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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羨慕風箏不止一次,不為別的,單憑它自在,然而,我卻忽略了那根細細長長的線,所以到底是風箏欺騙了我,還是已知局限了我,又或這世上從來沒有徹底的放手,每走一步,每做一個決定,都會變成一根越來越細,越來越長,越來越接近透明的風箏線。

城市是隨機的,決定是確定的。兩周之前,我決定去一個陌生又遙遠的地方,伸手握着筆,背過臉,往貼在牆面的大地圖上任意畫了一個圈。於是,我來到了bj。

隨身物除了生活必備品,還帶了一本《局外人》,我研究生讀的是哲學,哲學,說得簡明一點,為解決人類的痛苦而存在,我的腦袋裝滿了大大小小的道理,但是,面對我自己的疑慮與不快時,五顏六色的主張全部匯聚成了一束空白的光,這是我的心最直接的指引:忘卻然後逃離。就讓我勇敢地做一次莫爾索吧,無比真誠,無比清醒,無比孤獨,置身事外,不作聲辯。

安置好行李,我抵達的第一站是故宮。每逢節假,人潮擁擠,何況是萬眾景仰的紫禁城呢,我原以為會特別喧鬧,然而,人確實多,但安靜地出乎意料,這就是威望與權力的中心嗎,百年之餘,它如晝的輝耀依舊不減,震懾著長安街上一梭梭繼來續往的顫影。遺憾的是我沒有提前購票,故止步於階檻,我撫摸著硃色牆廊,指尖輕輕滑過,粗糙的砂礫感像一位歷經風霜的老嬤嬤,用她古朽的嗓音,一遍遍慨嘆著宮中歲月。紅牆外的綠樹像一個個忠誠的守將,一片嫩葉落在我的肩上,牢牢粘在針織衫上,我想起了席慕蓉的《一棵開花的樹》:「當你走進,請你細聽,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還未完全遺失的純真將它與我珍薄的童心聯結,頓時興生憐憫,為免辜負綠樹的心意,紀念我與故宮的緣分,在這篇故事中,便將「小葉」代作我的名諱吧。

他鄉異景,陌孔生言,當與原本的生活軌跡脫離之後,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我感到我不屬於任何紛雜復瑣的關係網,但這並不妨礙我與生活打交道,甚至更親密了一些,我十分享受惜愛這份遊離的體驗,好像整個世界只有我和我願意看見的一切。我想諸位都有過類似的經驗,也並不比我了解地少,雖說令人心無旁騖是它最大的魔力,但短暫,是我們不約而同對它最中肯的評價,相較於望不見盡頭的人生,簡直比曇花還吝嗇。

沿路慢循,不覺寒霧侵襟,方才的好心境隨着艷陽消逝在雲層里,我不清楚腳步停在了哪裏,天際朦朧,一座拱橋若隱若現,難道這就是他們口中的「煙雨非江南」嗎?他們,她和他以及他們——像遊魂一樣在記憶里起伏,經不起一絲風吹草動。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逃去哪兒,但凡想到他們,不管鼻腔輸送多少氧氣,我的心立即如喪家犬般軟弱無力,安安靜靜好端端的生活,瞬間決堤。時間跟上帝一樣不堪一擊,沖淡一切同庇佑眾生一樣全是自欺欺人。勇士直面惡龍的只有自己的眼睛,殺死惡龍的武器也只能憑自己的勇氣。我傷感不已,自由是一種能力,不是誰都可以輕易成為莫爾索的。

穹空傍晚,我走進了后海的一家清吧,找了個僻寂靠窗的座位,點了盤小食,一杯隨意的酒。與情緒面對面會談的方式有很多種,酒是一種,但我半杯即酔,在家裏我通常不會青睞情緒反勝的談判結果,如果我這樣做,大概率是破罐子破摔了,人嘛,至少有一個束手無策聽之任之的軟肋。音樂很舒緩,不會幹擾我的思緒,反倒化身指揮家,將七零八碎的回憶溫柔強制地納入它的奏章,源源不斷地在我體內流淌——七年了,曾經的你們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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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箏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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