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權術(續)

第42章 權術(續)

屯齊率領清軍主力撤出長沙城的第二天清晨,前一天已經在寧鄉匯合了賀九儀,張岳,劉鎮國等人統帥的萬餘大軍之後,白文選率領殿前軍近三萬精銳徑直抵達了長沙城外。

不過,因為孫可望有令在先,白文選和賀九儀等人並未搶先入駐長沙,爭奪勝利果實,而是派劉鎮國,張岳兩人率本部人馬部署到了湘陰,平江一帶,沿着汨羅河佈防,並派出哨馬時刻監視清軍動向,但是也不敢再孤軍深入了。

這天傍晚,李定國才親自率領本部主力抵達了長沙城,並在入城時受到了當地大半鄉紳大族和城內百姓的熱烈歡迎。

大西軍斬殺酋王尼堪,擊敗清廷二十萬大軍,二度光復長沙,局勢早已經逆轉,之前一直不敢明目張膽支援抗清事業的那些鄉紳大族,南明舊臣們,此時大半都已經拋頭露面,主動出來主持大局了。

便連崇禎時期的工部尚書周堪賡,江西巡撫郭都賢,都已經跟在了李定國大軍的後面,於十一月二十九號那日,攜家眷入了長沙城。

這兩位可是永曆皇帝親封的戶部尚書,兵部尚書,但是礙於當時永曆朝廷危在旦夕,抗清局勢危急,兩人都沒有前往上任。

如今,這兩個一直隱居不出的南明舊臣跟隨李定國入了長沙城,已經足以說明此次衡陽大捷對於人們的震動,這也怪不得那些長沙本地的鄉紳大族們敢於拋頭露面了。

其實,無論是桂林大捷擊殺孔有德,還是衡陽大捷擊殺尼堪,其政治意義都遠大于軍事意義。

畢竟,殲滅的孔有德所部不過幾萬人,殺傷的清軍主力不足兩萬,真滿州兵也不過四五千,其餘大多數是充當前鋒肉盾的包衣兵,清軍的野戰兵團核心兵力根本就是根基未動。

要知道,為了防禦鄭成功,僅僅是福建一省的綠營兵兵額就超過了十萬,雖然清軍中將領吃空餉的問題也不輕,但還不至於像明朝廷一般,兵額十萬,實額三五萬的程度。

可這兩次大捷對於明清雙方的震動,對於抗清士氣的提振,卻是不可估量的!

在之後的幾天裏,李定國在長沙主持大局,藉助周堪賡和郭都賢兩人的影響力,打着永曆朝廷的旗號,很快就籠絡到了湖南本地的大批南明舊吏,隨即便臨時安排了各地的大小官吏,加強了大西軍對於湘東地區的治理和控制。

當然,最終各地官吏的部署和委任,還得由孫可望這個國主和所轄的貴陽六部來主持。但大戰在即,最關鍵還是糧草人丁的快速徵集,所以只能是暫時先向這些地方的胥吏官紳讓渡出部分權力,等擊敗清軍之後,再重新洗牌。

而也正是這段時間,孫可望雖然正在常德緊鑼密鼓地部署長江防線,洞庭湖攻勢,同時協調貴州,雲南,洞庭湖以西諸縣的糧草徵集,調運工作,但還是抽出時間來寫了幾道聖旨,然後蓋上了永曆皇帝的大印,派人送到了長沙去。

聖旨的內容自然是對李定國,馮雙禮,馬進忠三部人馬的嘉獎封賞,並許諾了給三位主將在徹底擊潰清軍主力,收復岳陽之後,封王授爵。

當然如此,且不說馮雙禮和馬進忠,李定國取得如此大勝,若是不封王,那就真的是難以安撫軍心了。

這就是又打又拉了,在給李定國親手繫上金腰帶,將他的地位壓到和劉文秀,李來亨一樣的高度之前,得先畫大餅,給甜頭,才能讓李定國本部的人到時候說不出話來,才能讓其餘得了好處的諸將到時候團結一心支持自己。

畢竟,你李定國的人不服氣是什麼意思,是看不起我南府大軍,還是瞧不上我夔東大順軍,亦或者是對殿前軍有怨氣?不就是打了兩場勝仗嗎?沒有馮雙禮和馬進忠配合,看你怎麼打?

而且,目前為止功勞最大的李定國不封王,他手下的人怎麼加官進爵?孫可望怎麼順勢給劉文秀,李來亨,馮雙禮,馬進忠加官進爵,拉攏人心?

更重要的是,李定國,劉文秀封王了,孫可望才能給自己封一個名正言順的「攝政王」,再一次壓在諸將的頭上?也進一步剝離永曆皇帝在政治上的影響。

所謂政治,便是要搞得朋友多多的,敵人少少的,用自己手上的權力去換取別人的支持!或者又稱之為:「統一戰線,互利共惠」。

也正是在這樣的鋪墊之下,處理完手頭各項雜務的孫可望,終於在十二月初一,率領一萬殿前軍,由常德出發,抵達了長沙。

而此時,長沙城外,天朗氣清,旌旗飛舞,千軍橫列,萬民恭迎,整齊威武,好不氣派。

李定國,馮雙禮,白文選,馬進忠等人,早已經率領諸將在城外大排儀仗,恭候多時了,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兄弟和睦,上下一心,欣欣向榮之態。

「秦王駕到!」

隨着一聲拉得極長的嘶喊,三軍將士連連山呼海叫「恭迎秦王」,軍號響起,大鼓轟鳴,頗有撼天動地之勢!

