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座黑色山峰上,四周到處都是灰濛濛的霧氣,黑暗遮蔽蒼穹。

這裏就是鬼界嗎?

可我明明沒有死!

十分鐘前,李閑雲剛完成一次劇組拍攝任務,因為地方太偏打不到車,就坐了公交回去。

沒想到自己上的竟是一輛鬼車,周圍坐的全是鬼。

然後他就被帶到了這裏。

以致於這一刻,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夢裏?

對現實的懷疑沖淡了恐懼,讓他不至於被當場嚇癱。

山峰下是一片白茫茫的樹林,仔細看,哪裏是樹林,分明就是那累累的白骨。

白骨林一路綿延,充斥了整片視野。

而在林下是一條黃色的大河,從地底湧出,滾滾向上。

河水中不時的出現各色厲鬼的面容,一個個發出尖利的呼嘯,隨着河流奔向天際——這河,竟是從地下往天上流的。

地面是黑紫色的泥土,踩起來鬆軟無比。

眼前一個個的鬼神情茫然的聚到黑色山峰的邊緣處。

一名瘦高如竹竿的鬼不小心晃掉了自己的腦袋,一路咕嚕嚕滾過去,那鬼頭牙齒咔嗒咔嗒亂蹦:「我的頭……我的頭……哦,不對,是我的身體……」

下一刻一個女鬼又悠悠飄了過來。

她的半張臉是枯焦的,一隻眼珠盪了出來,用手托著,將那眼珠對準李閑雲,口中卻吐出長長的舌頭,就如蜥蜴般,想要舔李閑雲。

李閑雲不知道被她舔到是什麼結果,他向竹竿鬼身後躲了一步。

「嘔!」那女鬼舔到竹竿鬼,發出嘔吐聲:「好臭!好臭!」

她退了下去。

或許是退的步伐有些大了,李閑雲不小心撞到什麼。

他回頭看去,就見一個年輕的美女正看着自己。

至少這位的形象看起來要好接受許多。

「對不起。」李閑雲脫口道。

那年輕美女微微一笑,一張臉驟然撕裂,從那撕裂的頭顱里,竟然鑽出一隻碩大而肥胖的白色蛆蟲。

「唔。」李閑雲強忍着噁心感。

那蛆蟲卻顯然不打算放過他,搖頭晃腦的靠近李閑雲,張嘴,嘴巴竟瞬間張得比頭還大,露出滿口獠牙。

就在這時遠方卻響起嘹亮的汽笛聲,所有的鬼同時仰天嘶號。

天際兩根鐵軌刷的飛過來,撲的插入山峰中,如入無物,已將黑色山峰與天空連成一線。

隨後就看到一個百足巨蜈蚣模樣的存在,沿着鐵軌爬過來,百足爬動,速度飛快,轉眼已來到山峰前。

同樣是張開巨口,一個個鬼怪已自動進入。

蜂擁而上的鬼群推動着他,李閑雲一失足,直接從山峰落下,正摔進巨蜈口中。

翻滾了幾下,李閑雲爬起,發現四周都是紅通通的腔壁。

掉進來的鬼正沿着血色通道一路前行,有的竟然就坐在旁邊,那腔壁竟然還開了一個個透明窗口。

這是列車?

你不是蜈蚣,是龍貓吧?

在吞噬了足夠的鬼怪后,那巨蜈嘯嘶一聲,鐵軌收回,向著遠處飛去,巨蜈也沿着鐵軌一路爬行。

只是片刻功夫,巨蜈已來到一片紅色建築群落的上方,從上方俯視,感覺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古代宮殿群落。到處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築。

在建築的中央有一片廣場,一個巨大的油鍋在沸騰著,一隻巨大的眼睛正在油鍋中載沉載浮,眼睛四周繚繞着黑色煙霧。

眼睛本身是閉着的,雖然沒有臉,但不知為何,李閑雲看着這隻眼睛,竟有種它在享受的感覺。

忽然這眼睜開,望向天空。

本來只是經過的巨蜈猛然尖叫一聲,朝着下方撲下。

就在要撞上油鍋的時刻,巨蜈的身體轉了個向,一頭衝進旁邊的古老殿堂中。

令李閑雲震驚的一幕出現。

沒有任何撞擊與破壞,彷彿這些建築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巨蜈如列車般龐大的身軀直接沖入大殿內堂,隨後大口一張,所有的「乘客」都被吐了出來,一個個翻滾着落入殿中。

