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一十七 沒有仙氣的龍王

「某途徑此地，卻為此事而來。」

魏昊沒有直接回答汝水龍王，而是看着龍王問道，「龍君，某有一事不明，冒昧詢問。」

「魏君子但說無妨。」

汝水龍王倒也痛快，他畢竟是身處「中國」的龍王，享受的是世態繁華，跟那些受難的龍王，有着很大不同。

地位雖不如四瀆那般特殊，卻也不差多少。

能跟神人交結，於他而言，是一件頗有趣味的事情。

「那魏某就直說了。」魏昊抬頭看着龍王，「我知大江龍神避禍遠遁，也知四海龍族正在天路作戰，但為何龍君還能在人間？」

「此地是何處？」

汝水龍王笑着問道。

「自然是汝水。」

「不，此地乃是『天下之中』，中國是也。」

「嗯？」

魏昊陡然反應過來，汝水不僅僅是淮水支脈，同時也流經都畿所在。

「八流之中，唯涇渭、汝穎有王氣。」

說出這話的時候，汝水龍王很是自得，不過魏昊卻知道底細跟腳，涇渭汝穎誠如汝水龍王所言有王氣，不過誰不會拿這個說事兒，旁邊有大河在，什麼都是陪襯。

當然魏昊也不會不識趣拆台，明白其中緣由之後，便道：「龍君，如今天下大亂，倘若夏室失國，生靈塗炭在所難免。各地諸侯如今多有招攬非人超凡之力，某為防巨變，已經廣邀各方精靈結盟。若遇妖皇降世之危，亦可從容應對。」

「魏君。」

汝水龍王看着魏昊，忽然語氣有些嚴肅，「魏君只管提要求，寡人都會答應，只要是魏君想要做的，寡人絕不推辭。」

「啊？！這……」

有點理解不能，魏昊當時就有點懵逼，這什麼情況？！

我準備了好多說辭，你突然跟我整這一出？！

「魏君，且不論您在地府的府君之位，便是您出入『龍墓』一事，寡人便知魏君絕非大奸大惡之徒。」

汝水龍王沉默了一會兒，才接着道，「寡人被封此處為王，掌一方行雲布雨，然則天界之命，已有四十餘年不曾有。夏室孱弱，寡人亦知國之將亡，只是，歷朝歷代，當更迭龍君於此時……」

絮絮叨叨說了一通，大致上都是抱怨的話，但魏昊從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濟水龍神，何嘗不是這樣？

換屆了，卻又不甘心，還想接着撈，結果掉坑裏出不來。

沉沒成本讓龍瘋狂。

汝水龍王不好說有沒有這個念頭，但風險讓他畏懼，同時現在天界的杳無音訊，更是新增變數，新增焦慮。

就像是把他遺忘在了人間一樣。

這很不正常。

「去歲我老家新增狗國，有天使降臨。」

「無非是飛禽走獸，不值一哂。」

見魏昊聽懂了自己的抱怨，汝水龍王頗有找到知己一樣的感覺，開始大倒苦水：「若遲遲不能返回天界，寡人不過是地仙境界，長期以往，必生劫數。不拘是風火水雷各災，寡人哪一樣都是沒底氣擋過去。」

「寡人寧肯戰死，也不想沉淪如喪家犬……」

話是這麼說，但魏昊看得出來，這位龍王爺……怕死。

活見鬼，怎麼會有這樣的龍王？！

不過一想到白辰這廢物也算是一個級別的，頓時覺得一切都很合理。

一樣米養百樣人，一樣水……養活各種龍王，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沒有天界法旨，這功德不錄，等於是打白工……」

魏昊摩挲著下巴，換位思考着汝水龍王的苦處。

「誰說不是！！」

見魏昊果然是明白人，汝水龍王拍案而起，

拿起酒壺就湊到魏昊身旁，給他倒酒說道：「魏君啊，寡人修行，也是想要活得長壽一些。功行不錄於天地，那寡人這不是白乾？所以，天界的職責所在，寡人怕是半點好處都撈不著了。可要是換成『功行於人間』，只要世人記得我汝水不能泛濫淤塞，這可是實打實的功勞，如何都抹不去吧？」

