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雨師妾（十六）

「明人不說暗話,在下有一條商路在樓蘭大漠，缺乏水源，願出四百萬兩黃金！」

「鮫綃難得,我出六百萬兩！」

「……再加十萬兩！」

這匹鮫綃落地之後，可以化作一條幾十丈寬的大江，最後被萬壽萬福園的金老太夫人出面，以八百萬兩黃金的價格拍了下來。

姬冰雁淡淡的道：「八百萬兩黃金,不愧是萬壽萬福園，我記得金老太夫人的三十多個女婿當中，就有一個皇商，這匹鮫綃大抵是為了獻給天子，解決西南的大旱罷？」

龍女道：「其實這種鮫綃並不罕見，只是你們人類不懂如何將水捻成絲線罷了。」

她沉吟了一下,將語聲凝成一線，私下傳音道：「你準備一些色彩艷麗的衣裳、還有……給我,介時可打開庫房，隨便你挑。」

姬冰雁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古怪。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楚留香，鎮定自若的一頷首，道：「沒有問題，不過有些衣裳不太常見,需要一些時間準備，友情提示,尋常的繩索可捆不住楚留香,他會縮骨術。」

楚留香輕笑一聲,悠悠道：「這可不一定,如果雨師姑娘要求,我也可以不會。」

姬冰雁：「…………」

他呵呵一聲,楚留香可能不知道龍女要了什麼東西——血跡殘存的將軍鎧、縫在衣衫上的狐狸尾巴、人類奴隸項圈……你不會天真的以為這些衣裳會是龍女穿給你看吧？

楚留香摸了下鼻子，感覺好友的視線有一點奇怪，忍不住道：「不知道為什麼，你一這麼笑，我心中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是么？怪只怪你自己交友不慎。」姬冰雁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誰讓我是一隻鐵公雞，眼裏只看得見錢，你說是不是？」

楚留香：「…………」

佩服佩服，有的人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他們把注意力轉移回拍賣會，台上的珍寶換了十幾種，不過與鮫綃比起來，似乎就不太夠看了，不多時，拍賣也接近了尾聲。

丁楓——也就是帶着白面具、主持拍賣會的男人，此刻也站了起來，從一名侍從的手中接過一隻蓋着絲綢的托盤，語氣一下子激烈起來，道：「這就是最後一件拍賣品！」

柔和的光芒下，絲綢滑落，托盤上赫然是一隻袖珍的小瓶，瓶身半透，似乎由一整塊白玉雕琢而成，其中有一縷詭艷的殷紅。

他打開玉瓶，一股沁入骨髓的涼意自地下緩緩的升起，在眾人的四周，竟忽的起了大片霧氣，一呵氣，就能在肌膚凝成水珠。

有一人神色震驚，道：「此為何物？！」

這個人也戴着一張白面具，看腰上的佩劍大抵是擁翠山莊的人，年紀不大，應該是昔日天下第一劍客李觀漁的愛子，李玉涵。

枯榮大師雙手合十，道：「老衲有一甲子的內功修為，肉身早已不懼寒暑，竟也能感受到其中刺骨的寒意，真是無比神妙。」

丁楓道：「這是一滴血，諸位可能已有所猜測，我也不賣關子，這是一滴龍血。」

「龍血！竟然是龍血！」

在場之人，都已收到了請柬，自然也發覺了鱗片的奇異之處，只是知曉「龍女」存在的人也就十之一二，更多人乃是為了寶物。

「龍」是古往今來力與美最完美的結合。

在傳說之中，它的身軀修長，每一寸都覆有晶瑩剔透的鱗片，可以騰雲駕霧，長生不死如神明一般超脫於外物，超然於世間。

人對於「龍」這一存在的崇拜、追求，從三皇五帝時期就已經開始了，連皇帝老子都要自稱為「真龍天子」，更何況是尋常人呢？

幾乎是在一瞬間，氣氛一下子熱烈了起來，原隨雲微微一嘆，道：「只可惜在下是一個瞎子，既看不見美麗的鮫綃，也看不見龍血與人血有什麼不同，真是一大憾事。」

「…………」枯梅師太側目看了他一眼，枯瘦的面上沒什麼表情，倨傲的看向了眾人。

龍女看向楚留香，發覺他臉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這張英俊、男人味十足的臉一旦不笑，看起來就有幾分冷峻，幾分危險。

他的語聲低沉，也重複道：「龍血。」

「不錯！正是龍血！」丁楓將白玉小瓶放回了托盤上，語聲慷慨激昂，道：「這一滴龍血，稀釋之後可以給至少三十人服用，每一次都可以強身健體，增加一甲子內力。」

「不過，人類與龍的身體存在根本上的差距，承受不了龍的力量，所以一個人只能服用一次龍血，多了之後就會爆體而亡。」

龍女感受到半空中的寒意，道：「不用擔心，力量消散了很多，不是新鮮的血。」

——龍血是陰寒、暴烈之物，只要一小滴，就可以讓一條十幾丈寬的大江瞬間被冰封，這滴血的力量溫和，是她送出的賠禮。

楚留香的動作頓了一下，道：「賠禮？」

龍女點了一下頭，確認的道：「不錯，」

十幾年前，她帶還是一個孩子的蝙蝠公子去天上飛了一圈，誰知對方一落地，就一直咳嗽個不停，大抵是年紀太小了，受不住高空的疾風，所以龍女才取了三滴血給他。

楚留香：「…………」

楚留香嘆息了一聲，心道：龍女不是人類，不知人心有多麼險惡，這蝙蝠公子本就想要龍珠，現在看來，連血肉也要榨乾了。

龍女低聲道：「這是一個陰謀，我沉睡之後龍宮就關閉了，沒有特殊秘葯來調和藥性，服下龍血只會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