鬼怪們顯然還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狀況,一個個搖搖晃晃的站起。

有鬼甚至還開腔:「這不是我要去的地方。」

「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會說話有意識的鬼顯然不是很多,大部分的鬼只是嗚呀呀的一通亂叫。

隨後就聽一個清澈的語聲傳來:「又生事!」

接着就見油鍋中一片火焰驟然升起,那先前「肇事」的鬼眼驟然射出一道尖銳光輝。

百足巨蜈搖搖晃晃的起身,再次張口,用力一吸,將被自己吐出來的乘客們重新吸了回去。

不過李閑雲身體輕輕一側,卻是躲過了這一吸。

在收回乘客后,那巨蜈重新飛出宮殿,回到軌道上,繼續向著遠方馳騁。

李閑雲站在一根大殿柱子後面,他用手摸了摸殿柱。

真實的觸感。

只是無法理解,為何那巨蜈卻能直接穿過去,而不影響分毫。

算了算了,冥府的事,又怎麼能用現實的邏輯去套呢?現在的問題是該如何脫身。

李閑雲想了想,向著後方繞去,走出殿堂,李閑雲看到旁邊竟是個磨坊。

李閑雲向裏面看了看,就見裏面是一頭驢子正在拉磨。只是那磨下碾壓的不是稻穀,而赫然是一個鬼。隨着磨盤轉動,那鬼的口中竟然不斷的吐出黃澄澄的錢幣。

這……這是有錢能使磨推鬼的節奏嗎?

李閑雲吃驚的看那鬼。

那鬼也不見痛苦,反倒頗為享受。

似是注意到李閑雲的目光,它抬起頭,對着李閑雲道:「人為財死,鬼為財生。」

「什麼?」李閑雲本能的問了一句。

那鬼卻依舊只是喃喃重複著:「人為財死,鬼為財生……人為財死,鬼為財生……」

突然撲通一下,那鬼吐出一枚明晃晃的金色錢幣,正滾落到李閑雲腳下。

李閑雲好奇的拾起,就見那鬼竟現出緊張:「還來!還來!」

叫聲嘹亮,但是四周的鬼卻置若罔聞,竟沒有半點反應。

這時李閑雲也意識到了,這裏的鬼,似乎沒有太多心思,它們的思維似乎都很簡單,雖詭異莫名,卻未見兇殘嗜血。

這讓他膽氣壯了許多。

左右都是進來了這個詭異的世界,到不如就闖一闖。

正走着就看到一處殿堂。

上書三個大字。

幽河墟。

幽河?

是不是就是這鬼所指的地方?

李閑雲心一橫,乾脆便往裏走。

只是這一次卻沒那麼順利了。

一個全身慘白的影子飄了過來,看起來有點象白無常,只是沒有高帽子。

若幽魂一般:「幽河古墟,不可擅入!」

李閑雲低着頭,裝成是某個無知無識的鬼,就這麼晃蕩著退開。

可就在這時,遠處油鍋內,轟的一下,那鬼眼再度轟鳴出一道強烈光束,直接席捲四方。

隨後附近所有的鬼同時發出凄厲尖嘯,就好像是遭遇了什麼恐怖事物,痛苦已極,反倒是李閑雲一點事都沒有。

眼前的幽魂更是如臨大敵,高飛而起。

天空中蒼茫再現,那先前鎮壓鬼眼的力量顯然是又要出手了。

心一橫,李閑雲不顧一切的衝進幽河墟內。

剛一進入,就見眼前一片天旋地轉,李閑雲發現自己竟然已在一處房間中。

房內有一張床,一個鏡子,還有一些簡單的陳設。而在中央牆壁上,竟然也有一隻和油鍋鬼眼一模一樣的豎眼。

在那眼睛的下方,則掛着一本書,上面正寫着四個篆體字,只是不認識寫的什麼。

李閑雲吃驚的看着這一幕,內心中突然升起奇異的感受,他不由自主的走向牆壁,抓向那書。

就在碰觸到書的一刻,那床,鏡子,臉盆,梳子,發簪,眉筆,粉餅盒等所有的陳設竟同時跳了起來,化生出嘴巴,眼睛,同聲大叫:「不可觸碰!出去!出去!」

李閑雲愕然,手頓了頓。

就聽頭頂轟隆隆震響。

抬頭望去,天花板已化作雲霧。

從雲霧中探出一隻纖纖玉手,抓向李閑雲。

李閑雲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中卻泛起一個強力念頭。

把書拿下!

