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塑料姐妹花

第2章 塑料姐妹花

因為童欣這句話,安雅整宿都沒睡着,儘管,後來童欣又發了條消息過來,說她只是開個玩笑。

六點半是安雅慣例起床的時間。她走進廚房,慢條斯理地做早飯,腦袋昏昏沉沉的,邊做邊突發奇想:要是她哪天在飯菜里下毒……

她猛地一個激靈,不不不,她不能這麼做,這是犯罪!再說了,如果她做了,她也跑不掉,到時候就剩兒子一個人無依無靠。就算兒子再調皮,她也不想讓他進福利院。

她不想讓兒子也跟她一樣,有同樣的經歷。

孫玉蘭口味重,吃早飯的時候,嫌雞蛋餅裏面鹽放少了,一大清早就罵罵咧咧。

安雅正在收拾齊一迪的小床,聽到婆婆的指桑罵槐,緊抿著嘴唇,沒吭聲。

直到安雅出門上班,齊文旭才慢條斯理地起床,動靜很大地洗漱。

一到醫院,安雅就聽見先到的同事們正在議論昨晚的事。

「昨晚李醫生出急診的事你們聽說了吧?是我們的一個至尊客戶受傷了。」

「我知道我知道,聽說那個客戶的老公長得很帥。」

「對對對,我想說的就是這個!我聽說他又帥又年輕又溫柔,還這麼有錢!童小姐在我們這兒消費了大幾十萬了吧?刷起卡來眼睛都不眨一下,每次來提的包包都不一樣。」

「你觀察得還挺仔細。」

「那可不?咱做這行可不就是要練就從茫茫人海中尋找潛在客戶的火眼金睛么?分辨有錢人可是基本功。」

「童小姐命真好啊,咱什麼時候才能找個這麼好的老公啊。」

和安雅同樣負責客服工作的魏芸芸走過來,笑着問安雅:「安雅,童小姐是你負責的客戶,我聽說她精神方面好像出了點兒問題,你以後接待她可要小心點兒,別把她刺激得犯病了。」

之前在競爭客服經理的時候,魏芸芸輸給了安雅,安雅並不覺得她是在好心提醒,只不過是等著看笑話罷了。

安雅假笑着問:「她能犯什麼病?」

「精神病啊。」

「你聽誰說的?」

「聽說她老公跟警察這麼說的。」

「她沒有精神病。」安雅突然有些憤怒,「我和她認識很多年了,我們是高中同班同學,我了解她。她現在只是因為流產了,有些傷心。誰遇到這種事不會傷心呢?過幾天就好了。」

原本熱鬧的接待區突然鴉雀無聲,大家沒料到安雅居然和童欣還有這層關係,都跟跟鋸了嘴的鴨子似的,尷尬得面面相覷。

保潔部徐慧的到來救了場,她覺察到氛圍有些不對,笑着跟大家打招呼:「早。」

「徐姐,早。」

眾人邊打招呼,邊去往各自的工作崗位,離開這個令人尷尬的地方。

魏芸芸走遠之後,叮囑她帶的實習生:「千萬別得罪這位徐姐。」

實習生很有眼力勁兒地問:「她是有什麼隱藏身份嗎?」

「不知道,曼莉姐對她挺好的,她們可能是親戚。你別看徐姐只是個保潔,她兒女都在國外,她老公每天開寶馬x7接送她上下班。」

「她該不會就是閑着沒事幹、出來當保潔打發時間的那種有錢人吧?」

「應該是。」

接待區還剩下安雅和徐慧兩人。

徐慧關切地問安雅:「我怎麼覺得你的臉這裏有點兒腫?是不是過敏了?」

安雅昨晚上幾乎沒睡,整張臉都有點兒浮腫,被打腫的地方倒顯得沒那麼明顯了,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剛才其他同事就沒看出來,沒想到徐慧的眼睛還挺尖。

「牙齦上火,腫了。老毛病了,沒事。」安雅找了個借口來掩飾。她不能讓公司的人知道她在家裏挨打,不想成為同事茶餘飯後消遣的話題。

「我的牙也不好,經常去看牙醫,要不要我把我的牙醫介紹給你?」徐慧很熱心地問。

「不用了,我吃了葯了,過兩天就好了。」

安雅平時很喜歡和徐慧說話。徐慧笑起來很和善,大家都猜她是老闆曼莉姐的親戚,卻一點兒架子都沒有。此外,她們倆還是住在同一個小區的鄰居。徐慧曾主動提出安雅可以搭她家的車上下班,但安雅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婉拒了。

