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清晨

為了節省在路上耽擱的時間門，江鑒之選了一條捷徑——

穿過燈紅酒綠的酒吧一條街，走後面支路。

來接他的助手把車停在另一邊街角，正在那裏等着他一起回學校。

江鑒之腳步穩健，腦海里想的卻是上午出來的實驗得出來的數值。

結果並不壞，可精益求精的江教授並不滿意。

「我說了，我不喜歡你，你不用把時間門浪費在我身上，請你以後離我遠一點，我不想再看見你。」

正在腦海里的復盤整個實驗過程的江鑒之，耳邊忽然響起一道陌生的男聲。

緊接着，是嘈雜響起的議論：

「竟然把花扔了，這也太過分了吧。」

「不喜歡人家也不用這麼糟蹋人家心意吧。」

「就是就是，這人長得挺好看的，怎麼心腸這麼狠？」

「一束花而已，收下又不會死，我想要還沒人送呢。」

「小夥子你別哭，他脾氣這麼差，不喜歡你就算了，換個更好的。」

本就不安靜的街道驟然哄鬧了起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江鑒之下意識皺眉，從實驗世界中抽離開，抬眼朝正前方看去。

江鑒之一眼望見了被圍在人群之中，一頭長發的年輕男生。

男生背對着江鑒之，他看不見對方的面容，只從對方的聲音判斷，對方此時的情緒不太好。

江鑒之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麼引路人駐足觀看，也並不在意。

不管發生什麼都與他沒關係。

但路人堵住了行人路，他沒法繼續往前。

江鑒之快速地在心裏判斷出當前情況最好的解決方式——

繞路太費時間門，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江鑒之腳步稍一停頓，眉頭微蹙選擇繼續往前。

好在看戲的路人沒有把這片區域圍得水泄不通，放慢腳步，也能小心避開其他人通過。

比折返過天橋更節省時間門。

被暫時放至腦後的數據重新回到腦海，可還沒等江教授把凌亂的數值排列整齊，一個人突然撞進了他懷裏。

江鑒之腳步猛然一頓，下意識低頭，和撞了他的人四目相對。

長頭髮，但的確是個男生。

自己做的結論並沒有出錯。

男生比自己稍矮一些，身形瘦削，但是長得很好看。

江鑒之寡言淡漠，但並不是眼神不好，審美也沒問題。

平心而論，眼前的男生比他以往見過的人都還精緻好看一些，回過頭看自己時，眉眼之中還帶着肉眼可見的怒意和煩躁戾氣。

對方在看見自己時，明顯怔了一下，一時竟也忘記讓開。

好看的皮囊在大部分人面前無疑是加分項，可江鑒之並不在這「大部分人」的區間門，比起對方精緻的長相出眾的五官，他在意對方臉側劃出來的新鮮血痕。

男生皮膚過於白皙，鮮紅的血痕在他臉上就更為明顯，讓江鑒之沒來由皺眉。

男生回過神來，往旁邊讓了一步，跟他道歉，江鑒之並不在意對方撞的那一下，只是覺得那還在往外滲血的傷痕應該得到處理。

江鑒之向對方遞出了自己的手帕。

蒼青色。

顏色清淡。

男生顯然意外於他的舉動，愣了一下沒立馬借，遞出后江鑒之也在心中反思，自己此舉是否太過唐突。

可男生似乎沒打算處理傷口。

這並不好。

被花枝划傷，傷口很容易感染。

好在沒等江鑒之反思太久，男生道了聲謝，接過了他的手帕，輕輕按壓上了流血的傷口。

與此同時，江鑒之能感覺到有一道算不上善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江鑒之轉眼看去，對上一個高大男生滿是戒備的雙眼。

