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沙塵是自由的

嘯夜沙暴蝠，庫里莫荒漠最自由的野生靈獸，它們肆虐於整片沙漠，因擅長御風飛翔且擅長沙質化而無懼其他靈獸的侵襲，晝伏夜出的它們喜歡潛伏在無人能夠感知到的沙丘之中，在炎熱的白天會將自己完全沙質化，減少體能上的消耗的同時也能讓自己好受些。

由沙夜蝠進化而成的嘯夜沙暴蝠雖然只擁有一段進化，但每一頭嘯夜沙暴蝠剛完成進化便已經是塑魄期靈獸，被靈武者定義為岩屬性、風屬性靈獸的它們還掌握了強大的音波攻擊，雖然不如音嘯幻魔蝠的聲波攻擊，但在廣袤的沙漠上，嘯夜沙暴蝠的音波攻擊伴隨本命靈法亂刃流便可輕易鼓動砂礫，形成沙塵暴，若同時有數十頭嘯夜沙暴蝠同時發動音波攻擊，沙塵暴將向外擴散，沙漠也因此擴大面積，被靈武者定義為惡獸之一。

此刻嘯夜沙暴蝠被空間不斷擠壓、震蕩、切割、碎裂著，空間元素奏效的時候毫無聲響，但刺耳的慘嚎聲此起彼伏，血肉在半空中四散橫飛，喬邦相隔數十米卻彷彿依然能看到嘯夜沙暴蝠被切割出來的骨骼、筋肉、血液胡亂無序的飛舞著，那懸在空中不斷喘息著的胡家夢背影是那麼的高大，滿天的血污一點兒都沒有影響到他的形象，那不斷抖動着的肩膀和起伏擴縮的胸膛，足以看出胡家夢使出這招付出多大的代價。

整個天地似乎都瀰漫着一股濃濃的血腥氣味，濡潤感充斥着喬邦的身心，明明被割裂過後的嘯夜沙暴蝠被空間擠壓碾碎消失無蹤了，喬邦卻仍覺得被潑了一身的血，雙眼被猩紅籠罩。

胡家夢大口大口地劇烈喘息著，精神力消耗的太過厲害令他感到疲倦，靈力消耗卻並沒有像預判的那般劇烈，似乎這片沙漠之中空間元素十分濃郁，看着滿天的血霧向下傾落，胡家夢奮身向後空間穿梭，與此同時卸去全身力道，精神力觸角也不再向外蔓延，精神識海被精神力觸角牢牢護住，胡家夢集中力量於肩胛骨處，奮力揮動靈化的雙翼，雙肩不斷聳動着，憑藉着強大的意志朝着眾人的方向飛去。

身後的血污不斷傾落，失去空間力量束縛的嘯夜沙暴蝠向沙地上砸落，鮮血止不住的噴灑著，引起了周圍其餘靈獸的注意，強烈的氣味勾起了野生靈獸們的慾望，飢不擇食的它們朝着被重創的嘯夜沙暴蝠族群飛奔而去，倖免於難的嘯夜沙暴蝠在第一時間沙質化，不顧同胞被啃食，離開了這片修羅場。

夜幕悄然降臨，眾人拖着疲憊的身軀狼狽的朝着山谷飛去，沿途趁著依稀朦朧的月光看到了鐵背駱駝族群也在朝着山谷進發，但大家並沒有感到緊張，只因魯緒磊用靈識傳音提醒大家不用大驚小怪，只要不驚擾到它們，是不會輕易發動反擊的，相對於剛剛遭遇的赤岩頑狐、沙壁犰狳、迷卷碧鱗蟒、沙泥鐵背蟲、嘯夜沙暴蝠族群來說，即便是進化到最終形態的鋼峰駱駝王也沒有特彆強烈的攻擊慾望。