不過,即便是面對徐慧,安雅今天也不想說太多。

徐慧大約也看出來了,笑了笑,體貼地沒有多問。

安雅沖了兩包速溶黑咖啡,端著保溫杯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徐慧看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臉上和善的微笑緩緩消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下午,安雅帶着慰問品,代表公司前去探望童欣。

童欣已經出院回家了,杜巍和兩個孩子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都沒在家。

安雅站在童欣家的獨棟別墅門口,隔着厚重的黑色鐵藝門看着裏面精心打理的浪漫又美麗的庭院,等待着保姆出來開門。如果不知道杜巍的真面目,她今天或許依然會心生羨慕,但此時此刻,她的內心猶如一潭死水般平靜。

童欣在裝修豪華的卧室會客廳里接待安雅。

她精神不太好,精心保養后白皙細嫩的美麗臉龐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也像是矇著一層灰。五月中旬,喻州市最高溫已經過了三十度,大家早就穿上了短袖,剛出院的童欣身子弱,穿着長袖上衣和長褲。

安雅還記得高一第一眼看到童欣時眼前一亮的感覺。那時的童欣,活潑又明亮,美麗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陰鬱,所有關於美好青春的辭彙都可以用來形容她,和現在的她判若兩人。

「你上一次到我家玩,是什麼時候的事?」童欣熟練地點燃一根細煙,在薄薄的煙霧后眯著杏眼想了一會兒,想不起來了。

「高考之前那一天。」安雅記得清清楚楚。

那會兒,她們倆就跟連體嬰姐妹似的,感情很好。各自上了大學之後,出於某種默契,斷絕了所有聯繫。就連童欣嫁給杜巍,安雅也是在高中同學群里看到的別的同學轉發的照片才知道。

「哦,對。」

童欣的思緒回到高三那年。

新學期剛開學,她的父母就離婚了,兩人都不想要她,向她坦誠,她不是他們親生的,而是他們從福利院領養的。那時,她剛滿十八。一夜之間,她沒有家了。

她被遺棄的消息在同學間不脛而走,那段時間,她看誰都不順眼。就在那個時候,幾乎從來沒和她說過話的同班同學安雅來到了她身邊,對她說:「其實,我也不是我爸爸媽媽親生的,我也是他們從福利院領養的。」

那天之後,她們倆就成了好朋友。一直到高考前夕,幾乎形影不離,無話不說。

高考之前那一天,安雅在童欣租的房子裏借宿,互相加油。第二天,兩人奔赴不同的考場。

填報志願后,安雅就失去了童欣的消息。她們原本約定好考同一座城市,錄取通知書下來之後,安雅才知道,童欣食言了。

「我看着你,就像照鏡子。」童欣慵懶地說道:「我們倆,同一天被遺棄在同一家福利院,先後被人領養走,卻在高中成了同班同學。你的養父母生了親生女兒后,對你就不上心了,我的養父母離婚,誰也不想要我這個還需要花錢上學的累贅。我想離你遠遠兒的,假裝忘記掉自己的過往,開始新的生活。沒想到,兜兜轉轉,我們又見面了。」

