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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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江淮做了一個夢，一個非常奇怪的夢。

...

今天是七月十五，也叫七月半、中元節和盂蘭盆節，民間俗稱鬼節。

清風觀。

江淮手捧三柱香，對着神台上的金色神像叩拜。

「神仙保佑我，我真的沒病！」

就在江淮說完這句話，金色神像的眼睛突然合上，道觀內左右兩側的銅質神像全都詭異的轉過身去。

「好你們這些神佛！我誠心拜你們，你們卻不願救我！」

江淮頓時變的猙獰，臨了還不忘加一句。

「退錢！」

道觀的童子聞聲趕來，看到上香的是江淮，臉色變了幾變。

「又是你！你怎麼跑出來的？」

童子顯然認識江淮。

「什麼跑出來？我是光明正大走出來的！你們退錢！」江淮瞪着眼，那眼神恨不得吃了童子。

「胡言亂語，病入膏肓！」

童子暗自搖頭，餘光忽然嫖到觀內兩側的神像：「怎麼回事！神像怎麼了！」

左右兩側共有八尊神像，此刻都是背着身，再看那神台之上的主神，兩眼緊閉。

這可嚇壞了童子，看江淮的眼神像是在看惡鬼一樣。

「不好啦，不好啦，神隱啦！」

主神閉眼，護法背身，神明隱遁，天降大難！

此乃大凶之兆！

轟隆隆——！

剎時間，驚雷乍現。

「老子沒瘋，

你大爺的！」

江淮惡狠狠的看着手裏的三柱香，腦袋一熱，直接把香倒茶進香爐之中。

所謂倒插香，便是把點燃的香頭插進香爐。

金色的神像驟然炸裂，江淮只感覺眼前一黑，瞬間沒了意識。

...

荒郊野嶺，寒氣陣陣。

江淮幽幽醒來。

「你大爺的！」

看清楚四周的景象以及自己穿着的衣服，江淮忍不住罵街。

這是一個詭異未知的世界，似乎有仙佛神明，還有鬼魅妖魔。

每天晚上十二點一過，不管有沒有睡覺，不管在哪裏，準時準點，江淮都會來到這個世界，在他的認知中，這是夢境，是幻覺，是臆想。

但在別人眼裏...是精神病，而且還是無可救藥的精神病。

連續十多家精神病院都不願意接收江淮，沒辦法，太嚇人了！

既是一個精神病，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江淮清楚自己沒有病，這個世界的經歷都是真實的，看到的，聽到的，摸到的都是那麼的真實，以至於他完全分不清楚哪個是現實，那個是虛幻。

