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喝醉撿個兒子

a市進入雨季已經持續一個多月。

淅淅瀝瀝的雨霧粘在餐廳落地窗上，朦朧了外邊的夜色霓虹，也朦朧了裏邊的燈火通明。

曾小雲第十次拿起手機看時間，第十次告訴自己，他不會來了。

但她依然不死心地盯着不怎麼清晰的窗外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

三天前，他們分手了，喬志成怎麼還會來這裏給她慶祝生日？

等在這裏的自己才是傻瓜。

曾小雲低頭間一滴眼淚不爭氣地從眼眶滑落，她決定不再繼續等下去，拿起手機準備起身。

「小姐，您的『喜樂年華』。」

服務生好聽的聲音在身側響起，一塊精緻的蛋糕放到桌上。

曾小雲盯着蛋糕，皺了皺眉，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開口：「海鹽蛋糕最重要的是蛋糕的鬆軟，而鬆軟的關鍵是對蛋白和奶油的發泡。」說到這裏她拿起勺子指著邊角的一個小小氣泡繼續說道，「而這塊蛋糕很明顯沒有掌握好發泡的時間。單從這個造型來說，也是比較粗糙，沒有專業的造型感，如果不仔細看的話，上邊的草莓會以為是不新鮮的蔓越莓，而巧克力和草莓的搭配看似有新意實則是胡亂混搭。所以它的口感……」

她挖了一小點塞進嘴裏，肯定地說道，「肯定是不好的，果然。」

服務生目瞪口呆。

曾小雲抬頭，「不過我想說的是，我沒有叫過甜品，你是不是搞錯了？」

她晶瑩的眼睛很明顯哭過，高挺的鼻樑下兩瓣紅唇耷拉着難過的弧度，但偏偏因為一塊蛋糕說着最冷靜的話顯得有點突兀。

慵懶的羊毛捲髮量蓬鬆惹人艷羨，甜美的鵝蛋臉為她增加了幾分靚麗的幼態感，五官不算特別出眾，卻格外好看，如果不特別說年紀，頂多像一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大學生。

服務生剛剛還震驚在曾小雲特別專業特別挑剔的評價里，看到她的正臉時又小小的出神一下：「哦……嗯，是一位先生看到小姐您心情似乎不太好，所以特地點了一份蛋糕送給您。」

順着服務生手指的方向，曾小雲看到一個穿着西裝身形勻稱的男生正在講電話地走出餐廳去。

曾小雲茫然地眨眨眼，心頭泛起苦澀。

一個陌生人都可以表達對她的關心，而和她談了那麼久戀愛的喬志成，卻可以做到毫無音訊地不聞不問。

這個世界真是諷刺。

曾小雲輕輕地舔了一下嘴唇，並不好吃的甜感也變成苦感：「你剛剛說這蛋糕叫什麼？」

「喜樂年華。」服務生生怕曾小雲要對這個名字也提出苛刻評價，趕緊補充，「是那位先生取的名字。」

喜樂年華？

曾小雲垂眸，她想她以後的生活不會再有喜樂年華了。

「麻煩你，幫我打包。」

「好的，小姐。」

曾小雲捏著蛋糕盒子，往餐廳門口走去。

為其打包的服務生躊躇幾番還是忍不住問出聲：「小姐，您是甜品師嗎？」

另一個服務生走過來用手肘捅他：「她你都不認識？她在網上很紅的甜品師，我都蹲她的作品更新。」

「啊——是嗎？」服務生如醍醐灌頂，怪不得剛才明明那麼傷心還不忘開懟他家的蛋糕，原來是專業使然。

幾分鐘后，市區內的居民區，錯落有致挨着的老房子，特別有上個世紀舊上海舊洋房的風格。

周克希在自己家的陽台拿着紅酒不時地往樓下看，一看到曾小雲的出現，趕緊揮雙手：「曾小雲？曾小雲！快點快點！」

曾小雲像個殭屍一樣機械地踩着樓梯往上走。

周克希奔過來，問：「怎麼樣怎麼樣？！喬志成來了沒有？？啊？」

曾小雲什麼也沒說，把手裏的蛋糕遞給她。

周克希不明所以，把盒子打開用手指舀了一塊往嘴裏舔：「哇，不好吃啊，曾小雲，你怎麼可能買不好吃的蛋……」

一轉身周克希懂了，原來曾小雲是拿這個換了她手裏的酒去一醉方休。

「蛋糕是宋柯然送的。」

她雖然只看到那個男人走出餐廳的半個身影，但他手腕上戴的手錶是橙色的愛彼皇家，十分特別，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記住了。

「宋柯然？」周克希重複這個名字，微微皺眉，「怎麼有點耳熟……哦！就是對你很滿意的那個相親對象？！你們剛才碰到了？這麼巧？！」

曾小雲喝一大口紅酒，沒有說話。

「喬志成那個混蛋，知道你要去相親居然連個面都不露？！他也太過分了吧？！你們分手才三天，才三天啊！他就能裝的跟陌生人一樣？？」周克希生氣地來回踱步，「今天還是你生日，他真是過分到天理不容，我要給他打電話，我……」

「可能在他心裏，他早就想跟我分手很久了。」曾小雲笑了，「他不想結婚，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他跟我有結婚的打算，我卻還用這個逼他，我還試圖想提分手來刺激他，呵，是我太傻了，希希，我怎麼能怪他？」