「這大概就是緣分吧。」安雅淡淡地應了句。

童欣瞥了她一眼,「你的臉還沒有完全消腫,看來,你老公打人的力氣不小。」

安雅突然有些生氣,「你非得在我身上找補點兒什麼,心裏才平衡?」

「對呀,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我就是小心眼兒,我就是見不得別人比我好。」

童欣說得坦坦蕩蕩,堵得安雅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在心裏生悶氣。

「你老公打你,打得狠么?」童欣突然問道。

安雅煩躁地皺着眉頭,「你連這個都要比?」

「你不回答,那就是打得狠了。」童欣凄慘地一笑,「我跟你一樣,我之前就被打進過醫院,不止一次。昨天,我差點兒以為要被打死了。」

她轉過身,掀起衣服,讓安雅看。

安雅心裏一緊。

兩道已經開始結痂的新鮮傷痕橫亘在童欣纖瘦的後背上,此外還有幾處淤青,她腰窩上那個造型獨特像朵花一樣的深色胎記周圍也密佈著淤青,幾乎看不出形狀。

這種傷,安雅很眼熟,淤青不是揍的就是踢的;那兩條新鮮傷痕,多半是皮帶抽的。

看到童欣身上的傷,安雅就彷彿看到了自己,五臟六腑都開始痛起來。有幾次,她也以為自己要被齊文旭打死了。她咬緊了牙根,雙手不自覺地攥緊,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我最近看了一本書。」童欣放下衣服,「主角是三個女人,她們都被家暴得很慘。後來,她們忍無可忍,結成了互助小隊,做了仔細的謀划,交換殺人,把三個男人都殺了。你猜最後怎麼着?」

安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在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她還以為童欣不想說家裏的破事兒了,想轉話題,直到聽到後面,她才意識到,話題沒變。

「你什麼意思?」她謹慎地問。

童欣笑了笑,「我讓你猜這本書的結局。」

「她們都被警察抓了?」

「不,她們都成功脫罪了,三個男人的死最後都被歸結成了意外。」

安雅的心臟突然砰咚砰咚地跳得飛快,快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你怎麼出汗了?我們家平時恆溫24度,今天情況特殊,27度,但你穿着短袖,不應該出汗啊。你該不會被嚇到了吧?」經童欣一提,安雅才發現,自己居然冒了一身冷汗。

童欣噗嗤一笑,「你該不會以為我在暗示什麼吧?我就是跟你分享一下我最近看的書。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我推給你。我在手機上看的,挺好看。」

理智告訴安雅,要拒絕,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回答:「好啊。」

「如果把主角換成咱倆,你覺得咱倆能成功脫罪嗎?」童欣一邊在手機app里翻找小說,一邊閑聊似的,就像她們高中的時候坐在一起討論周末可以去哪裏玩兒那樣。

安雅頭皮發麻,如骨附蛆的戰慄感和罪惡感順着脊骨絲絲縷縷地往上爬。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甚至不願意去深想。

手機震動了下。

「我發給你了。」童欣笑着說道:「我想了下,覺得是有可能的。」

安雅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沒說話。她瞪大的眼睛,明晃晃地展示着她的緊張和恐慌。

童欣又說:「我男人到處說我是精神病。行,我就精神病了,要是我開車不小心把你老公撞死,那就是個突然發病造成的意外事故,到時候我們多賠你點兒錢,你再簽個諒解同意書,你從此不但解脫了,還能得一筆意外之財。」

安雅的腦子嗡嗡作響。

童欣繼續說:「至於我男人。」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搭配她沒有半點兒血色、比白紙還白的臉,看上去莫名瘮人。

「你不是喜歡他么?」她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沒有!」安雅下意識地否認。

「現在沒有,你以前喜歡,別以為我不知道。」童欣很篤定,不容安雅反駁的語氣。

「你究竟想說什麼?」安雅幾乎惱羞成怒,臉漲得通紅。

「我把你老公撞死了,你想要報復我,故意接近我男人。你懂的。你們約出去旅遊,比如說爬山,到了懸崖邊上,你趁他不注意,把他給推下山去。看,又是個意外。」

安雅猛地站了起來,瞪着童欣,「你真是瘋了,這是犯罪!」

童欣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神情懨懨地,「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你還以為我當真要這麼干?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開不起玩笑。」

「你為什麼不幹脆離婚呢?」安雅問了個自己都心虛的問題。

果不其然,童欣當即就反問她了:「那你又為什麼不離婚呢?」

「我……我不能離,我得先掙錢,不然我爭不到兒子的撫養權。」

「我還不了解你家是什麼情況?你老公現在就是個無業遊民,全家都靠你養活,當真打官司,你爭不到撫養權?」

「你怎麼知道?!你打聽我的事了?」安雅急得光火。童欣和杜巍還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兩人都讓她覺得可怕。

童欣坦然道:「我們這麼多年沒見了,再見面,我總得了解了解你現在的狀況吧?」

「我可沒有專程去了解你的情況!」

「你還在生我的氣,當然不會特意去了解我的情況了。我又不一樣,我又不生你的氣。」

「你、你神經病!」

「對,繼續罵,繼續宣傳去,最好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腦子有問題,我神經病。我會感謝你的。」

