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動蕩5-5
二毛正想挪個位置看清楚些，忽然聽一個年紀大的聲音開口說：「你隨這麼說，我還是不能同意。孩子好歹是我老兩口養大的，老伴沒了，就剩她姐弟兩個和我在這熬著，她還能幫我照應照應，可這丫頭若是離了我……唉!」那人咂吧一下嘴，燭光下騰起一圈圈煙草的煙霧。
「我、我能對她好。」葫蘆半天才憋出這一句來。
那老漢「嘁」了一聲，問：「你咋讓我信呢，嗯？就憑你一個當兵的？」
「我不是兵，是班長，以後還能當排長、連長，不騙你!」
「你想當啥官又不是你說了算的？」老漢依舊「嘁」他，說：「再說了，咱們萍水相逢，你為啥非要我這個姑娘呢？難道就沒別的女人了？」
「我看上她是因為她好，心地好……」
「心好的也不止我姑娘一個么。你們當兵提着頭拿命來耍，有個好歹的她靠誰去？」
「我是炮兵,用不着衝鋒陷陣的……」
「年齡也不合適嘛,你比她大八歲哩!」
「伯父，說這麼多你就是不同意噻。你也知道我是個軍人，說話響噹噹的。我叫幾個弟兄來拿槍搶了人去也做得，只是那樣太霸道了。和你老人家說話就是鄭重的，沒有絲毫慢待的意思。我是真心喜歡英英，會和她好好過一輩子。要是你怕我被打死在戰場上，那打完仗我就回家，耕田種地養活她，行不行？」
聽他說得有些急，老漢沒吭氣，抽了一會兒煙才說：「那我養了十五年的孩子，也不能兩張餅就叫你帶走吧？」
「您開價，要多少我才可以領英英走呢？」盧天合忙問。
「這個仗也不知還要打多久，一個月？兩個月？它不停下來我們就沒法子回去種地，就只好東躲西藏。唉，要錢也沒用，那東西如今就算有也換不來幾個餅呵，票子就更不提啦！」老漢嘴裏含着煙桿說完停了停：「十斤面大約可以讓我和她弟弟再活上個把月了。」
二毛暗吃了一驚：「十斤面？這個價格到縣城人市上可以換四個女孩子羅！」
不料屋裏盧天合忽然說：「好，十斤就十斤，五天之內我來換人，不許反悔、更不能另應了別人。否則……」他沒接着說下去，燈影閃動，二毛知道他要出來了，急忙走回身，仍舊到廟牆外頭等他出來，一把拉住了笑着說：「好啊，半夜裏不睡覺，跑到這個地方來做得好買賣！」
盧天合一門心思還在那屋裏，冷不防跳出個人來唬他一跳，聽聲音才知道是蘇二毛了，急忙扯住他，擺手道：「輕聲！」說完，兩個人溜到村裏一個狹窄的夾道站定了，看看周圍寂靜無人，葫蘆這才驚訝地問：「你怎麼來了？」
「哼，我要是不來你自己去搞那十斤面？真是應得輕巧，我看你有本事去哪裏找？」
「連這個都聽見了？」盧天合有些害怕，忙求他：「二毛，咱們倆可是同鄉呵，你可不能買了我！」
「咦，那樣的事情我會做么？你倒說說看，什麼時候有的心事，卻連朋友也瞞着！」
「她是淮北的人，咱們幾個月前拉鋸戰的時候進過那個村子。她在井邊給了我一口水喝，就認識了。她家本來有二十來畝地雇著兩個工，還有個裁縫鋪子，日子算好。咱們離開后北邊的軍隊進來把村子徵用當成了兵站，她一家只好投河南的親戚去。不料剛找到地方她母親病死了，然後咱們反攻，潰兵又把親戚家搶得精光。因為站不住腳，她父親決定回家鄉去，一路上沒吃的，走到這裏就留住了。我白天帶人來這廟上拆了方丈的木料回去，誰知撞見她。一看瘦成那樣子心裏就……。我想自己沒本事，救不成她全家，那救一個總可以吧？誰知她老子竟是一口咬定不放鬆的，這十斤面倒上哪裏去找？唉！」
「這大黑天地也不可能立地尋出面來呀，我看咱們還是先回去睏覺，明天再仔細商議。」聽了蘇二毛的話盧天合也明白今晚是沒什麼結果了，只好跟在他後面按原路返回，並不敢驚動了他人，他倆依舊悄悄地溜回來，在鋪上躺下。一夜無話。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二毛把天合拉到一旁，小聲說：「你別凈在伙房門口轉悠，好像餓狗尋食似的。」他拉住正要瞪眼起急的葫蘆，笑道：「我倒想了個主意，說出來你看怎麼樣？」
「快說、快說！」盧天合聽他講有主意，立即催促起來。
