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籠中雀

深夜，伊茲麗斯平原。

一眾人乘坐駱岩岩族群來到了庫里莫荒漠的最西邊，見駱岩岩族群朝西南方向挺進，魯緒磊在第一時間抱起喬邦跳了下來，趁著昏暗的天色往西北方向飛去，一番奔波來到了植被茂盛的平原地帶，這才降落下來，打斷了靈力化翼的狀態，儘可能地將自身的氣息收斂，防止夜裏的靈獸族群傾巢出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寂靜的夜色下，清冷的月光灑在一行人的身上，映照出所有人的輪廓，也將草原照了個層次分明。

「啊呸！」李瑞濤甩了甩頭，嘴裏啐出口水來，噴在草地上。

「行了，聲音小點，那盤尾鴉雀在你頭上拉了屎，也不至於靠嘴噴出來吧。」於逸飛打趣道。

「別提多噁心了，小時候我就被南遷的朔風雕族群拉在頭上，這黏糊糊的觸感真讓人難受。」李瑞濤厭惡極了，語調都變得奇怪起來。

「那你運氣還算不錯，總能被鳥屎砸中也是一種幸運。你剛不是洗了頭髮嗎？心裏還是不舒服？」胡家夢開口道，在靜默的草原上他的聲音十分輕微。

「不啰嗦了，我們趕緊找個村落或者城邦歇息吧，我想洗個澡，之前在蒼碣城一直沒洗，渾身都不自在……」李瑞濤碎碎念著，感受着最前面的魯緒磊側頭瞟過來的目光，說話聲音越發的小了。話到最後沒了聲調。

「都沉住氣，玄蒼之心的波動就在正北方，還沒有感悟空間元素核心的人要抓住機會感悟，已經感悟了的更要親身感受一下玄蒼之心的波動，或許便能突破桎梏，達到新的高度。」魯緒磊輕聲呢喃著，靈識傳音將所思所想傳進每個人的耳朵里，目光灼灼的看向前方錯落生長著的樹林，好似能穿過這翠綠的草原看向前方的景象一樣。

自從踏進這片草原后眾人就感覺沒有靈蟲侵擾，想來這都是拜倪睿所賜，不得不說隊伍之中有一個蟲師確實省事很多，不用在體表塗抹靈蟲討厭的黏液，也無需催動靈力外衣驅趕靈蟲了。

眾人不敢造次，在夜色中有序前行着，隊伍末端由倪睿和舒雨涵斷後，前端則由魯緒磊和胡家夢帶頭，二人對空間波動的感應是所有人中最為強烈的，所以魯緒磊將胡家夢喊到隊伍前面，配合自己的同時也可在第一時間保護大家。

走過了無邊無際的金黃沙漠，也翻越了光禿禿的戈壁與荒丘，見識到了已完全鹽鹼化的斑駁土地，最終來到這靜謐陰冷的翠綠草原。

在魯緒磊打斷了說話后眾人都不吭聲，默默跟隨在身後，但喬邦心裏早就想要吐槽，既然來到這茂密的大草原上，為何不召喚出靈獸作為代步，非要這麼小心的前行着，這不是耽誤時間嗎？

但很快，喬邦便明白了魯緒磊的用意。

這一路一直避讓開樹叢，喬邦先開始並沒有想許多，但隨着不斷挺進，喬邦才明白這是避開一片片包圍圈。

是的，伊茲麗斯平原上最恐怖的不是暗藏在草叢中密密麻麻的靈蟲，也不是匍匐在草叢裏伺機而動的兇猛靈獸，而是以族群為集聚單位，棲息在樹林間的靈獸，它們單獨拎出來根本就不是獨行猛獸的對手，但依附在茂密的樹林中，它們的危險遠勝於以個體為單位行動的靈獸。

「鋼臂岩獼……注意了，絕大部分是凝魂期的，但為首的那幾頭是塑魄期的，行動！」魯緒磊一眼便看出樹林之中竄出來的是什麼靈獸，急忙出聲提醒，而喬邦也在第一時間回憶起初級靈武學院獸語課時胡裴雯曾教導自己的內容。

「鋼臂岩獼，全身已完全岩質化，沒有進化能力，但卻隨着年齡的增長以及吞食岩石碎塊以及晶石的程度而逐漸強大，直至雙臂完全被晶石同化成堅不可摧的鋼鐵臂膀，向前衝擊時，手臂還能將厚實的晶石延展開來，形成堅硬的臂甲，邊緣極其鋒利，是擅長近身肉搏且非常靈活的靈獸，從不單獨行動……」喬邦努力回想着胡裴雯指導的所有內容，突然想到胡裴雯所提到的最為要緊的部分。

「因為長期處於被掠奪、侵犯的劣勢，鋼臂岩獼會主動示敵以弱，故意壓低自身實力一味注重防守，直至它尋到可乘之機，才會突然暴起發動攻擊，且長年累月的朝夕相處使得鋼臂岩獼族群擁有莫名的默契，能夠打出極強的配合。」