相傳發現鋼峰駱駝王並跟隨它前行便能尋找到水源，前提是你的耐力和速度能與鋼峰駱駝王持平，作為沙漠中的食草靈獸，它們沒有沙質化的能力，也不具備強大的攻擊手段，卻有着比鋼顱岩羽鴕還要迅猛的奔跑速度，在遇到其他靈獸攻擊時可以在第一時間鋼質化，全身的骨骼、肌肉、血脈全部鋼化，在沙漠中鮮少有靈獸能獵食進化到最終形態的鋼峰駱駝王，它們咀嚼靈植的過程中也吸食了砂礫中的金屬碎末，這也是為何能促成進化的原因。

喬邦被抱着飛了許久，只覺得腰腹都要斷了，說實話魯緒磊是真的不會抱人，現在感覺上半身和下半身是兩截的，腰這塊兒已經麻了，麻的透透的。直至雙腳重新踩在鬆軟的沙地上時，喬邦心中才終是鬆了口氣，這一路以來的勞累、疲倦感似乎一瞬間消散了，感受着左右兩座陡峭的山巒在月色下若隱若現的輪廓，喬邦忽然感覺脖子一陣酸麻，輕輕扭動時接連發出「咔嚓」的細小聲響，忍不住抬起手掌用虎口按壓脖子。

山崖倒是挺誇張的，這兩座山巒綿延數公里，山腰及山峰都是光禿禿的，裸露在外毫無植被覆蓋，反倒是狹長的山谷綠意蔥蔥，能聽到蟲鳴鳥叫聲，仔細聽還能聽見潺潺流水聲，隨着眾人朝山谷空曠地帶挺進，耳邊傳來陣陣轟鳴聲，乾燥的空氣竟然越發的濕潤了，這令喬邦都感覺詫異不已。

眾人沒有輕易涉足叢林及低矮的灌叢，經歷了剛剛兇險的靈獸伏擊后，沒有人心存僥倖，就連喋喋不休的任子瑜也閉口不言，反倒是倪睿和舒雨涵悠閑地走着，他們清楚的感受到周圍的靈植長年累月浸潤在濃烈的天地靈氣里，根系發達且莖葉稠密，可以看得出來這山谷並非自然形成，百年前應該是有強大的靈武者在這閉關修鍊，還將這片山谷好好打理了一番，使得各式各樣的靈植分佈的十分合理，並不同身後那片沙漠裏那些靈植那般混生，根莖也沒有深入地底，顯然這裏有豐沛的水源，要麼是地下泉水灌溉了這一片綠洲，要麼是兩片山巒上凝結冰晶，因晝夜溫差的緣故順着山體向下流淌在低洼地形形成死水，這些都有待進一步觀察。

越是深入，魯緒磊的神經便不自覺鬆懈幾分，感覺到後方胡家夢匆匆趕到，步伐減緩靜候胡家夢跟上，釋放出精神力觸角發覺胡家夢的狀態並不是很好，交代仇武慧保護好胡家夢，繼續向前徒步行進，腳下再無砂石，踩下去是非常結實的質感，身為靈武者感覺到水元素靈氣越發濃烈，怎會不知前方沒有水源呢？

果不其然，向前繼續步行兩公里，水汽都撲面而來，腳下土地不再板結，順着獸道下山竟發現有人為鋪設的石階，那一塊塊平滑的岩石絕不是大自然的傑作，一切都揭露了這裏曾有人在此生活，只是長滿了青苔，雜草叢生的石板也讓魯緒磊放鬆下來，至少說明近幾年這裏都沒有靈武者在此生活定居，自己所做的決定還是正確的，要知道陌生的靈武者要比野生的靈獸還要令人擔心，強大的靈武者各有各的脾氣，冒然闖入他人閉關之地無異於宣戰，這就是無妄之災了。

落水聲越發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猶如翠藍寶石的湖泊，清澈見底，寧靜幽深，在月光映照下波光粼粼，兩輪圓月任由水波蕩漾，令人心生漣漪，忍不住駐足欣賞。