「你看，伙房那裏你溜達半天了，有幾斤幾兩也都看得差不多羅。莫說多少，那也沒有個拿自己弟兄的道理。我想呀，離咱們駐防區二十五里路就是胡團的團部。那個小子頂不是東西，一向很瞧不起咱們營，又不服氣。關鍵是他是個剋扣的高手、催命的閻王，手下那幫人沒有高興他的，我們若是拿他的東西，大家只有高興叫好，也順便出口惡氣。你覺得呢？」
盧天合一想這個話對啊，拿自己弟兄的口糧不如去拿人家的，拿人家的不如拿胡團的。既然這小子的都是些不義之財，不拿白不拿、白拿誰不拿呢？但是他又擔心這個壞包不見得把剋扣的東西、糧食都放在明處，肯定會藏在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
蘇二毛倒是很有主張。他先找到原先在胡團待過的弟兄，通過他了解到胡團長的軍需官姓朱，是他的近侄，因總跟隨在他屁股後面所以人稱「朱小尾巴」，胡團長的私囊或者截留都由他經手，那東西在他那裏肯定錯不了。於是倆人請假外出，卻悄悄地跑到小屯集把胡團團部的地形、崗哨摸了一遍，回來以後又私議一番，然後便有了昨晚那一幕。可偏偏不湊巧的是盧天合在出村時心慌意亂被絆了一跤，結果驚動崗哨被抓住。蘇二毛倒得以逃脫了。
二毛正想挪個位置看清楚些，忽然聽一個年紀大的聲音開口說：「你隨這麼說，我還是不能同意。孩子好歹是我老兩口養大的，老伴沒了，就剩她姐弟兩個和我在這熬著，她還能幫我照應照應，可這丫頭若是離了我……唉!」那人咂吧一下嘴，燭光下騰起一圈圈煙草的煙霧。
「我、我能對她好。」葫蘆半天才憋出這一句來。
那老漢「嘁」了一聲，問：「你咋讓我信呢，嗯？就憑你一個當兵的？」
「我不是兵，是班長，以後還能當排長、連長，不騙你!」
「你想當啥官又不是你說了算的？」老漢依舊「嘁」他，說：「再說了，咱們萍水相逢，你為啥非要我這個姑娘呢？難道就沒別的女人了？」
「我看上她是因為她好，心地好……」
「心好的也不止我姑娘一個么。你們當兵提着頭拿命來耍，有個好歹的她靠誰去？」
「我是炮兵,用不着衝鋒陷陣的……」
「年齡也不合適嘛,你比她大八歲哩!」
「伯父，說這麼多你就是不同意噻。你也知道我是個軍人，說話響噹噹的。我叫幾個弟兄來拿槍搶了人去也做得，只是那樣太霸道了。和你老人家說話就是鄭重的，沒有絲毫慢待的意思。我是真心喜歡英英，會和她好好過一輩子。要是你怕我被打死在戰場上，那打完仗我就回家，耕田種地養活她，行不行？」
聽他說得有些急，老漢沒吭氣，抽了一會兒煙才說：「那我養了十五年的孩子，也不能兩張餅就叫你帶走吧？」
「您開價，要多少我才可以領英英走呢？」盧天合忙問。
「這個仗也不知還要打多久，一個月？兩個月？它不停下來我們就沒法子回去種地，就只好東躲西藏。唉，要錢也沒用，那東西如今就算有也換不來幾個餅呵，票子就更不提啦！」老漢嘴裏含着煙桿說完停了停：「十斤面大約可以讓我和她弟弟再活上個把月了。」
二毛暗吃了一驚：「十斤面？這個價格到縣城人市上可以換四個女孩子羅！」
不料屋裏盧天合忽然說：「好，十斤就十斤，五天之內我來換人，不許反悔、更不能另應了別人。否則……」他沒接着說下去，燈影閃動，二毛知道他要出來了，急忙走回身，仍舊到廟牆外頭等他出來，一把拉住了笑着說：「好啊，半夜裏不睡覺，跑到這個地方來做得好買賣！」
盧天合一門心思還在那屋裏，冷不防跳出個人來唬他一跳，聽聲音才知道是蘇二毛了，急忙扯住他，擺手道：「輕聲！」說完，兩個人溜到村裏一個狹窄的夾道站定了，看看周圍寂靜無人，葫蘆這才驚訝地問：「你怎麼來了？」
「哼，我要是不來你自己去搞那十斤面？真是應得輕巧，我看你有本事去哪裏找？」
「連這個都聽見了？」盧天合有些害怕，忙求他：「二毛，咱們倆可是同鄉呵，你可不能買了我！」
「咦，那樣的事情我會做么？你倒說說看，什麼時候有的心事，卻連朋友也瞞着！」
