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金鐘畢閃

第一章金鐘畢閃

東北的臘八寒風凜冽,滴水成冰。

張芝頭上圍着綠頭巾,腿上蓋着娘家媽提前給孩子準備的小被,挺著大肚子坐在炕頭。

窗外邊兒釘的塑料布被凜冽的寒風吹的呼呼作響。

塑料布起到保暖的同時也阻礙了視線,從屋裏望出去,白茫茫的什麼也看不見。

張芝忽覺饞蟲上腦,很想吃塊兒青蘿蔔,她低頭看看自己高挺的肚子,猶豫片刻,未敢下地,預產期就是這兩天兒,可不敢大意。

張芝不時抬頭看向窗外,嘴裏伴隨着念叨,「這人借點東西這麼長時間」?

終於沒能戰勝饞蟲,張芝掀開蓋着腿的被兒,用雙腳後跟和雙手心兒撐著炕,朝炕邊挪,她動作麻利,哪像個快要生產的孕婦。

把腳伸進炕沿兒正下邊兒的二棉鞋,緊緊頭上的圍巾,抓起門邊牆上掛着的棉大衣,走到外屋打開門試探著走出去。

外邊很冷,風很大,「還好自己包裹的嚴實」,張芝嘴裏嘟囔著,把雙手互插進袖管兒,

秋天起的青蘿蔔都堆放在倉房角落裏,用沙子埋着。

手剛搭在倉房,木門的鐵把手上。

「老妹子大冷天兒的,你出來幹啥?這兩天就是預產期了,可別動了胎氣」。

張芝轉頭,說話的是大叔家大嫂子,就住在隔壁,正站在自家院裏和自己說話,手裏拎個花布兜。

「嫂子,你這是要出門啊?我饞青蘿蔔了,尋思到倉房拿一個」張芝說。

「我星期一趕集,在供銷社買的年貨,給他爺爺奶奶送去點兒,你想吃青蘿蔔,咋不讓老妹夫給你拿呢?你自己拿多不方便?」大嫂子說。

「想扒點粘苞米,他去俺大叔家藉機器去了,快點去吧,嫂子!外面冷」張芝說。

「行,那你自己小心點兒」大嫂子邊說邊轉身離去。

「我會小心的,嫂子!你去俺大叔家看見畢成,讓他拿到機器快點回來」張芝又沖着大嫂子喊。

囤積末尾的一戶人家,土牆紅瓦,屋裏燒的很暖和,20世紀90年代,林場還未封山育林,百姓家燒柴很充裕,4個人正圍着靠邊兒站打麻將,周圍聚集著很多看眼兒的人。

一個年輕矮個子男子,也在看眼行列。

一位頭頂戴着黑氈帽,嘴裏叼著煙袋的老太太對年輕男子說:「畢成啊,張芝可到預產期了,這兩天你可小心點兒」

「放心吧,大嬸子,寸步不離」年輕男子回答。

年輕男子叫畢成,是張芝的丈夫。

「看張芝那個肚子啊,圓鼓鼓的,應該是個小子,名字想好了沒?」老太太接着問。

還沒等畢成回答,門開了一個戴着狗皮帽子,身穿黑色破棉襖的老頭走進來。

「大叔回來了」。

畢成邊打着招呼邊上前接下老人肩膀扛着的手搖苞米脫粒機。

「我剛才去取機器,聽說8隊重新分地,張芝戶口是不是還在8隊?你們趕緊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口糧地?」大叔把機器放在地上對畢成說。

「張芝的戶口沒分離,口糧地就給我老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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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吧!口糧地太少,不值當跑腿兒,」畢成說。

「咱們6隊也不知道啥時候重新分,明年你們小兩口就你一個人那點口糧地,也不夠種呀?」大叔又說。

畢成說:「我大姐拍電報說大姐夫承包了一個小煤礦,讓我過去下坑,我尋思等孩子出生滿月後我們就過去。」

坐在炕上的老太太猛吸一口汗煙問:「你大姐在小金山?」

「嗯,是在小金山」畢成沒抬頭回答。

門又被推開,大嫂子拎着花布兜走進來。

剛進門大嫂子就對畢成說:「老妹夫你趕緊回去吧,我剛才看見老妹子去倉房,說是要吃青蘿蔔」。

畢成扛起機器,臨走時說:「大叔,明年我那點兒口糧地不種了,你看你跟大哥家誰願意種誰種吧!」

畢成走後,大嫂子問坐在炕上的老太太:「媽老妹夫剛才說啥?明年不種地了。」

「等孩子出生滿月後,他們去小金山兒找他大姐,跟他大姐夫下坑。」老太太回答。

地下打麻將的人插嘴道:「下坑掙錢就是太危險,比種地強。」

「那可不,張芝的戶口還在8隊,就畢成一個人兒在這兒,那點兒口糧地,哪夠兩個人吃喝的,而且分產時他還承擔一些三角帶債,」大嫂子邊說邊斜靠在火牆子上。

畢成回到家的時候,張芝正在外屋地菜板上切青蘿蔔。

「你就那麼急?就不能等一會兒,我回來幫你拿。」畢成語氣中帶着埋怨。

「我都等你半天了,借點東西怎麼這麼久?」張芝問。

「機器沒在家借出去了,大叔現去取的,我就在那兒等一會兒」畢成把機器放在外屋地角落裏。

「誰在大叔家呢?沒人打麻將嗎?」張芝又問。

「能沒人嗎?大叔家就是個據點,磚廠的那幫盲流子在那兒打麻將看眼兒呢!」畢成回答。

「你幫我擦擦爐蓋子唄!我烙點土豆片,」張芝說着又拿起兩個土豆在菜墩兒上切成片。

「那些盲流子也沒個家,夏天幹活掙點錢,冬天全賭了,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張芝嘴裏嘟囔著。