說出去沒人信。

所有人都認為你有病的時候，那你就是有病，說破天也是有病。

「喂，小崽子，你兒又是給我偷懶子叻？」

江淮出神之際，一個弓背的小老頭拄著拐杖站在門邊，左眼之上長著一個瘤子，模樣奇醜無比。

「誰偷懶了？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又做夢了！」

江淮兩手撐地，艱難的起身。

每次穿越之後，身體都會僵硬酸痛。

在現代世界，江淮告訴別人他沒病，他穿越了，在古代這邊，他同樣告訴別人他不是瘋子，他沒病。

這邊的白天是那邊的黑夜，那邊的白天是這邊的黑夜。

來來回回，虛虛實實，迷迷糊糊。

江淮瀕臨崩潰！

「快點子，你兒別想給我偷懶，不然呦，我打斷你的腿兒！」小老頭警告江淮。

江淮不多說話，拍拍衣服上的灰塵，跟在小老頭身後。

老頭是誰不知道，是幹什麼的不知道，只清楚別人都喊他風裏子。

別看老頭穿着邋遢骯髒，身體有缺陷，其實硬朗的很，走起山路來比誰都麻利。

「今天吶是七月半，鬼門要打開叻，小崽子，你兒可得給我長點心呦，待會門裏來人，手腳利索點，可不敢誤了我嘀大事兒么。」老頭邊走邊說。

兩人在山裏穿梭，時不時聽到周邊樹林中的動靜。

哇...哇——！

山裏的烏鴉又聚在一起。

江淮一言不發，緊緊的跟在老頭身後，稍有不留神就會跟丟，前面幾天跟丟了很多次。

往前走了沒多遠，幽寂的山路突然飄來一個男人唱歌的聲音。

「嘿...山裏的人呦——幾時歸？

外面的人吶——何時還？

天黑嘍——

請神來——享奉嘍——」

江淮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民歌，眉頭直皺，不過沒有問小老頭。

反倒是小老頭樂呵呵的笑了。

「要開始了咂，你兒你快一點兒！」

江淮加快腳步，不到一刻鐘，抵達目的地，是一處斷崖。

兩個畫了臉譜的人在那裏等待。

「風裏子，你們慢了！」

紅臉臉譜的人看了過來。

「嘿嘿嘿，山路子難走，莫怪，莫怪！」

風裏子呲牙笑，兩排大黃牙非常的噁心，嘴裏還有惡臭。

「他是誰？往年不都是你自己來么，今年怎麼還帶人了？」紅臉警惕的指著江淮。

「他丫是我在山裏撿來的小崽兒，跟過來學學規矩。」小老頭說話的時候瞪了眼江淮。

「學規矩？怎麼，風裏子，你想讓這小子代替你？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就算溫大人同意，仙尊也不會同意的！」

紅臉用手揉摸下巴，隨後看看手指上的紅漆，用手搓了搓。

「放心的啦，我可不會跑的叻！」風裏子輕笑幾聲。

「別廢話了，時間快到了，抓緊時間，耽誤了事情，仙尊何大人不會放過咱們！」另一位黑臉人不耐煩的催促。

「走。」

兩人來到斷崖邊，撿起石頭上的繩子，縱身躍下。

江淮表情微變，這要是讓他跳下去？

「楞什麼愣，你兒趕緊給我下去叻！」風裏子推了下江淮。

「你想害死我？這麼高，我怎麼下去？」江淮後退兩步。

「喏...」

風裏子將地上的繩子踢給江淮，用拐杖敲擊地面。

江淮沒得辦法，硬著頭皮撿起繩子，用力的拽了幾下，確定綁的牢固，這才顫顫巍巍的下崖。

風裏子緊跟其後。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淮的手爛的不成樣，渾身都是血，差點沒昏過去，最後還是強撐著到了斷崖低。