山谷左側有一條無比寬闊的瀑布宛若碧綠綢緞順着山崖向下披落，月光映射下可以看到流動的水流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傾瀉落下砸擊在湖泊上，水花四濺，發出令人沉靜的隆隆響聲，清冽的水汽在山谷內環繞，呼吸間都有濕潤的空氣順着胸腔吐納著，瀑布中似有魚類靈獸在不停地撲騰著，似乎試圖逆流而上，頂着瀑布流水向空中騰躍着，但看起來似乎是徒勞，強勁的水流一次次拍打在魚類靈獸的身上，嘲弄著無力抗爭卻仍執迷不悟的這一群魚類靈獸。

而山谷右側則有一陡峭山峰，猶如尖刃直刺雲霄，其上光禿禿沒有任何植被附着，山巔處偶有鳥類靈獸盤旋，在眾人的注視下俯衝至湖面，雙爪前挺精準抓住朝瀑布瘋狂遊動的魚類靈獸，尖爪如鈎鐮將魚輕易刺破，全然不顧湖岸邊圍觀著的一眾靈武者，翅膀高頻次的振動着，從眾人的視線中飛離。

「是刺梭魚和獵空風隼！沒想到在沙漠之中的綠洲還能遇到刺梭魚，我記得刺梭魚不是海中生存的靈獸嗎？」李瑞濤辨認出兩種靈獸，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脫口而出。

「確實奇異，你看那山峰上全是逐風隼和獵空風隼，而湖中竟是刺梭魚和棘梭魚，莫非這片湖泊曾經是一片內陸海？既然刺梭魚在這湖水裏遊動自如，那麼這湖水我們是沒辦法拿來飲用了，還是直接索取天地靈氣吧。」仇武慧喃喃自語，聲調漸漸抬高，語氣中有太多不確定。

「你們快看！這裏有鳥糞石！那邊也有！撿到寶了！真是撿到寶了！只要將這些鳥糞石與草木燒出的灰一同烹煮，便能提煉出能夠助燃的火石，對煉丹可是最有益的！」於逸飛單膝跪地撿起地上大小不一的碎石塊，雙眼之中滿含驚喜，相比起旁人關注的事物他絲毫不在意，竟是在野外發現了鳥糞石，這可真是意外收穫！

「鳥糞石？那是什麼？」一直沉默從不出聲的雷濤突然開口，令所有人都感到訝異，聲線是那麼的粗厚，聲音似乎在胸腔內就產生了振蕩，脫口而出的聲音充滿磁性。

「也不全是鳥糞石啦，你看着一片沉積的糞石便不是鳥類靈獸的，應該是魚類靈獸產生的糞便風化后沉積板結形成的糞石礦，這裏晝夜溫差極大，倒是壓縮了糞石礦形成的周期，從這裏的地質結構來看，這裏或許曾是個火山，只不過滄海桑田，時過境遷，如今卻成了沙漠綠洲。」於逸飛滔滔不絕的說着，話到最後有些唏噓，毫不嫌棄手掌中已經凝固的糞石，還湊到鼻尖聞了聞。

看着於逸飛的舉動，倪睿和舒雨涵隔着老遠，心裏說不出的古怪，這孩子的癖好着實……

「既然有鳥糞石，那麼這一帶應該有溫泉，也應該有靈植吧……」李瑞濤立刻接下話茬，只不過這樣的說法完全是源於崔去疾曾經傳授過的常識，實際上李瑞濤還沒有親身去驗證這樣的說法。

「啊對對對，這一帶肯定有溫泉！還有大面積的靈植！若是能用相應的手法採摘一番，必能煉成一爐好丹！」於逸飛雙眼發亮，連忙站起身環顧四周，可惜光線昏暗，除了湖面泛著粼粼月光，旁的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