孫可望騎在馬上,一身紅色蟒袍,身側是數列全副武裝的騎兵護衛,笑容滿面,不時朝着兩側的軍民點頭示意。

等待快要接近城門,李定國,馮雙禮,白文選等人迎了上來之時,孫可望這才揮手示意身後大軍停下,然後翻身下馬,直奔李定國而去。

「賢弟,定國,屈指不過八月,桂林、衡陽兩大捷,殺敵十數萬,復地千百里,兩蹶名王,天下億萬生民,百萬雄兵,皆為之振奮,真可謂我朝用兵第一人也!」

孫可望一把抓住李定國的雙臂,一臉興奮道:「此等功績,莫說是一字親王了,便是留名青史,並肩武穆,也是名副其實,情理之中啊!」

李定國聞言,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更是昂首挺胸,好不得意,卻是忘記了要故作謙虛一番,引得孫可望一時尬尷,只能當着諸將士的面,繼續拉着李定國的手,按著記憶中黃宗羲對李定國的評價又說道:

「韃子自稱野戰天下無敵,八旗滿萬不可敵,定國此次大敗滿八旗二十萬大軍,擒殺酋王尼堪,可謂自萬曆戊午以來所未有也!」

自桂林之戰以來,李定國身邊就從來不缺能說會道,妙語連珠的文人,衡陽之戰後,更是已經被捧上了天。再加上李定國這人政治素養確實不高,分不清什麼叫場面話,什麼叫真話,很容易就被捧得一愣一愣的了,現在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孫可望自然了解這一點,所以毫不吝惜溢美之詞,只為李定國放下對他的警惕,之後自己好順利拿下戰場的指揮權。

「秦王謬讚,匡扶天下,驅除韃虜,恢復河山乃是定國份內之事,不敢邀功!」李定國這時才回過神來,拱起手來微微弓腰,假意謙虛道。

隨後,不等孫可望再說什麼,李定國卻是當即問道:「臣聽聞皇上在辰州染了病,現在卧床不起,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皇上龍體無恙,只是感染了風寒,前線危急,局勢瞬息萬變,哥哥我哪裏敢讓皇上再來啊!所以便聽從了太醫的意見,讓皇上在辰州先養好身子再說,定國莫要太過擔心了。」孫可望當即搬出了太醫做幌子,讓李定國無從反駁。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李定國居然真的那麼着急永曆皇帝的安危,這就真的有點匪夷所思了。或許是他這個現代人,無法理解這個時代的人們,忠君思想是有多麼根深蒂固吧!

李定國聞言,似乎有些失望,他立了如此大功,是真的想在永曆皇帝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的,結果孫可望卻搬出了太醫,他總不能說自己比太醫還懂,偏偏要孫可望把永曆皇帝轉移到長沙來吧?

孫可望見狀,卻是忽然嘿然一笑,當即伸手抓住了李定國腰間的牛革皮帶,語氣誇張道:「賢弟,區區牛皮,如何配得上你呢?若是讓外人看到了,文秀,來亨皆系金腰帶顯於人前,你讓我這個哥哥如何做人?又得受多少人的冷言閑語?況且,此皮帶破舊污濁,早就該換新的了!」

李定國早有耳聞,孫可望親手為劉文秀和李來亨兩人各系了一條皇上御賜的金腰帶,遲遲不見自己的,心中正是鬱悶——自己立了如此大功,怎麼能沒有呢?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麼,不過是一條腰帶罷了,有什麼好稀罕的。

可此時輪到自己,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那條嶄新的牛皮帶,哪裏有破舊污濁了?可新著呢!

但是不等他反應過來,孫可望早就開始了傳統技能,解人腰帶的手法異常嫻熟,不一會就當着上萬將士和百姓的面,給李定國繫上了他手上最後一條金腰帶。

「定國,你我兄弟同心,肝膽相照,自當相互扶持,共匡天下,如今征淇身在順營,換得李來亨助戰,孤亦不足惜,又何惜此區區一條腰帶?」

李定國聞言,卻是一時驚駭,完全沒想到原來孫可望為李來亨系腰帶竟是這般緣故。西順早有隔閡,一向不合,難怪李來亨出兵了。

不過,此時千軍萬民,人聲鼎沸,十數位大西軍高級將領都離得不近,並沒有聽到這兩位大人物的言語,只是看到了一副兄弟和睦,秦王孫可望放下尊貴的身份,為李大將軍親手繫上了傳聞中最後一條皇上御賜金腰帶的場景,一時感動不已,無不認為秦王重情重義!

至於這個傳聞是怎麼來的,又是怎麼傳得人盡皆知的,恐怕就另有說法了!

不過,就站在孫可望身側的張虎,此時對於所謂的「金腰帶」,早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在聽到了孫可望暗示自己其實與李來亨不和,把兒子留在了順營作人質這樣的話之後,也是一時驚駭,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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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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