江鑒之確認自己沒見過對方，敵意是剛才才產生的的。

在男生接過自己手帕的那一刻。

可江鑒之不在意，低眼抬腕看了一眼時間門，他已經浪費兩分鐘。

江教授抬步，把所有人拋至身後。

等在車邊的助手看見江鑒之過來，趕緊下了車迎上去，狀似鬆了口氣：

「江教授你沒事就好，我剛聽說前面發生了衝突，有人不知道在幹什麼，一群人把路都堵了，我看你一直沒來，剛想過去找你呢。」

江鑒之拿過放在後座的資料翻看，輕輕地「嗯」了一聲后沒說話。

熟知老闆脾性的助手也沒想過能聽到他的回應，閉嘴不言，不再出聲打擾對方工作。

……

無意間門撞見的表白現場，江鑒之沒想到自己還能再遇見當事人之一，還如此頻繁。

他甚至知道了長發男生名叫戚白。

幾面之緣后，戚白提出一個請求，希望自己能假裝他的男朋友，好讓他那個狂熱的追求者知難而退，讓生活歸於平靜。

假裝建立戀人關係。

第一次有人向江鑒之提出如此荒唐的請求。

「戀人」這兩個字，並不在他的人生規劃中。

不管是假裝的，還是真的。

他並不想在這些方面放置心神與時間門。

江鑒之並不想打破現有的平靜生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戚白，並且建議他報警，找警察處理這件事。

亦或者，對方可以去找一個真正的男朋友，這樣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而不是找個隨時都可能被拆穿的假男友。

哪怕好友郁欽川勸說，江鑒之也沒改變原有的想法。

……

在書店中再次遇見戚白是意外，書店中收銀機系統故障，暫時只能接受現金付款，排在戚白後面的江鑒之見戚白為難的樣子，順手幫他一起結了賬。

只是結賬時，對方落在他幫朱俊良帶的那本書上的目光，不知為何有些微妙的複雜。

江鑒之沒有多想，只當對方是感興趣。

戚白為了還錢，主動要了他的聯繫方式，江鑒之便給對方留下了自己的郵箱。

他在南大任職，和大家往來都是靠工作郵箱，他並沒有覺得這個聯絡工具有什麼不方便，有急事他會選擇打電話。

可戚白神色詫異，意外於自己既沒有微信，也沒有q|q，看他的眼神更為複雜了。

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同，江鑒之已經習慣了周圍人探究打量的目光，並不準備因此而做出任何改變。