「在那邊。」舒雨涵遙指左前方，那是瀑布傾落的側邊山體，陡峭的山岩上什麼也看不清，但身為植師的她卻是輕易地感受到了大片靈植的所在。

「哼，不去了。」於逸飛卻並未領情，反倒是極為氣憤，顯然舒雨涵的插話令他想起魯緒磊臨危時邀請倪睿、舒雨涵加入，這令於逸飛感到不悅。

「不去也好，明日天亮再去尋找也不遲……」舒雨涵心裏念叨著，並未說出口，她知道於逸飛並不會聽自己的，孩子死活都不願意認他倆為父母，唯有不斷付出或許才能打破於逸飛內心的防線吧。

「這裏地勢空曠，就在此紮營歇息吧，今夜安排四人輪流值夜，分別為雷濤、李瑞濤、仇武慧、任子瑜，於逸飛作戰能力不強，今夜便輪空，胡家夢剛剛為我們斷後消耗了不少精神力，便讓他好好休息吧。我先值夜，待會雷濤接替我，你們先忙活吧。」魯緒磊有條不紊的安排著，這幾天的相處他也改變了不少，說話語氣不再那麼僵硬，把心裏話都掰開說了，以為如此便能維持隊伍里的平衡。

「憑什麼？若非他執意要賣海魚，我們能被那麼多靈獸盯上？」任子瑜忍不住，還是開口表達不滿。

「你這人不記得他人好，只記得他人壞，事成了不見你道喜慶賀，事砸了你就把嘴巴落在別人身上，我是真的神煩你這種站着說話不腰疼的人，不會說話就閃一邊去。」李瑞濤也是個急脾氣，直接就回懟過去，不留絲毫情面。

「胡家夢也是為了讓大家順利通過蒼碣城的查驗才想到販售活魚的，他並不是我們南域軍團的人，一路上任勞任怨沒有鬆懈，也算是好心辦了壞事，怎能把問題全部拋給他呢？再者說了，我們被嘯夜沙暴蝠圍攻時也是他獨自站出來斷後，又有什麼好苛責的呢？他還損失了買魚的錢。」仇武慧最是看不慣這樣的埋汰和抱怨，也不顧魯緒磊在旁直言不諱反駁著，氣鼓鼓的樣子意外地感覺到有些可愛。

「我就事論事，怎麼還不能說他了？」任子瑜卻是氣樂了，指著胡家夢疾聲回應。

「是我不對，讓大家陷入危難了，是我財迷心竅，忘記此行的目的，我在這裏向大家道歉。」胡家夢身心疲憊，但仍然堅持着站姿向大家彎腰鞠躬致歉，言辭懇切，沒有推卸自己的責任。

「你哥哥任勝剛為人熱忱，從不數落、責難他人，在南域軍團中以身作則，嚴於律己、寬於待人，每每遭逢海靈獸侵襲都挺身站在最前端，他手中的寒冽龍心斧保護了多少弟兄，身上有着多少為了保護其他士兵留下的疤痕，是我用任何藥物都無法抹去的痕迹。」

「你哥哥是那麼受人尊敬的人，品性純良，你呢？你就和你手中的這把槍一樣，尖酸刻薄，得理不饒人！」於逸飛氣不打一處來，這些時日他與胡家夢交往甚密，十分投緣，反倒是任子瑜總給人一種不能好好溝通的感覺，時間長了自然心生反感，不願聽他繼續啰嗦。

「是我考慮欠周，請容許我現在休息會，最後一個值班我來吧。」胡家夢歉然回應着，只是面色並不好看，說話也沒有氣力。

「看來我說話是不好使了，你們竟然還有餘力反駁，那麼今夜就都不睡了，都值夜吧！」魯緒磊朗聲吼道，靈力威壓伴隨着精神威壓一同釋放，一時間山谷間蟲鳴鳥叫聲驟然收歇，俯衝而下的獵空風隼都嚇得振翅朝天空急速飛掠，弱小的靈獸則直接被精神威壓給沖盪以致昏迷，毫無神智。

