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值得第2次機會

第一十四章 值得第2次機會

死亡是相約幽會的情人,每一個人都在等待她如約而至。

本以為拔出傷口的騎士劍之後可以減少這漫長、孤寂、冰冷的等待,但事實並非如此。肖純鈞感覺渾身冰冷彷彿靈魂都被凍結,呼吸變得越發沉重,逐漸只出不進,傷口止不住汩汩地往外湧出鮮血,周身感到疲倦,身體灌鉛,眼皮有萬斤重擔,視線慢慢模糊,即將徹底墮入黑暗。

但此刻思緒卻如此的清晰,他想要從容接受死亡,大腦卻在掙扎求生讓他保持清醒,眼前走馬觀花。那一張張熟悉不久的音容,一次次擊碎了肖純鈞剛剛撫平的心境。

肖純鈞抬頭仰望里葉斯女神。懷抱麥穗,纏繞荊棘的女神彷彿也在低頭凝視着他,那寧和平靜的面容給予了肖純鈞一絲安慰。自己最後的一刻還算是安詳。雖然幾乎是被秒殺,但也是正面向敵力戰而亡。這死亡雖不壯烈,但堪稱犧牲。

想了想教堂外屍林中猙獰可怖的死相,想了想野獸肚腹中消化溶解的血肉。肖純鈞覺得場面還算得體,這樣,似乎也不錯。但捫心自問這不是他理想的結局,有很多來不及,有很多捨不得,有很多還想要。但這一切,終歸要結束了。

里葉斯女神的眼角流出了血淚,肖純鈞無法知曉,此刻他已經永遠墮入了無邊的黑暗。

在那最幽深的黑暗,肖純鈞開始反思饗宴的經過。前往教堂請求聖物→返回途中拆分聖物→老馬識途攜帶火荊棘儀式劍拯救城堡→自己則攜帶火荊棘的部分枝條偷偷返回教堂→等待時機截殺惡魔。整個過程他自視天衣無縫,甚至騙過了狡猾的惡魔。

可既然已經作出了最大的努力,為什麼最後badend還是如約而至。

肖純鈞開始反思。

如果自己不前往教堂呢,會怎樣?那想必惡魔最後無法攻破教堂,繼而將憤怒轉嫁到城堡上,自己和母親瑟琳娜難逃一死。

如果自己不離開教堂呢,會怎樣?自己避免了死亡的結局,但他同樣無法接受母親和瑟琳娜的殘破的屍身和老爹絕望的目光。

如果自己不多此一舉拆分聖物而是直接返回教堂助力截殺惡魔呢,這樣會好一些么?從最後戰鬥的激烈程度來看恐怕不會很順利,惡魔的僕役時刻關注火荊棘儀式劍的動向,對方勢必會及時反應。

那是自己出現地時機不對么?戰鬥接近尾聲,惡魔大意身中費恩詛咒,臨近日出毫無戰意,老爹未知的神恩讓對方忌憚,想來想去都是最佳的時機。

是自己不夠勇敢還是不夠機智?放棄了日出突圍的機會,九死一生沖向教堂尋求火荊棘的人怎麼會不勇敢呢。火荊棘儀式劍一分為二引開惡魔僕役監視,短時間形成如此的作戰思路頭腦堪稱清晰。

不是,都不是。在自己毫無警覺吞咽下老爹遞來的聖餐酒的時候,事情的走向就無法避免的通往壞結局。自己一晚上的努力,都只不過是在數個壞結局中掙扎。相比於自己犧牲保全了大部分人的結局,里葉斯饗宴原本有更加黑暗和血腥的結束方式。

當然能最終達成了這樣一個可以接受的結局,也全靠對手配合。

惡魔在里葉斯饗宴事件之中也犯了無數錯誤,甚至最終為此付出了代價。

直到肖純鈞進入教堂之前惡魔的行為都堪稱理智,圍攻城堡施壓,堵門屠殺領民動搖對方。想來已經是一個低階惡魔面對疊加神聖領域的最優解。

可是在看到火荊棘被攜帶離開之後,

它的行為也出現了偏差。臨近日出讓它焦慮,近在咫尺的遺物或許早已喚醒了心底的貪婪,它深諳人性卻鄙夷人類的智慧,只是簡單的派出自己的僕役盯梢儀式劍的動向,毫不在乎除此以外任何的事物。它傲慢,自始至終里葉斯饗宴只被它當做踐踏螻蟻的工作,沒有事先核實情報,也不願意在上面花費更多時間。

如果自己是惡魔,火荊棘儀式劍離開后就會去優先截殺信使,毀掉或藏起火荊棘儀式劍。日出撤退前屠殺城堡守軍和其中的馬匹,防止守衛力量匯合也防止審判官一行逃跑。然後第二夜在沒有疊加聖物領域的情況下再殺入教堂。

雖然惡魔的貪婪命中注定使自己最終仍然會吞下遺物和費恩詛咒,但是仍然有翻盤的機會。只要更耐心,姑且撤退等待對方狂化結束,最後再解決這個實力本身就遠不如自己的神恩騎士,帶走對方左臂的神恩向主君交差,一切堪稱完美。

但是沒有如果,歷史不接受假設,犯錯就要付出代價,一言一行,一思一動皆是選擇。命運之神毫無憐憫,祂不言不示,但時刻追問世人。倘若你沒有意識到問題本身,那麼就只能寄希望於神祇的憐憫或者垂青。