「她是淮北的人，咱們幾個月前拉鋸戰的時候進過那個村子。她在井邊給了我一口水喝，就認識了。她家本來有二十來畝地雇著兩個工，還有個裁縫鋪子，日子算好。咱們離開后北邊的軍隊進來把村子徵用當成了兵站，她一家只好投河南的親戚去。不料剛找到地方她母親病死了，然後咱們反攻，潰兵又把親戚家搶得精光。因為站不住腳，她父親決定回家鄉去，一路上沒吃的，走到這裏就留住了。我白天帶人來這廟上拆了方丈的木料回去，誰知撞見她。一看瘦成那樣子心裏就……。我想自己沒本事，救不成她全家，那救一個總可以吧？誰知她老子竟是一口咬定不放鬆的，這十斤面倒上哪裏去找？唉！」
「這大黑天地也不可能立地尋出面來呀，我看咱們還是先回去睏覺，明天再仔細商議。」聽了蘇二毛的話盧天合也明白今晚是沒什麼結果了，只好跟在他後面按原路返回，並不敢驚動了他人，他倆依舊悄悄地溜回來，在鋪上躺下。一夜無話。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二毛把天合拉到一旁，小聲說：「你別凈在伙房門口轉悠，好像餓狗尋食似的。」他拉住正要瞪眼起急的葫蘆，笑道：「我倒想了個主意，說出來你看怎麼樣？」
「快說、快說！」盧天合聽他講有主意，立即催促起來。
「你看，伙房那裏你溜達半天了，有幾斤幾兩也都看得差不多羅。莫說多少，那也沒有個拿自己弟兄的道理。我想呀，離咱們駐防區二十五里路就是胡團的團部。那個小子頂不是東西，一向很瞧不起咱們營，又不服氣。關鍵是他是個剋扣的高手、催命的閻王，手下那幫人沒有高興他的，我們若是拿他的東西，大家只有高興叫好，也順便出口惡氣。你覺得呢？」
盧天合一想這個話對啊，拿自己弟兄的口糧不如去拿人家的，拿人家的不如拿胡團的。既然這小子的都是些不義之財，不拿白不拿、白拿誰不拿呢？但是他又擔心這個壞包不見得把剋扣的東西、糧食都放在明處，肯定會藏在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
蘇二毛倒是很有主張。他先找到原先在胡團待過的弟兄，通過他了解到胡團長的軍需官姓朱，是他的近侄，因總跟隨在他屁股後面所以人稱「朱小尾巴」，胡團長的私囊或者截留都由他經手，那東西在他那裏肯定錯不了。於是倆人請假外出，卻悄悄地跑到小屯集把胡團團部的地形、崗哨摸了一遍，回來以後又私議一番，然後便有了昨晚那一幕。可偏偏不湊巧的是盧天合在出村時心慌意亂被絆了一跤，結果驚動崗哨被抓住。蘇二毛倒得以逃脫了。
二毛正想挪個位置看清楚些，忽然聽一個年紀大的聲音開口說：「你隨這麼說，我還是不能同意。孩子好歹是我老兩口養大的，老伴沒了，就剩她姐弟兩個和我在這熬著，她還能幫我照應照應，可這丫頭若是離了我……唉!」那人咂吧一下嘴，燭光下騰起一圈圈煙草的煙霧。
「我、我能對她好。」葫蘆半天才憋出這一句來。
那老漢「嘁」了一聲，問：「你咋讓我信呢，嗯？就憑你一個當兵的？」
「我不是兵，是班長，以後還能當排長、連長，不騙你!」
「你想當啥官又不是你說了算的？」老漢依舊「嘁」他，說：「再說了，咱們萍水相逢，你為啥非要我這個姑娘呢？難道就沒別的女人了？」
「我看上她是因為她好，心地好……」
「心好的也不止我姑娘一個么。你們當兵提着頭拿命來耍，有個好歹的她靠誰去？」
「我是炮兵,用不着衝鋒陷陣的……」
「年齡也不合適嘛,你比她大八歲哩!」
「伯父，說這麼多你就是不同意噻。你也知道我是個軍人，說話響噹噹的。我叫幾個弟兄來拿槍搶了人去也做得，只是那樣太霸道了。和你老人家說話就是鄭重的，沒有絲毫慢待的意思。我是真心喜歡英英，會和她好好過一輩子。要是你怕我被打死在戰場上，那打完仗我就回家，耕田種地養活她，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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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開價，要多少我才可以領英英走呢？」盧天合忙問。