「不錯。」

魏昊點了點頭，「實不相瞞，巢湖新晉龍神，便是魏某以府君身份冊封，如今在陰間，已經登記造冊。而後湖畔百姓信任，這才穩住神權。」

「啊？！」

聽到這個，汝水龍王眼睛都亮了，尋思著還有這一茬？

頓時來了精神，聊這個，他精神抖擻！

「魏君，您為巢湖出使，所謂何事？」

早知道不兜圈子，攤牌了就行，裝什麼裝啊。

見汝水龍王「卑微」如斯，魏昊也不好再遮遮掩掩，「若是天下有變，四方割據，我希望到時候天下名川大澤聯合起來，必要時候，封鎖妖魔之地，同時可以協同調運糧草物資。」

汝水是淮水支脈，可以說是極為重要的一條交通線。

除此之外，還有穎水、沂水、泗水等等，都是如此。

魏昊因為跟泰陽府的先天神靈打過交道，知道割據的可能性極大，四方侯還是說四方伯，都無所謂，但是聯合妖魔，猝不及防之下，危害驚人。

但要是江淮流水聯合起來，誰來了都不好使。

此事魏昊原本只是有個雛形，但一通走訪，再加上沿江各地精靈的擁護，以五泉縣諸事的刺激，魏昊便打定主意，既然那些個野心勃勃之輩不講武德，首先動用超凡力量，那他自然也能沒什麼好顧忌的。

要用，那就放開了用，大家一起用。

這個念頭比「第一學堂」還要激進得多，魏昊甚至打定主意，必要時候，如「東伯侯」「南伯侯」想要擴充勢力、侵吞地盤，他就來個狠的。

洞庭湖、巢湖群妖組成聯軍，就算地仙級數的強者沒多少，但規模龐大，數量上絕對可觀。

講道理、說好話，在諸侯軍閥們面前，是毫無作用的。

唯有拳頭，才是真理。

「夏室微弱，魏君乃當世神人，彼可取而代之！」

汝水龍王現在精神頭不錯，也可能是喝酒喝高了，他當時就勸說道，「若魏君為天下共主，可謂執掌陰陽，彼時人神無不可冊封之輩！當能再現太古盛況！」

「……」

一臉無語的魏昊斜視着汝水龍王，見這龍王自個兒在那裏痛快，還推演着各種變數，自言自語道，「若魏君起事，寡人於汝水響應，江淮如囊中之物，任由拿取。汝水有甲兵三千，可謂精銳，任君驅策！」

「……」

「那淮水龍宮，現在並無君侯鎮守，汝水乃淮水支脈，寡人若是潛伏其中，必能暗中拿到一部分庫藏。只可惜搬運之術，為大江龍神府掌握，唯一可以比肩的，興許『雲中神君府』的雲夢搬運法可以拿出來……」

「……」

「不過寡人聽說，『雲中神君府』跟魏君交情深刻，到時候幫寡人求一道法門，這淮水龍宮的庫藏，便是盡數落在我等手中！淮水甲兵五千，說不定也能賺到此處……」

「……」

越聽越不對味兒，這是汝水龍王還是梁山好漢？

但汝水龍王是真的興緻勃勃，他是真的想要混功德，只要是人間上上功德，什麼形式什麼方法，他完全不計較。

至於說魏昊本人想不想做什麼天下共主，這事兒，魏昊自己說了算嗎？

為了自己的功德，魏昊高位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不是汝水龍王強迫，而是功行使然。