畢成把爐蓋子擦乾淨,張芝把切好的土豆片擺在爐蓋上,爐子裏燒的很旺,土豆片兒的香味兒很快飄滿小屋。

物資匱乏的年代,普通百姓有普通百姓的樂趣。

「剛才大叔去給我取機器的時候,聽說8隊重新分口糧地,你讓爹去問問小隊長,能不能把你的糧食關係轉到6隊,這樣咱倆就能有兩份口糧地」畢成說。

張芝把烙好的土豆片放進嘴裏,嘴角殘留着烙胡的土豆片兒渣。

她嘴裏有東西,含糊不清的說:「還有一個星期過年,初二回娘家再說,」

「你這兩天就是預產期,初二你還沒出月子呢,咋回娘家?」畢成說。

「那就讓爹去丈量,讓爹種,按市場價給我們包地錢,明年我們去大姐那,你下坑,我做點小買賣,我就不相信日子會過不好。」張芝話語中透著果斷和霸氣。

那個年代娛樂項目本來就少,更別提貧窮落後的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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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一擦黑兒,小兩口就進屋,畢成端來一大盆粘苞米棒。

洗衣服用的大鋁盆,個頭足夠大,是夏天用廢舊塑料換的。

大鋁盆放在炕頭,畢成先用手搖脫粒機給苞米棒脫一遍粒兒。

張芝在邊上撿漏,未脫乾淨的苞米棒,用手把苞米粒兒搓掉,這種活兩人打出生就會幹。

15瓦燈泡發出昏黃的光,被四周牆壁上糊著的報紙吸走一半。

夜未深,但足夠寂靜,「突突突」,一輛拖拉機從門前駛過,聲音消失在隔壁。

張芝問:「馬上就過年了,大軍哥他們還沒放假啊?」

「今早我看見,大軍哥在烤車,問了一嘴,他說還有最後一張木頭送到木器廠,明天就放假了」畢成回答。

張芝忽然捂著肚子說:「我怎麼肚子疼?是不是要生了?」

畢成停下手中的活,一時沒反應過來。

足足過了兩分鐘,張芝說自己肚子越來越疼,畢成跳下炕,塌了著棉鞋,沖向隔壁,去喊大嫂子。

提前口頭商量過預案,張芝一旦臨盆,大軍哥發動拖拉機,畢成和大嫂子在拖拉機拖車箱裏先鋪滿稻草再鋪上棉被。

大嫂子家的大兒子,跑去通知大嬸子,然後一起去興源鎮衛生所。

鎮衛生所是興源鎮唯一的醫院,周邊5個自然村100多個小隊,下至感冒,上至生孩子,衛生所都是唯一的去處。

大叔是張芝的親叔叔,大軍哥是張芝的親堂哥,堂妹生產,他責無旁貸。

拖拉機輪胎安裝了防滑鏈,6隊離興源鎮不遠,20多分鐘后,張芝躺在了衛生所唯一的產房裏。

大軍哥馬不停蹄又開着拖拉機去8隊接張芝的娘家人。

半夜11點多,孩子還未產下,醫生通知難產,需要馬上手術擴大產道。

一家人商量過後畢成哆哆嗦嗦的在手術單上簽字。

張芝媽在產房門口邊抹眼淚邊絮絮叨叨:「早不生晚不生,非趕上今天,」

大嬸子在邊上勸:「大嫂你可別迷信,哪有那一說,臘八就不能生孩子了?」

大嫂子也插嘴:「是啊,大娘,這是老妹子和孩子的福分,今天出生多好,臘月初八,以後每當生日,全國人民都為孩子慶祝」

產房外雞毛蒜皮。

產房內張芝產下一個男嬰。

「金大夫!這個孩子怎麼不哭啊?好像沒有呼吸」一個中年女聲問。

被稱為金大夫的年長婦女,接過孩子,一隻手拎着孩子的腿,頭下腳上,另一隻手狠狠滴,一巴掌拍在孩子的屁股上。

隨着啪的一聲響,孩子哇的一聲哭了,哭聲傳遍整個產房。

「謝謝大夫,謝謝大夫」張芝早已成聲。

畢成和張芝終於在農曆1981年臘月初八那天,有了他們愛的結晶。

小學三年級文化的畢成給孩子取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點贊的名字「畢閃。」

為感謝金大夫,離開衛生所時,應張芝要求,金大夫給孩子取了個小名「金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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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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