人在服用龍血之後，內力也會變得陰寒無比，打鬥之時一下就能認出來，倘若沒有佐以龍宮秘葯一起服用，龍血之中殘存的暴烈本能，甚至會一點一點吞噬掉人的理智。

事實上，龍女的一份秘葯剛好夠一個人消化三滴血，不過蝙蝠公子太過多疑了，用活人試了龍血的極限之後，沒敢全部服下。

這滴龍血引起了眾人激烈的爭奪，擁翠山莊的李觀漁下了血本，要給不成器的兒子洗經伐髓，還有華山派、少林寺……誰也不想錯過這個機會，甚至開始兩兩聯合競價。

枯榮大師道：「在下願出小無相經秘籍一本，以及進入藏書閣閱覽的機會一次，限時半個月，此外再加上一百年土地稅收。」

少林寺一年的土地稅收，可不是什麼小數目，要知道寺廟不收稅，而且朝廷一直都在給補貼，和尚一直是最賺錢的職業之一。

「擁翠山莊出價金銀珠寶五十箱。」李觀漁語聲沉重，道：「加上劍譜，以及老夫出手三次的機會，無論是哪一位朋友拍到了龍血，只要分出一點，以上就是我的禮物。」

「神水宮出價一百箱金銀珠寶，再加上天一神水，以及一個來自於陰姬的承諾！」

「我出□□好的揚州瘦馬一百人，男女各五十，都是天下難尋的絕色美人，再加上一尊白玉美人像，以及傳聞中的和氏璧！」

競價越來越激烈，氣氛劍拔弩張。

「…………」

楚留香只覺得可悲，這群人任意一個在江湖上，都可以掀起一番風浪，甚至其中有幾位前輩，他遇上了也只有逃跑的份兒，可他們爭的臉紅脖子粗，眼睛裏只剩下慾望。

誰不想得到龍血，做江湖第一人？一滴龍血至少可以製造出三十位內功高手，省下六十年苦修功夫，作為傳家之寶也足夠了。

原隨雲也沒有加入競價，俊秀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味不明的道：「香帥竟如此光風霽月，對龍血沒有任何想法么？」

楚留香淡然的看向眾人，甚至不願意多說一個字，道：「我只知道，習武之人一步一個腳印，從來沒有捷徑可言，人類永遠不可能掌控龍的力量，這並不是人的長處。」

——猛虎的利爪與尖牙可怕，大象的力道驚人，可世上的霸主還是人類，因為人類擁有智慧，團結一致，以及最重要的學習。

原隨雲只是微微一笑，並未言語。

所謂竊鈎者誅，竊國者諸侯，一個人只竊取一滴龍血，或許會爆體而亡，可若是竊取了龍的命珠與逆鱗，焉知不能取而代之？

他在幼年之時，短暫的得到過龍珠一個多時辰，那是一種十分陌生的體驗，可以呼風喚雨的強大的力量充斥了全身，世界變得無比渺小，這種感覺讓人沉醉、讓人着迷。

終於，這一滴龍血以一個令人咋舌的價格與代價，被史天王拍了下來，他在海上叱吒風雲了許多年，並且沒什麼顧忌，在燒殺劫掠之中積累了令人難以想像的可怕財富。

豹姬的心都在滴血，咬牙道：「我一定要殺了他，這可都是我的東西，一眨眼的功夫家底沒了大半，我今天非要殺他不可。」

她對龍血沒什麼想法，史天王這個註定要死的人，一張嘴就掏空了大半個勢力，又沒本事對蝙蝠島賴賬，怎麼能讓她不心痛！

「好！好啊——！！」

史天王拿到了龍血，從白面具下發出了一陣狂笑，與他一模一樣的替身二號這一次沒有上前，這種珍貴的寶物，哪怕他是史天王也不得不小心一些，不敢讓任何人經手。

丁楓晃了一下鈴鐺，示意這一場拍賣會結束了，然而眾人一個都沒有走，留在大廳之中等待消息——一個關於「真龍」的消息。

他的神色十分鎮定，微微一笑，對一眾武林名宿道：「請各位不要心急，龍血只是一道開胃菜，真正的寶物明天就會揭曉。」

有一人冷哼一聲，恨聲道：「還能有什麼寶物比龍血更珍貴，錯過了龍血，也就不能延壽，老夫可不確定會做出什麼事來。」

「既然蝙蝠公子的手上有龍血，是不是也有真龍的消息？這一次的賞寶，莫非與真龍有關，難道世上真的存在龍女不成么？」

丁楓一個字也不多說，道：「在下保證讓大家不空手而歸，願以性命發誓！一切情報明日申時，蝙蝠公子會在此處公開。」

他把話說到了這裏，眾人也不能再強行逼問，四周的人就各懷心思，紛紛散去了。

豹姬走出了人群，伸手調整了一下肩上猩紅的戰袍，道：「恭喜天王喜得龍血，從此功力可以更上一層樓了，今夜不如好好慶祝一下，讓豹姬好好的陪一陪你，如何？」

她還帶着面具，可是身上只穿着短裙與戰甲，看起來野性且極有魅力，讓男人一見到，心中就忍不住生出了一種征服的慾望。

史天王一怔，道：「豹姬？你怎麼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