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滾滾雷聲震攝天地，合抱的紫色電柱在三危山頂接連落下，如此肆虐了一柱香的時間便戛然而了。陣消雲散，只是時間如此短促使得丹墨璃倍感意外，似乎是沒想到祝兮與天帝兩人竟只在雷劫之下挨了一柱香的時間就魂飛魄散了。

天帝的氣息從天地間徹底消散，意味着自此後世間再無此人。有所感應的眾位上仙面上皆是唏噓不已，卻不知內心是作何感想，而有那想得再深些的上仙不禁抬頭看向太玄殿，擔憂今後天界將何去何從，面對天下人他們又當如何自處？

天帝的劫數清了，消失的乾脆，給天界留下這一攤子爛事。

而接下來東皇太一的劫數威力更甚，嚇得他們遠遠躲開，再無心思去想倉昱仙君今後當如何接手仙界。

三危山自有成以來都不曾像今日這般引得天下六界所有人的同時關注，無數心思各異，善惡難分的目光此刻都放在了東皇太一身上。

風停雲止，天地靜默。

時暮花落，萬事歸塵。

當頭頂上九重雷劫陣內的符紋開始轉動，東皇太一才驚覺原來自己腳下竟然也一道九重雷劫陣。一上一下兩道雷劫陣將他與丹墨璃困於其中，一個自東向西旋轉，另一個反之，他剎時感覺包裹周身的無上天威如磨盤一般緩緩碾壓着自己。符紋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凌駕在他頭頂的天道之威也隨之越來越重。血肉，神魂，元丹，皆被狠狠碾壓，攪動，直至最後被撕碎。他忍過身體與識海最初的又重劇痛后，憑着最後一絲清醒抓住丹墨璃的手想將她扔出陣外。

絕不能讓她留下被自己一道受雷劫之痛。

丹墨璃像是有預料到反手將他臂膀抱住，仰著頭將下巴輕輕擱在他的肩膀上，目光灼灼。

這一刻的到來她早有準備，雖然她只有一片神魂，感知不到他全部的痛苦，可單這才五分之一也比過剮鱗剝皮，勝過當日她用「炁」來凈除魔氣的痛千萬倍。她不敢想像他此刻所承受的，究竟是怎樣的痛不欲生。可即便在這樣的痛苦這下他任是第一時間想要保全自己。

她這才意識到，保護自己的執念早已勝過他的本能。

「阿璃……」東皇太一臉色蒼白，聲音因神魂被劇烈撕扯的痛而止不住顫抖，後背的長袍已被冷汗浸透，可他依舊緊緊抓住她的手，心中執著的想要將她送出陣外。

丹墨璃嘆息，看着他燦然一笑，柔聲道：「不用擔心我，不過是重頭開始修鍊罷了。你至多等我千年，可願？」

東皇太一艱難的搖頭，這不是重新開始的問題，而是她很可能就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此刻他不應該分心，應該全神貫注的抵抗天道施威，或者，他應該將她的神魂收回。但他卻只想到，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她連累其中，要讓她逃出生天。對她的關切，勝過千刀萬剮的痛。

他想要呵斥她，可劇烈的疼痛讓他無法開口，他更怕自己一開口會說傷人的話來。因為她本不用經歷這一切，也能封神的。

丹墨璃心疼萬分的用衣袖擦拭他臉上的汗珠，淚光盈盈。她一向不愛哭，但此時似乎除了哭，她想不出還有什麼能說的。

看着他眼底愈發濃重的魔氣，她突然覺得，他們無須再再彼此說更多話，因為他們都明白對方心中的想法。有些事他們自始至終都心知肚明，不宣之於口只是為了逃避。亦如，她其實一直知曉他時刻都在剋制自己身為上神的本能，剋制不去收回屬於他的最後一片神魂。而他也知曉，她不會為了自己，而至妖族，至天下，至他於不顧。

他們都在相互欺騙，為的不過是只有短暫片刻的安寧共處。

與東皇太一眼底的神印越發暗淡不同，丹墨璃眉心那一點玄月的紅印卻愈發明亮，金光閃閃。那是她將要成神的象徵。

他墮入魔，她封作神。

這一天一地的兩道九重雷劫陣，是他的天懲，亦是她的渡劫。

無在南天門觀望的幾位上神在另一道九重雷劫陣現世時就已看出其中關竅，九幽將手中的骨扇握的吱吱作響，一臉震驚的問道：「天道……這是要做什麼？」

所有人都一同沉默了，他們也沒想到最後的結局竟然會是這樣。原以為能將一切隱瞞住，沒想到天道早洞察一切，將他們玩弄於鼓掌間。他們本以為丹墨璃是尋回東皇太的線索，卻不知從何時開始，東皇太一反成了她的爐鼎。

這一天一地兩道雷劫陣實則是想將東皇太一的神魂煉化了，再轉嫁到丹墨璃的身上，以此來助她成神，頂替東皇太一的位置。

東華帝君難以置信的看着，心中迅速的將所有發生的事情理了一遍這才恍然大悟，滿心後悔的說：「早該想到的。」

九幽轉頭問他：「想到什麼？」

玉清上神也將有的事都理了一遍，再加上崑崙的話，明白了天道意欲所為了，「東皇太一是這世間最後一位應天地而生的上神，自他之後就不曾再有上神問世。所以他身負天道降下的最後一道神喻。而那道橫在天帝乃至於所有仙修面前不可跨越的天塹，它之所以會存在是有其道理的。如今留在世間的上神皆有定數，不可多一，也不可少一。丹墨璃早先得天道允許封入神界的那刻起，我們就應該想到，她是取代東皇太一而生的。」

九幽聞言心驚不已，「天道為何要捨棄東皇太一？」

眾位上神再次沉默，為何？

也許是天道覺得他再無資格擔負起天下蒼生的大任，決定另尋一個更適合的人。而眼前這個世間最後一條黑螣蛇，就是被天道選中的，認定為合適的人。

她心懷天下，對蒼生有無限悲憫，天地有無上敬意，有將自己獻祭天地的稚子之心。她比自己更有勇氣和擔當，所以，天道選中了她，而捨棄了自己。

這一點，東皇太一明白，丹墨璃也早有感應。

若想繼續活下去，東皇太一唯有收回所有神魂，能抗過這道九重雷劫，也能斷了她飛升神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