是啊,都怪自己沒有意識到問題,肖純鈞懊惱。明明那麼多不合邏輯的矛盾,自己卻視若無睹。

倘若自己能發現老爹里葉斯騎士的身份或者深究一下狼群的含義,想必可以更早作為教會的一員參與到饗宴過程中。倘若自己關注麗夏夫人和羅森領主的異常,想必可以發現對方提前跑路的端倪,也不至於如此被動。明明之前自我告誡在饗宴當天保持清醒,結果心念寇姬把警惕全部拋之腦後,對老爹端來的酒毫無防備。

一切都怪自己的麻木,都怪自己的疏忽大意,是自己不經意的選擇註定了結局的命運。

詭譎的命運之神,您的提問過於晦澀,您的判斷過於無情,自己努力提防卻又防不勝防,自己努力奮戰最後卻一無所得。

一切都已經為時太晚,做錯題就要受到懲罰,前世藍星是老師的戒尺,現在是生與死的界限。道理肖純鈞都懂,可是此刻他卻顯得有些難以接受了,為什麼總是自己?

再一次機會,只要再一次,自己一定會洞悉命運的提問,妥善選擇迎來最好結局。再一次機會,只要再一次機會,自己不會再將命運寄於他人之手,一定掌控全局讓一切遵從自己的意願。再一次機會,只要再一次機會,好不容易得來的溫暖和近在眼前的幸福,自己想要牢牢把握。

可惜為時已晚,木已成舟,命運不聲不響,對自己的挑戰並不做應答。

不知意識消散還需多久,肖純鈞禁閉雙眼,思維在無邊幽邃的黑暗墜落。

「每個人都值得第二次機會。」女神像靜靜矗立,黎明初現。

.....

肖純鈞猛然坐起,他再次在熟悉的房間里醒來,滿臉震驚與不可思議。環顧四周。粗糙的麻布衣服、原始的木頭牆面、北歐風獸皮大床,一切和自己初到的那一天一模一樣。

難道自己的金手指就是死亡回溯?自己難道應該叫做菜月昴·布拉德·肖純鈞?

不,不是這樣。肖純鈞低頭,他看見自己的胸口被紗布裹成了粽子。胸口的貫穿傷無比疼痛,他渾身乏力,頭痛欲裂,額頭髮燒。劇烈的疼痛讓他不得不再次躺下。明明是致命傷,現在自己這是活下來了?難道是女神的神跡?

「你不會以為是女神的神跡拯救了你吧。」甜膩的女聲再次響起。

肖純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銷魂蝕骨的聲音,正是來自於他朝思暮想的人。掙扎著起身坐起,他看見寇姬倚站在他的門口,羅森妖精再次降臨。

無論是身亡還是逃遁,本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和對方相見,而此刻對方就在他的眼前。不見不散,里葉斯饗宴的尾聲,她真的來了。肖純鈞瞪大了眼睛內心激動可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你最終還是來了。」思索再三,說出的話語仍然詞不達意。訴衷腸聽上去好像在抱怨。

「克萊爾要塞比想像中更遠,對方看得很緊,我不敢打草驚蛇,只能夜裏出發。」寇姬緩緩坐到了床邊背對着他彷彿在躲避。她的語氣沒有平時歡快,臉上的笑容不再。「我們和軍團先鋒拼了命的趕來,但為時已晚。」

寇姬說出的話語大大出乎了肖純鈞的意料。他設想了數種生死重逢的場景,本以為會是失而復得的激動相見而後告白,最差也是有着親密關係的二人感慨大難不死相互溫暖。誰知道對方一本正經地說起他不願理解的話語。

克萊爾要塞?那是疤臉讓他日出突圍的目的地,從寇姬嘴裏說出顯得這麼不真實。軍團是指里葉斯教會的荊棘軍團么?為什麼一個酒館服務生會知道這些。

肖純鈞想到了一個可能性。經過昨晚波瀾壯闊的多次反轉,他發誓無論真相是什麼,他都不會驚詫,他是專業的。

「我本來已經放棄了希望。」肖純鈞開口試探道,佯裝仰頭看向天花板,實際上時刻緊盯寇姬床邊的背影。

「發現你的時候你在教堂里奄奄一息,身體冰冷,失血過多幾乎已經死去,大神官本來已經放棄治療。但我告訴他你的信仰無比虔誠,你的毅力無比頑強,他不能放棄你,你一定會活過來。」寇姬的語氣有些激動,身形微微地顫抖,隱隱是啜泣的聲音。「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看嘛,果然還是一往情深,就是單純的男女感情。怎麼可能到處都是里葉斯教會的暗樁,又不是無間道,哪裏那麼多暗樁卧底。對吧,對吧,對吧。

......

「是我毀了羅森領。圍獵野獸的關鍵時刻,你處於羅森的監視之下,處境敏感依舊來酒館,接頭當晚又失約,這本身就是信號。如果我及時前往克萊爾求援,事情不會如此收場。」寇姬語氣回歸平靜,但是其中蘊藏了巨大的失落與自責。

「如果不是你再次接頭警告我狼群和里葉斯饗宴,我依然蒙在鼓裏,事情可能更糟。」

寇姬雙手胸前緊握,閉目懺悔。「探求真相不妨礙繼續前行,好奇應當節制。偉大的阿里斯,您全知全能,我愧對您的啟迪。」

「教會安排我和里葉斯信徒一起守護羅森領,而我卻徹底失敗了。我請求您的寬恕。」

寇姬的話石破天驚。

自己是專業的,自己絕對不會震驚,除非太出乎意料。肖純鈞好不容易撿起來的平常心,又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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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痕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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