他心一橫,猛然將書從牆壁上扯下,那書竟然泛出一張鬼臉,對着李閑雲咬下,咬中李閑雲的一刻,卻「啊」的尖叫着放出一道白光,又縮了回去。

同時牆壁上的鬼眼也照射出一縷強光,正落在那纖纖玉手上。

那隻手的手背竟然現出一張嘴,一口將射來的光束吞下,大喊:「出去!出去!」

「混賬!」沉悶哼聲再起,就聽啪的一聲,手背上的嘴巴已然爆碎。

但就在這嘴巴碎裂的同時,一道光暈如衝擊波般泛起,正沖在李閑雲身上,就聽一聲尖嘯自李閑雲體內炸響,同時李閑雲身體放出如太陽般的光芒。

「生人!」那玉手主人發出震駭呼聲。

李閑雲手中的書已生出一片漩渦,與此同時,那鬼眼又射出一道光,打在李閑雲的背上,李閑雲向前一跌,已落入漩渦,下一刻李閑雲已出現在一座橋上。

這橋浮於河上,並無橋基,一些鬼怪正從橋上走過,橋上還有個老太婆。

橋上三個大字。

不歸橋。

干!

難道不應該是奈何橋嗎?

正絕望之際,就見橋上的老太婆已笑眯眯對他伸出手:「渡河之資。」

李閑雲想了想,摸出那金色錢幣。

那老太婆拿了錢,便繼續向下個鬼收錢。

就見那些鬼一個個摸出金色錢幣放在那老太婆手中,隨後往下方躍去,撲通落入河中,河流一路蜿蜒向空中升去。

從這裏躍入河中的,都是順流向上走的,一路向著天空流去。

所以這就是你們的輪迴投胎路?

那我呢?

我是要返回生界,不是要重新投胎啊!

我這麼大的個兒,也投不進去吧?

李閑雲正自疑惑。

就在這時,河下水面驟然泛濫。

一朵巨大的紅色花朵緩緩升起。

這是……

李閑雲正驚悸,就見那收費老太婆已尖叫起來:「彼岸花!!!彼岸花怎麼會開了?」

下一刻所有鬼竟然都叫了起來:「彼岸花開!生者超脫!」

「彼岸花開!生者超脫!」

「彼岸花開!生者超脫!」

「彼岸花開!生者超脫!」

一重重的呼嘯轟然而至。

天空中現出一對冰冷雙目,刷的看向這不歸橋。

「花謝!」尖銳的聲音傳至。

彼岸花升勢驟然受阻,竟然有縮回去的態勢。

不過對方若是不這麼做,李閑雲還不能確定。對方這麼一喊,他反而確定了。

這就是生者離開的通道。

再不管一切,李閑雲猛然衝出,跳下不歸橋,落向那彼岸花。

同時還喊了一嗓子:「花開!」

他也知道自己的呼喊多半是沒用的,只是本能的喊了一聲。

沒想到這一喊之下,體內一股奇異的感覺泛起,隨後就見那正縮回去的彼岸花竟重新張開。

李閑雲正落在花朵上。

「不!」天空中發出憤怒已極的吼聲:「竟敢盜取冥府至寶,冥府不會放過你的!」

「呼!!!」

整個冥府震蕩搖顫,那玉手手背上的大嘴再現:「哈哈哈哈!吾去也!」

隨後就見那彼岸花刷的一下,脫離幽河,沖向天空。

神光所致,彼岸花怦然湮滅,卻只化作無邊彩光,為這幽暗冥府中,帶來一片迷離焰火。

——————————————

睜開樣,李閑雲看到自己正在家中客廳,手裏什麼也沒有。

剛才經歷的一幕,果然就是個夢嗎?李閑雲疑惑。

等等!

為什麼會是老屋?

我明明買了新房的啊!

李閑雲詫異的看四周,這分明是他六年前住的老宅。

李閑雲是個網絡作家,過去這幾年托版權火熱的大潮,賣了些版權,已經賺到了錢,後來給自己買了套新房子。

可現在李閑雲卻發現自己在的竟然是老屋,老屋本來已經被重新裝修過了,現在卻是沒有裝修的樣子。

怎麼會這樣?

