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似巧合

對m國駐n國大使館外交官張士弘來說，今日宜修身養性，忌東張西望。

他早上甫一睜眼，便透過落地窗帘看到一名灰衣男子堂而皇之地邁進了趙書音的府邸！雖相隔有些許距離、不太看得清面容，但一眼可見其身形高大、氣質不凡。

該名神秘男子的出現瞬間打亂了他自以為有條不紊的節奏。

自上個月在d牌春季珠寶發佈會上遠遠地見過趙書音一次以後，他就像著了魔一樣，常常出席在各種有她的場合。

誠然，他完全可以利用職務之便一次性查清她所有的底細——因為他私下裏的另一重身份，是m國的情報官——然後投其所好俘獲佳人芳心，但他並不想這麼做。於是，他搬到了她隔壁。他設想過很多種「偶遇」的劇本，各種場景和可能的對話，他應如何打扮、持何種態度，自然休閑些還是更體面威嚴些，然而最終卻都尚未付諸行動——「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說的就是他——趙書音目前甚至還不知道隔壁這位新鄰居姓甚名誰。

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這是種對待感情審慎而深思熟慮的態度。來日方長，他想走條很慢但是更神聖的路線——通過默默陪伴，逐步去了解和融入她的生活，畢竟水裏來的水裏去、火里來的火里去，太快的感情不容易持久，細水方得長流。起碼，他之前是這麼想的。

不過，突如其來的可能的威脅，迫使他倉促地改變了原計劃——幾乎是看到那名灰衣男子的同時，他就立刻吩咐手下去查她所有的人際關係網以及這位灰衣男子的真實身份。

下午拿到結果時，他是既喜且驚：喜的是原來那名灰衣男子是她的侄子，並非什麼所謂的威脅；驚的是，她侄子竟是之前情報局那邊要求他查探並迅速提交資料的那個名單上的人。雖然他並不知本次任務的最終目的——一般來說，他們情報鏈上的每個人都只知曉和負責任務中的一個環節，不過從這次搜集資料的具體要求以及上頭的口吻來推斷，比較像是在準備一次暗殺任務。

晌午的陽光透過窗前紗簾射在紫檀木仿古書桌上，過濾后只剩清明、並不刺眼，他坐在椅子裏默默點燃了一支雪茄。此刻無風，霧藍的煙幾乎沒有打卷，筆直向上空緩緩流去。他深沉的視線穿過煙、陽光、窗紗，好似望向相隔不遠的那處涼亭。這隻來自哈瓦的雪茄燃到三分之一處時，他的手機響了。

「喂……什麼？咱們常去的咖啡店換地址了？……好，你先去新店嘗嘗看。」是他負責搜集本次資料的線人之一，雖然他們內部電話全部做了最先進的反監聽技術處理，但保險起見，具體溝通時依然使用定期更換的暗語，特別重要的任務還會進行二次甚至三次加密。

掛了電話，他再一次陷入沉思。

雖然剛剛收到的消息無意中解決了他前一刻才覺得有些棘手的難題，但直覺告訴他，這件事哪裏有點不對勁。之前情報局的要求，是提供本年度全球石油協會新技術交流峰會的n國發言代表的名單、資料和照片。上周他才剛把何楨的相關信息再三核實后提交上去，但據剛才的可靠線報反饋，k大項目組那邊竟然臨時把名單替換掉了——在距峰會開幕只剩不到一周的時間裏。

這也未免太過巧合了——他知曉何楨和趙書音的關係和k大修改代表名單的時間，竟然在同一天。這其中有什麼聯繫，有沒有人在暗箱操作？他由衷地希望這僅僅是個巧合，因為如果有人在暗中操縱的話，連他對趙書音的感情這樣並不為人所知的主觀因素也能偵察和計算在內，那這情況也忒棘手了。

不管怎樣，情況有變必須第一時間上報。他將新名單上報完，又給剛才的線人回了個電話，讓他「有空看看原來那家咖啡店現在做什麼，說不定什麼時候去懷箇舊」。此事目前純屬猜測，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凡是多留個心眼總是要的，尤其是對干他這行的人來說。

夜幕已然降臨，磁湖的臨湖綠道上亮起了兩排路燈，湖面也同時倒映出那一團團溫柔的金黃色光暈。在濃稠的暗藍背景下，竟有些像那副名為《星月夜》的油畫里表達着畫家濃烈情感的厚重筆觸，讓原本真實的世界忽然有點扭曲。

他的視線再次轉向鄰幢那座涼亭，那兒的燈光剛剛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