他滿意自己當前的生活狀態。

少了很多的不必要的社交和應酬，他有更多的時間門做自己的事。

江鑒之不知道戚白準備處理趙元凱的事，只知道對方還沒放棄找個假男友應付真追求者的打算。

江鑒之不理解趙元凱為何會願意為了一個並不喜歡自己的人付出大把大把的時間門和精力，也不理解好友郁欽川為了姜意甘願編造身份待在對方身邊的行為。

更確切的說，是他不理解這些人為何會對他人產生如此濃烈、不計得失的感情。

這些行為在江教授看來，是十分不理智的。

然後郁欽川長嘆一口氣，對江鑒之：

「你只是還沒有遇上比實驗更佔據你心神的人。」

「等你遇上了，就算是你，也只能認栽，不會比我現在好到哪裏去。」

江鑒之聽后平靜搖頭：

「不會。」

江教授認為郁欽川口中的可能性不會發生，後者扯著嘴角淡淡一笑，也不和他爭辯，只是說等以後他就知道了。

人的感情最不受控，有可能只是簡單地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你就悄然動心了。

江鑒之喝了一杯茶，垂眼沒說話。

在「以後」這個不確定的命題到來之前，江鑒之先等來了戚白，對方通過工作郵箱聯繫上了他。

戚白感謝他在書店的仗義相助，但並不想欠他，要把他在書店幫付的錢還給他。

錢貨兩訖，從此兩不相欠，是江鑒之比較喜歡的相處方式之一，他同意了，兩人很快約好兩清的地點。

江鑒之不願把時間門浪費在無用社交上，他想今天之後，他和戚白應該就不會有什麼牽扯。

在他看來，戚白最多不過是好友戀人的好朋友。

他們關係，會止步於此。

懷着這樣的心思江鑒之去和戚白見的面，然而看見對方賠給他的嶄新手帕后，好似有一隻無心的手在他心上輕輕地撥了一下。

不過舉手之勞，沒想戚白惦念至此——

不但洗凈了他那條手帕的血跡，還特買了一條材質相似的新的還他。

江鑒之看着袋子裏兩條手帕，再抬眼看戚白。

戚白臉上的傷口已經完全好了，瓷白臉側我一點傷疤都沒留下。

可江鑒之還記得初次見面時戚白的模樣。

鬼使神差地，江鑒之接受了對方的賠禮，卻留下了原本屬於自己、又被戚白按壓過傷口的那條。

一時心軟，他還接受了戚白的請求，同意暫時扮演對方男朋友。

事後江鑒之也在想自己為何就答應了下來。

自尋煩惱，徒添工作量。

反思歸反思，但江鑒之也清楚，若時光倒流再讓他重新選擇一次，他答應戚白可能性仍然在95以上。

那時候是江鑒之第一次察覺到，一個人的行為，可能並不完全由理智所支配。

……

收下戚白的賠禮，攬下假男友這個棘手的工作之後，接下來的每一步似乎都偏離了江鑒之的掌控。

咖啡店中，戚白忽然親下來時，江鑒之耳邊世界都靜了。

面對猝不及防出現的父母，江教授罕見地沒有選擇坦誠，而是默認了兩人關係，任由江母江父思緒發揮，順便把趙元凱刺激走了。

隨後理智佔據上風，意識到此舉並妥當，江鑒之便沒制止戚白向自己父母坦白真相的舉動。

可戚白的出現讓他的父母很高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兩人並不相信他們事後的解釋。

只當他們是被父母撞見出櫃加親吻現場，是不好意思的遮掩。

對上戚白，他的爸媽和他一樣，似乎都暫時喪失了最基本的判斷能力。

……

認識戚白后的第一個年，在江鑒之發消息問戚白想不想看看別梔市的海時、在他在烏煙瘴氣的網吧看見縮在電競椅上小小一團的戚白時、在戚白聽見動靜轉頭對他笑時……

江鑒之不得不在心底承認，郁欽川說得沒錯——

當原則和底線遇上心動，就會不斷破例退讓。

江鑒之終於承認：

在他二十六歲這年，他終是遇上了一個比實驗室更佔據他心神的人。

戚白。

他的戀人。

生物鐘讓江鑒之在清晨準時醒來，懷裏的戚白不知做了什麼夢，唇角帶笑睡得安穩。

江教授盯着愛人熟睡的面容看看良久，最後珍重地在他額頭印上了一個吻。

做了美夢的戚白是被美醒的，一睜眼就抓到江教授在偷親自己，戚白覺得現實也挺美的。

夢裏夢外都美的戚白抱住江鑒之，順勢在人脖頸下巴處蹭了幾下，心滿意足問他：

「猜猜我昨晚夢見了什麼？」

江鑒之抬手幫他順了順腦後睡得凌亂的頭髮：「夢見了什麼？」

戚白笑得跟偷了蜜的老鼠似的：

「夢裏我大你四歲，是個身高一八三的猛。」

江教授：「……？」

戚白：「夢裏我們是鄰居，而你高中時就對我圖謀不軌，想和我搞對象了。」

江教授：「？？？」

看着江鑒之的神情，戚白接着道：

「當然了，夢裏的我也是個遵紀守法的好青年，面對小江神的誘惑，我堅持住了本心！沒對年幼的你做出什麼不光明磊落的舉動！」

看戚白這一臉驕傲的小表情，江鑒之：「……」

江教授啞然失言，而戚白分享自己夢境的興緻半分不減，說話時雙眼都在放光：

「不過江教授你也知道，我這人定力有限，經不起什麼誘惑，忍你到十八歲成年，我就把你已吃干抹凈，我們夫夫雙手把家還了，過得那叫一個蜜裏調油油里找蜜啊，嘖嘖，讓人羨慕。」

「誰看了都得說一句好他……咳，好般配幸福。」

戚白大清早順嘴的粗話，在對上江教授的目光后，緊急轉彎，沒說出來。

等戚白絮絮叨叨地把自己漫長的夢境說完后，又成功地把自己說困了，在江鑒之懷裏打了個哈欠。

「今天周末。」

江鑒之輕輕地在他後背拍了兩下，嗓音溫柔又低沉：

「困的話繼續睡吧。」

戚白聞言閉上眼，抱着人不撒手，嘴裏還咕噥：

「那你陪我一起睡，你今天也沒課。」

江鑒之極輕地應了一聲好，幫人把落到肩頭的被子往上拉了些，擋住外面的冷空氣。

沒有什麼比天冷后醒來，發現今日不用工作，可以和愛人一起繼續窩在溫暖舒適的被窩睡個回籠覺更幸福了。

江鑒之透過紗簾看向窗外，今日的天氣有些陰沉，大概率會下一點雨。

等天暖一些，他們或許可以再去看一次別梔市的海。

和戚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