安雅不想待下去了,「我今天是代表醫院來探望你的,醫院的心意我已經傳達到了,我先回去了。」說完,她站起來往外走。

童欣沖着她的背影問了句:「你還記得當年你陪我去找破壞我爸媽婚姻、還害得我爸爸破產的女人算賬嗎?」

安雅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地說道:「不記得了。」

她拉開門,逃也似的離開了童欣家。就好像待久了,她苦苦堅持的某些東西,就要坍塌了。

搭乘公交車回家的路上,她打電話向老闆吳曼莉彙報情況。

「她怎麼樣?我聽說她精神方面出了點兒問題,你親眼看了,感覺她有沒有那方面的傾向?」吳曼莉順口問了句。

安雅抿了抿嘴,遲疑了片刻,回答道:「好像,是有點兒那方面的傾向。等她過來做修復的時候,我會特別注意的。」

「行,你心裏有數就行。對你,我是放心的。」吳曼莉很忙,對童欣的「精神狀況」唏噓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安雅的手,緩緩地攥緊了手機。

她緊抿著嘴唇,在心裏默默地說了句: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

這天之後,安雅沒有再去探望過童欣。

童欣的傷口恢復得差不多之後,來天嬌做修復。她是vip客戶,安雅全程親自接待。

這一次,她沒有再說那些駭人的話題,彷彿,那天,就當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安雅也有意識地,把童欣那天說的話壓在記憶的最深處,假裝從來沒有聽見過。

這天午休時間,安雅突然接到兒子幼兒園老師打來的電話:「一迪媽媽,今天一迪又打人了,幼兒園這邊開了緊急會議,希望一迪小朋友能換家幼兒園。你現在趕緊過來把他接回家吧。」

安雅懵了。

這是……勸退?

齊一迪不是第一次在幼兒園動手打人,之前就找過兩次家長,安雅也批評教育了孩子,但是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爸爸學到了,動不動就動手打人。

安雅在電話里苦苦請求老師再通融通融,她保證一定把孩子教育好。

老師道:「你還不知道吧,這是班上其他小朋友的家長的共同意見,他們強烈要求讓一迪轉學,我也沒有辦法。一迪動不動就打小朋友,別的家長意見很大。今天被他打的蓓蓓小朋友的家長在監控裏面看到了,已經在往幼兒園趕了,你來就知道了。」

安雅心慌意亂地給齊文旭打電話,通了卻沒人接。她匆匆忙忙去請假,跑得太急,差點兒撞上正在擦地板的徐慧。

「不好意思。」她趕緊道歉。

「沒關係。」徐慧笑呵呵地問道:「你這麼急,是要上哪兒去啊?」

「我家裏臨時有急事,我要去跟曼莉姐請半天假。」

「她這個時候一般在睡午覺。既然是急事,你就先回去處理吧,一會兒我幫你跟她請假。」

「這……」

「沒關係,她會同意的。」

安雅覺得打擾吳曼莉午休也不好,向徐慧道了謝,就匆匆離開了。

路上給齊文旭打了好幾個電話他都沒接,安雅沒辦法,只好一個人來到幼兒園。

蓓蓓小朋友的爸爸媽媽先到,一見到安雅,兩人情緒激動地吼了她一通。

安雅看了老師放的監控,心裏理虧,除了道歉的話之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把齊一迪接回家,翻箱倒櫃地找上次在網上買的戒尺,沒找到,只好用巴掌重重打他屁股,打得他嗷嗷哭。

孫玉蘭見不得寶貝孫子受委屈,衝過來保護。

向來忍氣吞聲慣了的安雅這次當真是氣急了,讓她不要影響她教育孩子:「他老是在幼兒園打別的小朋友,被學校給勸退了,我還不能教育他了?你看你把他慣成什麼樣了!」

孫玉蘭大為光火:「一個幼兒園還可以隨便勸退學生了?他們收那麼高的學費,還不要我們上學,還有沒有王法了?他一個小娃娃打人能有多重?你這樣打他,要是打壞了,等文旭回來,看他怎麼收拾你!」

不提齊文旭還好,一提安雅心裏就更是生氣和委屈。

「你說得輕巧,要是別人把齊一迪打哭了,我看你還說不說得出小娃娃打人能有多重這種話!」

孫玉蘭頓時不吭聲了,但還是護著齊一迪,不讓安雅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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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危險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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