就在他詫異的一刻,卧室的門打開。

從裏面走出一個人來。

那是……我自己?

李閑雲吃驚的張大嘴巴。

對方顯然也很驚詫。

彼此你看看我,我看你。

「我去……」兩人同時發出不敢置信的低呼,彷彿在照鏡子,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

然後兩人同時舉手:「你……」

指尖碰觸。

下一刻兩人身上同時形成一片光焰,包裹住他們,彷彿一個光球。

當光球消散時,李閑雲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了。

這一切發生只有一秒,李閑雲腦子裏多出了一些記憶。

一些只屬於這個世界的記憶,但是很少!

因為絕大部分是重複的。

李閑雲明白了。

自己穿越了!

來到了一個平行世界,它和自己原來所在的地球幾乎沒有多少差別,只不過在這裏中國不叫中國,叫華國。

除此之外,就是和自己融為一體的那個人也叫李閑雲,無論是經歷,工作,都和自己沒什麼兩樣。

甚至連寫的小說也差別不大,筆名都叫邊城浪子,只是偶爾有一些文字細節上的差異。

最後就是穿越前的李閑雲是28歲,現在這個李閑雲,只有22歲。

因為這個世界是六年前的。

所以那不是夢?我是真的從冥府逃出來?

但是沒有回到原來的世界,而是去了六年前的平行世界?

聽起來還不錯?

這也算重生了。

不過這重生毫無意義。

兩個李閑雲的記憶結合,讓他知道這裏整體國家局勢雖然和原世界差不多,但依然存在着大量細節上的不同。

曾經的許多名人在這裏消失不見,待之而起的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新名人,許多大事也不盡相同。

而這種差別,越到高處就越放大。

一如構成物質的基本粒子,根源總是高度相近,卻隨着組合而產生不同的變化,形成不同的物質。

這刻檢索記憶,身邊鄰居全都熟悉,新聞名人一個不識。

但也不全是這樣,因為另一份記憶告訴他,自己還是知道這些名人的。

這種情況下你要是按照另一個地球的六年經驗去做什麼投資,絕對能虧死。

於是李閑雲仔細想了一下,發現他唯一能得到的好處大概就是:多了六年的人生經歷,人比以往更老成了。然後就是可以把自己幾年後的那些小說重寫一遍。

唔,速度應該會快很多。

至於別家網絡大神的小說……得了吧。

誰能記住?自己寫的都記不全呢。

「我要這穿越有何用?」李閑雲無語了。

就在這時,屋裏的電話突然響起。

李閑雲接起電話:「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把蒼老的聲音:「閑雲啊,是我,你二叔,奶奶剛剛去世了。」

聽到這聲音,李閑雲心中一沉,這熟悉的聲音,這熟悉的語調……

原來,自己竟然是穿到了奶奶忌日的這天?

那個對自己最好的老人,自己卻再次沒能在她離去時見她老人家最後一面。

二叔還在說着,聲音如從天邊傳來,李閑雲只是機械的嗯嗯正。

在他絮叨了半天後,二叔終於道:「那你明天過來吧。哦對了,還有個事。」

「是房子的事,對嗎?」李閑雲看看眼前的老屋。

這老屋是奶奶留給自己的。

李閑雲父親去世,母親改嫁,從小李閑雲就跟着奶奶生活。

奶奶待李閑雲也是極好,22歲的李閑雲還沒有能力自己買房,所以奶奶留話,兩套房子,一套城裏的留給李閑雲,一套鄉下的給二叔和小姑。

城裏的房子比鄉下的值錢,而遺囑卻在小姑那裏,因為那段時間奶奶住在女兒家裏。

奶奶去世后,二叔就給了小姑一筆錢,把遺囑改了。

最終二叔和小姑合謀拿到了兩套房子,就給了李閑雲四萬塊,連標準的三分之一都沒有。

曾經的記憶告訴他,接下來二叔就是想跟自己說這個事。

他撈了便宜,還想做好人——說起來不是獨佔。

輕輕一笑,李閑雲道:「房子是你們的,我不要,你也不用給我錢了。」

二叔愕然:「閑雲,你……」

「二叔,我小的時候你照顧過我,這個恩情,我記着呢。房子是你的了,算是我償還了你照顧之情,明天我會搬出去。」李閑雲掛斷電話。

他喃喃自語:「從今兒個起,就算兩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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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劇組非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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