眾人沉默，忍受着撲面而來的靈力威壓，驚駭於魯緒磊仍有如此飽滿的精神力，精神力觸角拂過面龐時能感覺到尖銳的刺痛感。

雖然這招用起來會讓實力不濟的靈武者心存怨懟，但確實是立竿見影的，在場唯有倪睿沒受到太大影響，其他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壓力，其中胡家夢和喬邦最為明顯，本就憔悴的胡家夢為了抵抗強壓而豁出所有精神力來抵擋，以魯緒磊對精神力的控制本不該針對他，但似乎是刻意為之，想讓他沒有精力來胡思亂想，這也是魯緒磊的一番苦心。

至於喬邦，那可真是無妄之災了，魯緒磊其實很反感每次隊伍里爭吵都讓喬邦給看見，他不想讓喬邦以為大家都在勉強自己來陪同喬邦前往樓蘭王朝，更不想讓如此年幼的喬邦過早地經歷成年人的利益瓜葛，打心裏還是覺得喬邦應該注重修鍊，這些勾心鬥角、互相算計的事不該讓喬邦去太早接觸。

承受着精神威壓，喬邦只覺得精神識海無比活躍，周遭的天地靈氣似乎都在頃刻間變得清晰了，自己竟然能肉眼看清靈氣流動時若有若無的顏色，時而清澈時而渾濁，流動時不斷抽離又混合著，但大體是灰褐色的，偶有天藍色和蔥綠色混雜其中。

怎麼回事？這熟悉的視覺變化，難道我要感悟元素核心了？

可是這裏有什麼元素核心存在嗎？

微微睜大眼睛，喬邦看到天地靈氣好似凝如實質，猶如涌動不息的流沙，更似海浪翻湧，激蕩著，翻卷著，不止是手指感覺到了翻湧不息的流沙，就連隔着衣服的體表皮膚都能清晰的感受到砂礫的觸感，那是摩挲著的細小顆粒，那是粉末在身體穿梭的感覺，竟有一種與砂礫相融的錯覺，這具肉身好像也化作了砂礫，與天地相融，水乳交融般的體驗，十分新奇。

「吃一塹，長一智，誰都有犯錯的時候，彼此都諒解包容一下，不要……」

「魯旅長，稍等一下，喬邦可能要突破了！你看看！」於逸飛卻是在第一時間察覺到異常，也因為他站在喬邦的身邊，第一時間感受到異樣，看向旁邊矮他半截身子的喬邦，緊閉雙眼，周遭的天地靈氣通通向他席捲，甚至還感覺到了令人反感的煞氣也涌了過來。

「不是突破！這是感悟了元素核心了！應該是流沙之心！」倪睿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勁，開口回應。

「怎麼可能？距離元素核心最為濃郁的地域還有很遠的距離，怎麼會在這裏就感悟了？我們才剛剛進入庫里莫荒漠啊？」李瑞濤整個人都驚了，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喬邦天資不凡，這並不稀奇，當下最重要的是我們可能沒辦法考慮睡覺的事了，天地靈氣流動的太過頻繁，野生靈獸或許會以為是什麼天材地寶長了出來，我們要提前應對一番了。」仇武慧苦笑出聲，看了眼疲憊不已的胡家夢，沒來由的感到心疼。

「無礙，有我及夫人在，你們都可安心休息，別忘了我們可是植師和蟲師。」倪睿卻是絲毫不慌，淡然開口，話到最後還有些驕傲。

「那就有勞二位了。」魯緒磊心中瞭然，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慌亂，他早早地就感知過這裏的靈獸，大多是凝魂期的靈獸，只有幾頭靈獸是塑魄期境界的，不足為慮。但既然倪睿與舒雨涵肯出手，那自然省去不少精力。

魯緒磊十分清楚，這是二人的投名狀，魯緒磊其實並不反感兩位強者的加入，靈武者往往不能以絕對的境界與實力來評判，植師極為擅長陣地防禦，蟲師則擅長圍點打援，逐個擊破，兩者都是另闢蹊徑的靈武者，與唐門和影宗的人一樣令人煩躁，當然，煩躁是因為敵對的緣故。

