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觀花燈梅園入局
內席開在登仙閣里，會芳園一帶沿着溪水掛滿了燈，等天色一暗，正好站在登仙閣看燈，史太君見了直誇，「果然是巧心思。」
賈珍的新婦傅氏因第一次籌辦這等大宴會，中午開席的時候出了差錯，被賈珍數落了一番，請了鳳姐兒和可卿一起協理，晚宴才妥妥噹噹。
寶玉規規矩矩坐了一天，到了晚上，終於坐不住了。一開了戲，就鬧着要出去猜燈謎。
史太君怕拘着他，叫了姐妹和他一起出去頑兒。王夫人不放心，派了幾個婆子跟着，叮囑：「黑天仔細看路。」
楊雙雙素來不愛聽戲，到了東府，想起大姐兒，心裏更是一陣兒不自在，索性出了門透氣。她出了門，竟遇見如霜，如今府上除了傅氏，就她一個姨娘，是以也在外頭跟着料理些瑣事。
楊雙雙自打知道那回遇險，有如霜在賈珍面前進了些閑話的緣故，便一向待她不親近。
她轉身要走，如霜卻跟在後頭，兩人沿着迴廊走了好一會兒。
楊雙雙冷眼瞧著，才不到半年的功夫，如霜貴族的儀態上已經學得十成十，但饒是如此，她焦急的步伐，和微微凌亂翻飛的裙角，到底透露出她的幾分不安和焦灼。
她忍不住了，回身問道：「柳姨娘，有何事？」
刻意避開了以前的舊稱，如霜聽在耳裏面不改色，笑道：「真沒想到還能與二姐兒如今這般在府裏頭說話。」
楊雙雙不欲與她再說，「我家陽哥兒還在外頭頑兒，不知道嬤嬤有沒有給他帶厚實些的衣裳，我不放心，要去尋他了。」
如霜道：「那可不巧了，我正有些話要與二姐兒說，聽聞老爺要給三姐兒說媒。」
楊雙雙聽聞提及小妹，步子邁不動了，她看向如霜，見她面上帶些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微頷首，「你說。」
如霜裝模作樣的四處看看，低聲道：「只怕隔牆有耳，你隨我來。」
楊雙雙心中警鈴大作，回道：「就在這裏說，我如今在榮府也不算自在，走得遠了不好。」
如霜道：「不遠，就在前頭抱廈，那邊沒什麼人，清凈些。」
楊雙雙聽她裝模做樣的請君入甕，忍不住笑了。
如霜見到她面上的笑容，不知怎得，心裏慌亂起來。只見那笑着的女子問：「前頭抱廈裏頭有什麼？」
如霜似是沒想到她有此一問，面色微變，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楊雙雙看在眼裏，繼續道：「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你若是要害我，哪至於用這種手段，不過是你上次那招借刀殺人，我已經去了半條命，何必走到人前來？」
如霜沒想她會挑開來說，抿了抿唇不說話。
楊雙雙詰問：「我已經識破，必然不會前去了，你如何跟你家主子交代？」
如霜反問：「即是如此，你找個借口走掉罷了，何必與我口舌這麼多？」
楊雙雙笑，「你是個聰明人，不如把事情說清楚，說不定……」
她話盡於此，如霜聞言窒了窒，掙扎了半分才開口道：「聽你話里的意思，以為這事兒是老爺屬意的，這你可就猜錯了，這次是大奶奶設的局。」
楊雙雙倒沒想到，後頭的人竟然是可卿，她蹙著眉頭，似是在問為何。
如霜自然知道為何，這事兒還是她自己挑起來的，前些日子府里發生了不少事兒，可卿縱使遲鈍，也知道尤氏死得不明不白，再想得多一些，她身邊除一個如霜去的去，死的死，後頭肯定要些事兒。
賈珍是要面子的人兒，被人下藥不舉這種事兒自然不會說與她聽，她少不得找了如霜來詢問。
如霜半真半假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還可勁兒在可卿面前上了楊雙雙的眼藥，話語里隱隱約約說起她驚覺了某事兒，說與先頭的大太太，才惹出好些事端。這某些事兒是什麼就不言而喻了。
可卿聞言頓時明了，為何賈珍這幾年裏對她這般冷淡，驚怒、惱羞，百般滋味湧上心頭，恨上了知曉她隱秘，還從中推波助瀾的楊雙雙。
她沉寂了些時日，弄出個計謀，讓如霜帶着人入瓮。
如霜被她拆穿心思，本留了一手，這會兒惱怒道：「你這會兒即便回去也晚了，你就沒覺得丟了什麼東西？」
楊雙雙細細一查看，身上原先系著的和田紅玉不見了，這玉是史太君當着眾人送她的，若是被人在不合適的地方撿到，只怕會惹來麻煩。
她心裏着急，面上卻不顯，轉了身要走。
卻聽如霜笑吟吟道，「你不想知道抱廈里是什麼人嗎？也許是你府中的舊識嗎？」
楊雙雙聽了此話，不由想起周鴻來，正待細問，看見如霜嘴角的笑意，飛快反應過來，如霜這是在套話。
她故作不解道：「府中的舊識？這府上我認得人，死的死，出家的出家，留下的不是只有你一人了嗎？」
如霜神色不由尷尬起來，冷冷撇了她一眼，不情不願地走了。
楊雙雙見她走遠了，察覺自己已然驚出一聲冷汗。如霜此人很是聰慧，竟猜出她與府中某人是舊識，還來試探她，想是因為她屢屢逃過賈珍的陰謀，讓她起了疑心。
不過抱廈裏頭的竟然有什麼人，如霜是詐她，還是真猜出什麼？她有些猶豫不決，畢竟有好一陣兒如霜是仰慕周鴻的，女人對自己的心上人總是要敏感一些。
楊雙雙想到這兒，決定去抱廈探一探究竟。
她提起裙角朝着抱廈跑去，這處抱廈就在叢綠堂後頭，離得近了，還能聽見前頭人聲鼎沸。
楊雙雙站在門口，看在前頭的院門，遲疑了片刻，推開了門，朝院子走去。抱廈里不過一進的小院子，擱在會芳園旁邊，是用來安置喝醉了的客人。
院子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無，一併三間屋子，並無燭光，也無人聲，只有院牆後面的梅林里依稀有笑聲，只是隔得有些遠了，隱隱約約，聽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