人間眾生，要是個個都有大智慧，早就沒有了英雄，沒有了聖王，沒有了領袖。

舉凡英傑入世，正是因為群氓無知、無序，唯有重建秩序，方能天下太平。

汝水龍王見過諸多人皇，也知道這些人皇，沒有一個想要高高在上。

但沒得選，秩序使然。

汝水龍王覺得魏大象想要重整神州，結局跟歷代人皇，應該沒有區別。

「龍君，太長遠的事情，我看還是不要先計較，只論這水路暢通一事，不知龍君意下如何？」

「還是那句話！」

汝水龍王扭頭看着魏昊，「魏君要求只管提，寡人一併答應！」

「……」

無奈之下，魏昊只好道，「那便盟誓吧！」

「大善！」

擬定誓約，相約汝水、巢湖水脈暢通，其餘種種義務、要求，魏昊擬了條陳，汝水龍王看也沒看，直接簽字畫押。

龍王印掏出來「啪」的一下，就在帛書上蓋了個印。

同時還簽字畫押，這龍王也是狠龍，咬破自己的手指，摁的是龍血指紋。

其上姓名俱在，乃是上古龍文，像白辰這種年輕龍族，指不定還看不懂是個啥。

一切搞定，魏昊還是有點精神恍惚，他來汝水……怎麼地也算是貿然造訪吧？

可事情順利的有點滑稽。

甚至可以這麼說，他闖蕩江湖這麼久了，在精靈世界中，也算是頗有威名，可像這麼輕鬆痛快的……真沒有。

就算是「鯨海大公主」，她答應那麼爽快，也是因為饞身子呢。

這汝水龍王是真的有點讓人猝不及防。

「魏君，寡人麾下的汝水甲兵，絕非尋常精怪，皆身負龍鱗戰甲，可當鬼仙級數！

喝了點酒，汝水龍王拉着魏昊要看閱兵式。

無奈之下，魏昊也只能硬著頭皮喝了點酒看蝦兵蟹將列陣操練。

還別說，跟尋常烏合之眾全然不同。

只見汝水龍宮的王旗號令之下，這些甲兵氣勢非常雄壯，雖說都是蝦兵蟹將，可蝦兵身長八尺，全身包裹重甲，怕是千幾百斤的份量；蟹將更是丈二身量，皆有妖王資質。

平均修為約莫四五百年，就算沒有重甲在身，放在野外，也是個大妖，較之當初在五潮縣城外的巴二郎，也不差多少。

「寡人在人間，比照親王，有親兵三千。這便是汝水甲兵，凡侵擾汝水者，當受大軍鎮壓！」

隨後，汝水龍王親自號令，揮舞王旗，就看到操練的蝦兵蟹將陣列，竟然分成了三縱。

王旗再度揮舞，這三縱甲兵，又立即組合成一字長蛇，然後平穩行軍前進，在汝水河底，看上去尤為壯觀。

「奈何，沒有『軍陣之勢』。」

嘆了口氣，汝水龍王很是惋惜，「便是差了一點機緣，不過說到底，還是寡人心軟，始終不曾讓它們卸甲鏖戰。」

披堅執銳是必須的，但總會遇到甲具破壞、兵戈斷裂的險境，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從容應敵並且取勝，才能凝練軍魂。

說到底，純靠裝備不是錯，但如果沒了裝備就喪了膽，那也是大大的不妥。

「已經是天下強軍。」

「不夠，完全不夠！」

汝水龍王眼睛放着光，「跟大夏『龍驤軍』比起來，差的太多。若為魏君所用，必須鑄就軍魂！」

「眼下已經是氣勢非凡。」

「豈能跟烏合之眾相比？」

這龍王雖說地仙境界，可半點仙氣都沒有，地氣倒是挺足的。

只見他摩拳擦掌，心情有些激動：「待時機成熟，魏君，寡人必取淮水精兵為魏君驅策！到那時，舉凡魔神，皆可鎮殺。猶如大禹王，一言既出，神王妖王，招即來，不來斬！」

「……」

習慣了這種懶得解釋，魏昊索性琢磨著其中便利之處，而後問道，「龍君要什麼呢？」

「敕命寡人回歸天界即可，當然，魏君若是封寡人為大江龍神、大河龍神、東海龍王……嘿，寡人也是不會拒絕的。」

「……」

很現實的一頭龍王，很接地氣。

「說起來，當初白虎歸位，寡人本以為這位神君會順帶召回地上仙神，豈料這神君只顧著自己，卻忘了神州還有恁多苦命龍！」

「白虎神君怕也是有苦衷。」

「所以寡人沒有誹謗他。」

「龍君可謂真性情之龍。」

「對了，魏君若是過往穎水，倒也可以知會一聲，寡人同穎水龍王，交情深厚，結識已有三百年。彼時在天界，都曾一起治過流沙。」

「流沙？」

「噢，天泗一向混沌，從來都是不暢，所以又謂之『流沙』。蓋因古時天泗龍王，便是個偷懶的龍族，份內之事，多交由別家處置。寡人同穎水龍王，曾經是天泗的『治沙都督』。」

「……」

那真是……巧了哈。

有一黑一，說天泗龍王是個懶貨這件事情上，魏昊感覺跟兩位龍王很有共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