「這個仗也不知還要打多久，一個月？兩個月？它不停下來我們就沒法子回去種地，就只好東躲西藏。唉，要錢也沒用，那東西如今就算有也換不來幾個餅呵，票子就更不提啦！」老漢嘴裏含着煙桿說完停了停：「十斤面大約可以讓我和她弟弟再活上個把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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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屋裏盧天合忽然說：「好，十斤就十斤，五天之內我來換人，不許反悔、更不能另應了別人。否則……」他沒接着說下去，燈影閃動，二毛知道他要出來了，急忙走回身，仍舊到廟牆外頭等他出來，一把拉住了笑着說：「好啊，半夜裏不睡覺，跑到這個地方來做得好買賣！」
盧天合一門心思還在那屋裏，冷不防跳出個人來唬他一跳，聽聲音才知道是蘇二毛了，急忙扯住他，擺手道：「輕聲！」說完，兩個人溜到村裏一個狹窄的夾道站定了，看看周圍寂靜無人，葫蘆這才驚訝地問：「你怎麼來了？」
「哼，我要是不來你自己去搞那十斤面？真是應得輕巧，我看你有本事去哪裏找？」
「連這個都聽見了？」盧天合有些害怕，忙求他：「二毛，咱們倆可是同鄉呵，你可不能買了我！」
「咦，那樣的事情我會做么？你倒說說看，什麼時候有的心事，卻連朋友也瞞着！」
「她是淮北的人，咱們幾個月前拉鋸戰的時候進過那個村子。她在井邊給了我一口水喝，就認識了。她家本來有二十來畝地雇著兩個工，還有個裁縫鋪子，日子算好。咱們離開后北邊的軍隊進來把村子徵用當成了兵站，她一家只好投河南的親戚去。不料剛找到地方她母親病死了，然後咱們反攻，潰兵又把親戚家搶得精光。因為站不住腳，她父親決定回家鄉去，一路上沒吃的，走到這裏就留住了。我白天帶人來這廟上拆了方丈的木料回去，誰知撞見她。一看瘦成那樣子心裏就……。我想自己沒本事，救不成她全家，那救一個總可以吧？誰知她老子竟是一口咬定不放鬆的，這十斤面倒上哪裏去找？唉！」
「這大黑天地也不可能立地尋出面來呀，我看咱們還是先回去睏覺，明天再仔細商議。」聽了蘇二毛的話盧天合也明白今晚是沒什麼結果了，只好跟在他後面按原路返回，並不敢驚動了他人，他倆依舊悄悄地溜回來，在鋪上躺下。一夜無話。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二毛把天合拉到一旁，小聲說：「你別凈在伙房門口轉悠，好像餓狗尋食似的。」他拉住正要瞪眼起急的葫蘆，笑道：「我倒想了個主意，說出來你看怎麼樣？」
「快說、快說！」盧天合聽他講有主意，立即催促起來。
「你看，伙房那裏你溜達半天了，有幾斤幾兩也都看得差不多羅。莫說多少，那也沒有個拿自己弟兄的道理。我想呀，離咱們駐防區二十五里路就是胡團的團部。那個小子頂不是東西，一向很瞧不起咱們營，又不服氣。關鍵是他是個剋扣的高手、催命的閻王，手下那幫人沒有高興他的，我們若是拿他的東西，大家只有高興叫好，也順便出口惡氣。你覺得呢？」
盧天合一想這個話對啊，拿自己弟兄的口糧不如去拿人家的，拿人家的不如拿胡團的。既然這小子的都是些不義之財，不拿白不拿、白拿誰不拿呢？但是他又擔心這個壞包不見得把剋扣的東西、糧食都放在明處，肯定會藏在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
蘇二毛倒是很有主張。他先找到原先在胡團待過的弟兄，通過他了解到胡團長的軍需官姓朱，是他的近侄，因總跟隨在他屁股後面所以人稱「朱小尾巴」，胡團長的私囊或者截留都由他經手，那東西在他那裏肯定錯不了。於是倆人請假外出，卻悄悄地跑到小屯集把胡團團部的地形、崗哨摸了一遍，回來以後又私議一番，然後便有了昨晚那一幕。可偏偏不湊巧的是盧天合在出村時心慌意亂被絆了一跤，結果驚動崗哨被抓住。蘇二毛倒得以逃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