拉琴興緻缺缺了。不到兩個月，她就開啟了跟孩子鬥智斗勇，「逼迫」練琴的模式了……

孩子下定的決心可以隨意收回，說出來的話可以不算話。但，當媽的人卻是不能食言的。於是，漫長而痛苦的「逼迫」練琴，一直持續了四年，而且勢必要持續下去……

其實，她早就想放棄了，可好像又得給孩子示範什麼叫「堅持」，什麼叫「言出必行」，因為她是媽媽！儘管她萬分討厭這個稱呼帶來的各種「綁架」！

現在，孩子又在練琴時間作妖了！

因為上學了，所以孩子的練琴時間其實並不多，每天頂多30分鐘。可孩子就像永遠也不懂事一樣，永遠無所不用其極地浪費時間。

她跟孩子說了很多次，琴必須得練，這是她當初承諾過的，所以，與其偷懶，大家都不愉快地，浪費時間，不如集中精力，卓有成效地，愉快地練，這樣皆大歡喜。

可惜，無論怎麼說，孩子就像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弱智」一樣，只管我行我素。其他時候，可沒見孩子這麼傻過！

每每這種時候，她總有絕望感，自問為什要生孩子來氣自己？人生本就不易了！自己又為什麼要這麼盡心儘力地對待孩子？什麼品行，什麼技能，什麼素質？她如果佛系放手，任其野蠻生長，自生自滅是不是自己可以愉快點兒？！

實際上，「逼迫」練琴並不算當代家長的最痛點。練完琴之後的作業才是！

她覺得自己已經夠放得下了，可還是在作業上備受打擊。

孩子們的字總是寫得像「鬼」。

老大已經上中學，字仍然是幼兒園初學狀態。她不止一次告訴老大，現在機器改卷，即便主觀題，也是將試卷掃描到電腦，老師在電腦上看。字寫成他那樣，本來是對的，也很容易被判錯，因為機器不會思考幫他辨識鬼畫符，而改卷老師看到滿屏亂七八糟，也不會有耐心看下去！老大則總會不耐煩地「知道了，知道了！」但依然不改。她生氣指出老大字丑的時，老大又一定會仗着「青春期」，不能惹，懟她。

而小女兒，在練琴上本就積了怨了，再指出其字丑，作業質量差，不免更不愉快！

這時，她就更絕望了，更覺得生娃荒謬，無意義。

因為，即便你嚴格要求了他們，即便他們按要求做了，進了好的學校了，可接下來呢？他們進入社會就一定有好的工作和生活嗎？

她聽過一個毒雞湯——有錢又有才的人都那麼努力，那你還努力個啥？

對呀！自己的孩子，在這樣一個資源極其有限，競爭激烈且無序的世界實在是前途渺茫的。

其實，她對整個社會的看法根本也是悲觀的。工作的經歷已經向她證實了，這個世界是不要臉者的天下。報應這種事只是美麗的神話和瞎編的爽文。而人類之所以要創造各種神話傳說，喜歡看各種爽文，究其緣由，不就是為了在虛空中實現現實中無法實現的願望嗎？

再說，她是有沒法教育孩子們不要臉，不擇手段的，因為她已經被教育得無法不要臉了。而她對孩子們的嚴格要求，收穫的又往往是孩子們的不滿和叛逆。所以她能不倍感絕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