低端，山體的位置有一處潛洞，擺放着一尊巨大的神像。

三頭，八臂，九眼。

左邊的頭黑面獠牙，發如硃砂。

右邊的頭兇狠暴戾，猙獰可怖。

中間的頭粉嫩玉啄，慈眉善目。

三顆頭，三種不一樣的面目。

八隻手中有六隻手各拿一件器物。

左邊第一、三、四隻手分別拿着帶血的佛頭、人偶以及烏鴉。

右邊第一、三、四隻手則是拿着釘子、圓球以及鏡子。

左右的第二隻手雙手結印立在胸前。

九隻眼睛呈現不同的顏色，赤、橙、紅、綠、青、藍、紫、黑、白九色。

神像的脖子上掛着一串人骨佛珠，腳腕上綁着紅繩，一個人頭模樣的印記在肚皮部位，高高隆起，左右兩腿爬著許多的蟲子。

江淮望着眼前高大的神像，不由得感覺到一絲絲的詭異與邪性。

風裏子這時候到底了。

直到這個時候，江淮才注意到旁邊不光有剛才的紅臉、黑臉人，還有其他人，裏面有官府的官兵，有穿着華麗的顯貴，還有一個身着道袍、仙氣飄飄的中年人。

「大人，風裏子到了。」

那位身份顯赫的大人背對着眾人，端坐在石頭人。

「嗯...讓風裏子過來見我。」

風裏子一路小跑來到大人面前，態度謙卑，不停的點頭哈腰。

「去吧。」

大人說完揮了下手。

風裏子立刻跑到神像前，將潛洞兩側的火堆點燃。

哇...哇——！

火點燃的瞬間，四周的老林飛出成群的烏鴉。

鴉群不散，盤旋上空。

烏鴉是不詳的象徵。

風裏子放下拐杖，從地上拿起三柱香點燃，而後跪地伏拜，把香插在了火堆旁。

只見小老頭盤膝而坐，兩手各自結印，放在兩腿的膝蓋上，搖頭晃腦，嘴裏低喃念咒。

奇怪的是江淮明明可以聽到風裏子在低喃，嘴巴也不停的張合，唯獨聽不到念的咒語是什麼。.jj.br>

「.........」

風裏子念完咒語，轉過頭來：「按照順序，一個一個來上香，小崽子最後。」

這次小老頭沒有方言，而是說着官話。

說罷。

風裏子坐在那一動不動。

身穿道袍的中年人率先走來，跟風裏子上香的動作一致，把點燃的香插在火堆旁。

緊跟着是那位大人，然後是紅臉、黑臉，再輪到那些官兵，最後是江淮。

江淮有些猶豫，要不要去上香。

「你在幹什麼，還不快點！」黑臉見江淮杵在那不動，壓低了聲音催促。

江淮看向風裏子，風裏子沒有動靜，最終還是上前拿香。

沒有去看那詭異的神像。

點香。

叩拜。

準備去插香的時候，天上的烏群發出怪異的聲響，神像的低端爬出來許多黑色的蟲子。

見此情景，所有人臉色為之大變。

風裏子猛然睜開眼，死死的盯着江淮。

「該死，為什麼會是你！」

江淮迷茫的看着眾人，搞不清楚什麼狀況。

「風裏子，看看你乾的好事，今年應該輪到本座或者大人了吧？為什麼會是這個娃娃？還有，他不是門人，為什麼會被選中？他連香都沒有上完！」

道袍中年人的表情難看，質問風裏子。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選中了他！」風裏子微微搖頭。

「這個人是誰？哪裏來的？」中年人追問江淮的來歷。

風裏子剛想回話，突然感覺到了什麼，急忙看了眼神像，臉色當即大變。

呼——！

一陣陰風吹過。

神像的身體飄出一團黑色的煙霧，遊走一周后直奔江淮而去。

「壞了。」

風裏子來不及反應，江淮來不及閃躲，黑煙直接鑽進江淮的口鼻。

「給我抓住他！」道袍中年人哪裏還有仙風道骨的模樣，猙獰的指著江淮。

眾官兵立刻上前按住江淮。

「你們幹什麼？」

江淮掙扎著反抗，然而無濟於事。

這些官兵可不是一般人，個個都是有功夫傍身的好手。

「風裏子，這是怎麼回事？」

大人兩手背後，緩緩走來。

「回大人的話，神選中了他。」風裏子依舊端坐。

「原因。」

「不知道。」

「不知道？」大人皺眉。

「大人，神明之事不可揣測，我們年年請神，神年年不來，這個小崽子是我半年前在山裏找到的，今年第一次帶他來拜神，神選中了他，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風裏子望向神像，目光閃動。

「天使是否可以改變？」大人問。

「大人，一旦神選定了天使，就無法更改，除非天使死亡，否則神是不會換人的。」風裏子的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兒。

大人走到神像邊，伸手觸摸神像：「那我若是殺…」

不等說話，風裏子便開口了：「殺了他沒用，必須是他自然死亡，人為，意外都是無用功，人為屬於故意，意外可以製造，神要的是天使壽終正寢！」

「照你的意思，我們只能供着他了？殺又殺不得，放也不能放。」大人收回手。

「大人做主即可。」風裏子不會去吩咐大人。

江淮莫名其妙的聽着兩人的對話，好像是這尊神選中了他，他成了天使。

「既然如此，關起來吧。」大人搖頭嘆息。

又是浪費了一年。

人生有多少個一年？

「是。」

紅臉命人將江淮壓了下去。

風裏子起身，撿起拐杖：「大人，我們可以回去了。」

「神像是否還有用處？」

「神已不再，無用了。」風裏子搖頭。

「該如何處理？」

「毀了便是。」

「不可，毀壞神像是大不敬，要遭天譴。」道袍中年人不贊成。

「仙尊可有辦法？這神像放在這裏，若是讓士子看到，豈不是落下了把柄？」

「這尊神像我來處理即可，大人無須擔心。」

「也罷，回去吧。」

「恭送大人。」

「大人慢走。」

一眾官兵護著大人離去。

「風裏子，今天的事情讓我們多年的努力化為泡影，你知道該怎麼做。」

「仙尊放心，老頭子我本來就沒幾年可活，今年的天涼了，我該休息了。」

「甚好。」

江淮被四個官兵帶走，帶到了一處土路，停放兩輛馬車以及幾十匹駿馬。

沒過一會。

那位大人回來了，上了第一輛馬車，江淮被壓到第二輛馬車，眾人朝着另一端行去。

江淮忐忑不安，到現在還不明白到地發生了什麼。

遠處的烏鴉揮之不去，始終跟隨馬車。

江淮在馬車裏非常難受，晃的頭暈眼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朦朧之中，聽到有聲音在呼喚江淮。

江淮緩緩的睜開眼睛。

夢，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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