眾人紛紛圍在喬邦的身側，舒雨涵則第一時間從空間儲物靈器中取出無數種子朝地上灑落，雙手不斷變換手勢，手掌靈結閃爍光芒，地上破土而出無數柳條，猶如蟒蛇蠕動身軀，長到五米開外后停止生長，瘋狂吸收著周遭的水分隨後變得粗壯，猶如石柱。

「鐵壁鑽天柳……極品靈植……在擅長防禦的靈植里可以算得上前五了……」李瑞濤喃喃道，身為丹宗弟子的他一眼就看出了靈植種類。

話音剛落，舒雨涵又單手一揚，兩種靈植自手指間向外生長，速度不算快，但卻極其容易區分，自食指生長出來的火紅猶如烈焰，花蕊在枝條生長間緩慢綻放，而小拇指則生長出來冰藍色的花朵，周遭的天地靈氣都似乎被凍住了，兩朵花交替纏繞，攪動着天地靈氣。

「浴炎紫堇花……急凍白絨蒿……」李瑞濤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沒有料到竟然有如此珍貴的兩種靈植能夠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要知道浴炎紫堇花只生長在炎夏省最為險峻的峽谷峭壁上，長年累月受到熾焱烘烤的浴炎紫堇花自身也帶了些熾焱之心的特性，能輕易改變周遭的環境，形成一片難以熄滅的紫色火焰，是紫焰傘蜥族群最喜愛的靈植；而急凍白絨蒿則更是了不得，寒冷的雪原上生長了無數靈植，急凍白絨蒿卻是可以脫離雪原還能生長的特殊靈植，並沒有其他雪域靈植的奇特功效，卻可以無視地域環境生長，並可以通過自身改變周圍的複雜環境，變成適合自己生長的環境。

冰炎雙系靈植順着指尖蔓延，竟圍繞着湖泊生長，淡淡的幽香向外擴散，順着兩座山峰間的強風向外吹散，香氣瀰漫的極快，與天地靈氣相融，僅僅只是一瞬，香氣就像發酵了般，浴炎紫堇花和急凍白絨蒿的氣味相融，刺鼻的氣味令眾人都警覺不已，震撼莫名的看向舒雨涵，全身汗毛陡然間根根豎起，竟然忘記了植師最厲害的便是於無形中殺人，這難道是舒雨涵故意為之？

「不必驚慌，這對所有生靈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竟然是要保護喬邦那麼便因地制宜造一個花圃好了，向靈獸、靈蟲、靈植釋放善意，它們是能感受得到的。」舒雨涵沉聲道，明明是那麼和藹的一個奶奶，說話卻有些狠厲的感覺。

眾人並沒有打消疑慮，下意識屏住呼吸，卻仍然沒能躲過無孔不入的香氣，只覺身心都舒暢許多，緊繃的神經都放鬆下來，精神識海變得無比通明，香氣吸入鼻腔后感覺身心輕盈，精神力似乎流動的更加順暢了些，就連靈力波動都變得平緩。

「很好奇對吧？冰火從來都不是對立的元素，它們表現得寒冷和炎熱，但其實都是極為熾烈的元素靈氣，由冰火兩種元素作為主導的環境裏便能形成生機勃勃的生態，這也是為何北境酷寒而南域燥熱，卻仍然有無數生靈棲息的原因。」舒雨涵耐心的訴說着，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是在和於逸飛溝通，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我還以為前輩會迷暈我們，把於逸飛給擄走呢。」李瑞濤打了個哈哈，說了個玩笑話，實則探探舒雨涵的口風，畢竟此行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保護於逸飛的人身安全的。

「那並不是飛兒所願意看到的，我們夫妻二人已經不年輕了，沒有時間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了，飛兒不願意的事，我們也絕不勉強……」舒雨涵緩緩說道，只是聲音越發的低沉，話到最後十分輕微。

說話的功夫，湖泊周圍已經開滿了花蕊，靠近瀑布那端長滿了紫紅色的浴炎紫堇花，而另一端卻是開滿了白中透藍的急凍白絨蒿，甚至順着山岩也悄然開放，白色的花骨朵將褐黃色的山岩照亮，即便是月光灑下來的環境依然能看個真切。