「……」周克希見不得閨蜜這樣，索性把杯子和凳子拿過去，陪她一起醉生夢死，「曾小雲你別這樣，你還不如直接哭出來會好受一些。」

曾小雲扯著嘴角，太過難受反而哭不出來。

二十一歲她對他一見鍾情，他問自己要不要做女朋友，到現在，她二十八歲了。

以前念書的時候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擁有了整個世界，可人不能永遠待在念書的時候，世界需要的東西太多，是需要去填補的。

家裏給的壓力一年比一年大，她擋了一年又一年，今年年初母親生病了，在病床上直接指出她已經二十八歲，不是能耽擱的年紀，如果喬志成真的愛她，就會有結婚的計劃，而不是讓她一直有這方面的壓力。

不得不說，母親的這句話戳中了她心裏的軟肋。

這段感情，一直以來都是她比喬志成付出的多，因為比起喬志成對她的喜歡，她更喜歡喬志成多一些。

所以，不知道是為了趕走內心的心虛還是為了跟世界證明這段感情，她跟喬志成攤牌，讓他在結婚和分手之間選一個。喬志成提出分手，她賭氣地拍桌而起，撂下狠話，分就分!

就這麼地，他們七年的感情，就這麼土崩瓦解。

「哎呀，其實喬志成除了長得帥點，真的沒什麼好的。我一直都讓你別一棵樹上弔死！如今你看，他這麼狠心，他就是個混球！」周克希把蛋糕重新拿起來湊到曾小雲的身邊，「念書的時候我們可以陷在自己的感覺里自我滿足，可陷在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有時候看着難吃的蛋糕比總是讓你餓肚子強吧？你一開始覺得不起眼，可能是你沒靜下心來好好地發現發現呢？」

周克希又用手指挖了一塊蛋糕往嘴裏塞，「剛才覺得不怎麼樣，我現在仔細嘗嘗，挺好吃的！」

她說這話時瞄閨蜜的反應，繼續道：「小雲，你有沒有想過，沒約好都能碰到是一種緣分？聽說宋柯然家裏父母都是低調商人，條件很好，他自己在國外念書多年，還創業成功，除了長得沒喬志成那麼夢幻帥之外，其他的一點都不比那喬志成差，不然你考慮考慮？」

今天不是曾小雲和宋柯然見面的日子，周克希故意誆喬志成的，沒想到喬志成一點動靜都沒有。反而宋柯然真的意外出現在餐廳里了。

曾媽媽一直安排曾小雲去相親，和喬志成吵架分手后曾小雲就賭氣去跟宋柯然見了面，宋柯然對曾小雲一見鍾情，表示希望繼續交往看看。曾小雲心裏一直放不下喬志成，說要考慮看看。

宋柯然那邊一直在等迴音呢。

曾小雲咕咕地把酒當水喝。

「周克希，你知不知道，分手了三天而已，這三天我都是抱着手機過的，我甚至連洗澡的時候都把手機帶進浴室，只是為了等他打給我。可是他，一次都沒有……一次都沒有打回來。」

「周克希，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只喜歡過他一個人。我覺得我不會再喜歡上別人了，可是他的未來根本就沒打算有我，他只是有一天沒一天地跟我這麼耗下去，他不想和我結婚……」

「周克希，你知不知道，他可能沒有愛過我。」

……

「我知道，我都知道！小雲，嗚嗚嗚……你別難過了，世上男人千千萬，實在不行咱就換。他喬志成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讓你難過啊……」

「如果我真的知道我未來的幸福在哪裏，我就不難過了……」

酒過三巡，兩個人從陽台喝進屋裏，從地上喝到床上，十瓶紅酒灌醉了兩個女人，一個是想醉，一個是陪醉。

夜幕下，電視里的新聞播放着「b市一座休眠火山突然爆發，山底爆漿直噴天際，離b市7800公里的a市的上空突然乍現通天耀眼的晚霞，流光溢彩……」，屏幕上的光折射在兩張意識不清的臉上。

曾小雲滿臉淚涕地大字體躺在地上，跟着屋子微微震動。

牆上的時鐘火速旋轉。

……

第二天，她從地上渾渾噩噩地爬起來，頭重腳輕地去洗手間。

她順着記憶里的習慣剛進去，朦朦朧朧間一個小小的身影湊近，門被推開。

一個五歲的小男孩瞪着葡萄一樣的大眼睛對曾小雲喊：「媽媽，我餓了。」

曾小雲盯着這小男孩看了五秒，閉上眼睛嘟囔：「嗯……還在夢裏，還在夢裏。」

小男孩走過來，小小的肉手一下子搭在曾小雲的手腕上觸手生涼，坐在馬桶上的人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

嗷嗷待哺的人間小神獸不是假的，那放大數倍的肉臉清晰可見！

下一秒，她驚悚的尖叫聲響徹屋頂。

幾分鐘后，曾小雲牽着這孩子把屋裏屋外找了個底掉兒都沒找到周克希，倒是發現屋子裏的擺設都不一樣了。

原先喝酒的吧枱被改成了書架，客廳變大了，散落着很多玩具，擺放的照片不再是周克希的個人藝術照，而是一家三口的照片。

但很奇怪的是，照片看不到男人的臉，只能憑藉身材和氣質看出是個特別帥的男人，是周克希喜歡的類型。而周克希手上牽着的小孩，就是一直喊自己媽媽的小孩。

「媽媽你在找什麼？廚房在那邊……」孩子見曾小雲一直不理自己，又在到處找東西的樣子，便指了指右手邊。

曾小雲不關心廚房，她看到了照片旁邊的日曆表，竟是2029年5月2日。

七年後？

嗡地，她腦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