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釀
大清早的,舒韻就被玉桂吵醒了。
「姑娘,姑娘!這裏有封寶…你的信」
一時心急,玉桂險些忘了這將軍府除了自家姑娘,還有自家老爺同少爺。若是被他們知曉舒韻去過寶花樓,同他們有往來,只怕她要遭殃了。
舒韻沒有計較玉桂打攪了她休息,她本身也就沒怎麼睡着。她接過玉桂手中烙著不知什麼花的信箋看了起來。
紙上寥寥幾字,不過幾眼舒韻便讀了個大概。
「備車,我要去趟滿子霖」
玉桂雖是不解,但也照她說的去做了。
滿子霖位於鄴京以南兩里,算是郊區。舒韻沒去過,上輩子聽顧韞的描述似是一處清閑之地。冬暖夏涼,鳥叫蟲鳴,縱有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好似閑人仙居宿。
若非舒韻親眼所見,她不覺得世間有這般仙境。鳥語花香,山清水秀,人傑地靈。
根據她前世的記憶,她聽顧韞介紹過他家在桂樹旁。繞了一大圈,也就眼前這宅子旁有顆桂樹,惹人注目得很。
說是宅子,倒不如稱茅草屋更為貼切些。算不上破敗不堪,反倒恬淡平靜。大門敞開,毫不遮掩。來人對整個宅子一覽無餘。到挺像顧韞的風格。
滿子霖的風同鄴京不同。滿子霖的風似撫慰的手,而鄴京的風似剜人的刀。
「姑娘在寒舍前站了快半個時辰,可是有事?」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只是一個聲音,舒韻便認出這聲出自顧韞。他的聲音同上輩子一般清淡柔和,又帶些疏遠。許多仰慕他的千金小姐都讚許他是謙謙公子。若沒有借兵一事,舒韻可能一直都會認為他是個溫潤如玉的人。
他雖算不上小人,可也算不得什麼好人。
在她的立場上,他是個算計她,害她家破人亡的幫凶之一。可在溫玖立場上,他卻是個好軍師好宰相,一個忠誠不二的好幫手。
她也怨不得他,只能說上一世立場,他們站在了對立面。如今重新開始,她不希望他們再一次站在對立面。還有一點便是她對他沒有憐憫之心,更容易利用些。
一進門便看見顧韞身着水綠色長衫,單膝抬起,斜坐在蒲團上。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棋子,猶豫再三還是不能落子。倒是有一番閑散仙人的感覺了。
舒韻沒有回他的話,只是坐到水綠色衣裳男子面前,細細端詳起桌子上的殘局來。
「觀大局白子佔下風。黑子居多圍追堵截白子,使其被動落入黑子全套。若白子想不到方法扭轉乾坤,那麼必輸無疑」
顧韞雖未抬眼瞧面前女子一言,言語中卻有些驚訝。
他想了兩日都未曾想到破解方法,他有些不相信面前這個小丫頭能破了這殘局,反敗為勝。
「哦?姑娘有何見解?」
「棋局詭辯,一個不起眼的小子也能成為取勝的關鍵」
說罷舒韻將一顆白子落到幾顆黑子之間。
「姑娘這棋藝,還是差點火候啊」
果然是他想多了,眼前這少女雖說眉目中有着異於常人的穩重淡然,終究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一步毫無意義的棋子,顧韞收回了剛剛的驚訝。
「先生這麼快下定論,想必是胸有成竹」
三回之後,顧韞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原來剛剛那顆在顧韞眼中毫無意義的棋子是馬虎眼,碰巧顧韞著了她的道,一時間竟佔了下風。
「棋局變幻莫測。先生,這局您輸了」
舒韻將最後一顆白子落入盤中,黑子全數都被白子包圍住。
顧韞看着眼前的棋局,笑着搖了搖頭。困擾了他三日的局,竟被一個小丫頭破了。
「捨本逐末,是我技不如人」
這下他才抬起頭,用正眼打量面前的少女。
少女長相清秀,她的美並非一網打盡,而是如同她的策略一般徐徐圖之。
被人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她也不惱。只是從容的望回去,說道。
「我此番前來,是想請先生出山」
「姑娘這話可就聽不懂了。在下一介書生,閑散慣了,有何山可出?」
「以先生的能力,想必已經知曉我從何而來」
不可否置,從她一踏進這宅子,他就猜出她是鄴京來的權貴人家。
「你想讓我入仕?」
「是也不是。入仕不錯,不過你歸我所有」
顧韞笑了,年紀輕輕,野心倒不小。這是叫他去做卧底啊。
「我憑什麼答應你」
「就憑這個」
舒韻將袖子撩起,纖細的手婉上帶着一個晶瑩剔透的鐲子。
「南工美人鐲?」
見鐲如見面,這是他爹臨終前囑託他的。
若有人帶着此鐲找他,對方提出什麼要求,他都要竭盡全力去完成。
上一世舒韻曾流離失所,無奈之下只能當掉了南工美人鐲得以飽腹。待她再回到當鋪之時,那當鋪老闆告知她鐲子已經賣出去了。最後鐲子跑到了顧韞手中,偶然得知此事。
「不錯」
「……讓我考慮考慮」
半柱香之後,顧韞才緩緩道。
「哎,捨不得我這桂花。每年五壇桂花釀,就當做酬勞」
「成交」
命運的齒輪,好像跟着她的變化,緩緩在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