舒雨涵收攏靈力，隨後在周遭的鐵壁鑽天柳旁灑下封喉靈針茅的種子，靈力催發下封喉靈針茅變得無比堅硬，根莖到葉芽從白到紫，就像是斑斕刺背豬身上的那一根根刺，十分尖銳，在月光下泛著光芒。

「光線對每一個生靈都十分公平，無論是陽光還是月光，只要你肯沐浴，去沒有遮擋的地方便能享受到。流沙如此，磐石亦如此，天地間的元素從不排斥任何生靈，去擁抱而不是忍受，去接納而不是抗拒。」舒雨涵輕緩的說着，聲調輕柔傳到了緊閉雙眼的喬邦那裏，提醒著年幼的靈武者最樸實的真諦。

「是這樣的嗎……」喬邦沒能領悟舒雨涵的提醒，意識漸漸昏沉，天旋地轉間喬邦意識陷入沉睡，周遭的天地靈氣、煞氣紛紛襲來，攪動着湖水都泛起層層漣漪。

體內神庭、人中、天突、紫宮、膻中、鳩尾、中脘、關元八大竅穴感到一陣陣燥熱，靈煞二力搶佔著體內每一寸空間，但喬邦並沒有嘗試控制它們的流動，精神力觸角只是柔和的撩動着外來的靈煞二氣，任由體內兩股力量肆意衝撞，將靈氣比作陽光，煞氣當做月光，大有清風拂山崗的架勢。

雲影訣悄然催動，靈煞二力相互影響，竟絲絲縷縷化作透明的能量湧上識海，形成氣旋狀圍繞着初具規模的識海逆向旋轉着，逆向運轉雲影訣，氣旋緩緩停滯隨後順向旋轉着，周而復始不曾停歇。

眼前不再昏暗，睜開雙眸的喬邦看見了熟悉的畫面，蒼茫天地間金紅色翅羽的鵬鳥、四尾黑貓、雷龍以及那頭鷹首鹿身極其興奮的活躍着，雷龍與鵬鳥追逐著，黑貓則躲在暗處，澄黃色的眼瞳中有一道細密的豎紋，直勾勾的盯視着喬邦，而鷹首鹿身則不知疲倦的奔跑着，似乎沒有任何能夠束縛它行動的力量。

漂浮於空中的喬邦已經見怪不怪了，他知道這一次進入精神識海內的世界一定會有一頭新的生靈出現，但感覺少了一個步驟，怎麼沒有去那夢幻空間，頭頂的骨架都沒滋長出血肉，怎麼就來到這裏了？

這般想着，腳下無邊無際的大地緩慢的崩碎、聚合、裂開、重塑，本來厚重的土壤碎裂成一粒粒細沙，地幔猶如毛毯來回翻騰著，砂礫如海水聚成道道海浪，涌動着的地殼就像是洗衣機里翻卷著的水花，地面就像是活過來了似的，不斷翻湧著。

更為奇特的是，喬邦敏銳的察覺到了，隨着自己的一呼一吸，砂礫也隨着呼吸的律動而翻滾著，十分規律。

感受着砂石的流動，喬邦竟感覺天地間的砂礫都朝自己飛來，不是那種急速的飛射，就好像自己是引動這些砂石的中心點，它們都是順着力量湧來的。

屹立於精神識海內，卻彷彿已經過去數十載的時間，一身的血肉骨骼被砂礫浸透，喬邦卻毫不掙扎，也不抵抗，任由砂礫融入精神體內再分離出來，相比起白天焦急、沉悶的情緒，當下卻是有一種乳燕回巢的快感。

深埋於精神識海內的泥土、沙子、碎石彷彿母親般將喬邦囊括其中，喬邦精神體表面不斷岩石化，短暫的化作山岩后又凝化成泥漿，又在眨眼的功夫粉碎成砂礫，卻又在極短的時間裏重新化作精神體，周而復始，沒有停息。

有那麼一刻，喬邦感覺自己化作了大地，想要不斷隆起觸摸蒼穹上雷龍與鵬鳥的身體，又萌生出想要擴張的想法，想讓精神識海內都有自己的精神力附着。

這想法很奇怪，在這一刻喬邦甚至感覺自己成了精神識海，融於其中，不再是闖入者，而是一份子。

或者說，自己就是這方世界的主宰，予取予求。

「予取予求？可笑的想法……」喬邦苦笑着，他發覺每次來到這裏都有一種我是天下第一的感覺，但長年累月被打擊慣了的他根本就不吃這一套，從來都沒有沉淪於這樣的快感，反倒是令自己快速清醒了。

看着頭頂還在彼此追逐著的鵬鳥與雷龍，喬邦心生感慨，即便是山巒再如何高聳，也終究是要被虛無縹緲的雲霧所籠罩着的，陸地再如何遼闊，也總歸是被浩瀚無垠的海洋所圍攏著的。

骨子裏的謙卑令喬邦沒有沉醉其中，反倒是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不再放縱精神力蔓延，重新化作精神體漂浮於天地間。

「砂礫再小，亦可成為一方世界……山巒再高，也要依附於地表才能穩固……」喬邦陷入沉思，感受着體內熱鬧非凡的靈煞二力，心中有所觸動，有明悟也有迷茫，令喬邦困惑、矛盾不已。

任由砂礫穿過自己的精神體，螺旋上升的砂礫猶如兩頭，不對，是三頭蚯蚓不斷蠕動的上升著，在潛移默化之中喬邦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即便是渺小到肉眼不能辨識的砂礫，裏面也有一方燦爛奪目的世界嘛……」

「這便是流沙之心的真諦嘛……空間屬性與岩屬性的相互融合……」喬邦若有所思，感受着砂礫在精神體表面來回跳躍着，嘴角含笑。

「原來自由的不只是風，還有沙塵啊……」

想通了一切，喬邦只覺得精神識海都通透了，沒有不解和困惑，臉上帶着一絲笑意，明亮的雙眼緩緩睜開，天地間所有元素都在迎合著自己，討好著自己。

喬邦在這一刻才有一種被世界意志眷顧了的感覺，那是成為強者的預兆。

……

庫里莫荒漠綠洲，因喬邦引發的動靜已經影響到了所有隨行的靈武者，一頭頭靈獸都放棄了夜間捕獵的打算，紛紛朝着喬邦一行人不斷逼近，好在有舒雨涵佈下的鐵壁鑽天柳，攔下了絕大多數靈獸，而倪睿也沒有歇著，體內靈蟲傾巢而出，席捲整片花圃的上空，將俯衝而來的鳥類靈獸一一攔截，靈蟲繁殖起來實在是超乎所有人預料，身為蟲師的倪睿在這裏反倒成了中流砥柱。

「這裏有我夫婦二人就好，你們保護好喬邦。」倪睿沉聲道，頭也不回凝望天空，當下這樣的情況不算糟糕，好在這裏的靈獸都不強，應付起來不算太難。

舒雨涵卻是偏過頭看向喬邦，此刻喬邦體表外凝聚一層厚重的靈力外衣，其上已被無數砂礫覆蓋，看不清宛若蛋形態的靈力外衣里是什麼情況，但敏銳的感知到天地間靈煞二氣流向喬邦的頻率趨於穩定，這恰恰是感悟元素核心的徵兆。

「這孩子……天賦異稟啊……這麼短的時間內，竟是參透了流沙之心，難怪要不惜代價讓他前往金陽城望月教……」

月光照耀下，綠洲內無比熱鬧，唯有喬邦一人心如止水，旁若無人，任憑外界如何激烈，在眾人的庇護下，喬邦不動如山，猶如沙塵壘砌而成的沙丘，靜靜佇立在原地，這份喧鬧與他無關。

與自由的沙塵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