喬邦暗自咂舌，隨即剛想張口提醒這群靈獸很狡猾，卻看到了令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只見魯緒磊一個輕盈的後空翻，雙臂攤開隨後催動獸吸法，天地間的靈氣瘋狂席捲而來，就像是真空機抽空了所有的空氣，頃刻之間濃郁的天地靈氣鋪天蓋地奔涌不息，雙手輕緩律動着，伴隨着「咔嚓」聲響，一片片冰晶在空中凝結成型，拼接在一起像是一面冰晶牆，月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一片片冰晶好似吻合的齒輪，簇成一面冰花，將鋼臂岩獼完全擋在冰牆以外，碎裂聲接二連三響起，將鋼臂岩獼的前沖勢頭阻斷，誰也沒有想到薄如蟬翼的冰晶竟然擁有如此堅韌的程度，看着魯緒磊信手拈來的自信笑容，喬邦盯着那崩碎又凝聚的冰牆，若有所思。

「霜雪眷顧每一個渴望新生的生靈，寒冰青睞每一個心生畏懼的弱者。」魯緒磊輕飄飄的說着，隨即微微挑眉，雙手之上霜雪瀰漫，手臂之上宛若兩條雪蛇纏繞着，隨着手腕擺動而扭動着，冰霜傾灑在每一頭鋼臂岩獼身上，在極短的時間便令鋼臂岩獼凍結成冰，完全無法動彈，一座座姿態、體型各異的冰雪雕塑屹立於草原之上，散發着絲絲寒氣。

「走吧！至少能凍結它們到天亮前，既保護它們不被其他靈獸攻擊，又讓它們品嘗冒然攻擊靈武者的惡果。」魯緒磊淡淡的訴說着，言語中蘊藏着無盡的酸楚。

「鋼臂岩獼報復心極強，確定不用斬草除根？」胡家夢疑惑道，手中悄然釋放空間波動，試圖蓄力釋放出空間割裂。

「不用，等它們掙脫束縛，我們已經快要離開這片草原了。」魯緒磊低垂着眼帘，隨手甩了甩手指尖冰冷的氣流，青綠色的靈氣甩動着，散發着淡淡的瑩芒。

胡家夢將信將疑，但還是順從於魯緒磊的決定，這與他平時秉持的態度截然相反，常年混跡於伽喀米爾山脈的他十分清楚，對這些仇視靈武者的靈獸仁慈，那便是對自己的殘忍，人類幾經波折才成就了如今的統治地位，在人類還未擁有靈結的時候，人類還只是靈獸挑挑揀揀的食物。

每每想到這些，胡家夢便不會感到屠戮這些靈獸有何不妥，甚至心中還有些暢快，但卻要時刻壓制這樣的想法，以免體內契約的靈獸與自己唱反調。

「我們為何不召喚靈獸呢？這樣趕路不是更快嗎？」喬邦忍不住發出疑問，仗着自己年幼不會被怪責，大膽說出心中疑惑。

「樓蘭王朝與伽羅帝國一直是水火不容的關係，這片草原上最危險的絕不是靈獸而是樓蘭的靈武者，倘若我們冒然召喚出靈獸作為代步，便會引起其他樓蘭靈武者的注意，這群人或許立場不同，但面對異國靈武者他們的態度驚人的一致，那便是除之而後快。我們在庫里莫荒漠便沒有召喚出靈獸便是這個原因，除非找到可以代步的本土靈獸，否則還是徒步前行比較穩當。」仇武慧開口道。

「那為啥不靈力化翼呢？不召喚出靈獸便可以了啊？」喬邦鍥而不捨，繼續追問。

「若是單獨的靈武者靈力化翼還好，但我們這麼多人同時靈力化翼必然會牽引周遭的天地靈氣，到時候又會引起其他靈武者的注意，最終難免又要交手。此行目的是保護你的安全，不在乎路上多耽擱些時日。」雷濤沉聲開口，或許是因為多日相處，他竟然話多了起來，還說着樓蘭語。

「原來是這樣……」喬邦故作恍然，但還是覺得如此謹慎實在是有些過了，此行有魯緒磊和倪睿這兩個靈聖境強者，說實話喬邦覺得現在的反應有些過激了。

雖然心中仍有所困惑，但喬邦已經不打算討嫌繼續問了，緊緊跟隨在魯緒磊的身後觀察著草原上的動靜。

「又來？」胡家夢忽然心生警覺，高抬手臂示意後面的人不要上前，低聲念叨著，正當喬邦沒搞明白又發現了什麼的時候，地面微微震動，前方數十米有一大片草叢倒伏，烏泱泱十數頭靈獸緩緩走出草叢，月色太暗看不清模樣，憑藉輪廓能分析出這些靈獸趨近於狼，聽到那呼嚕嚕的低鳴，都可以腦補出齜牙咧嘴伏地準備撲過來撕咬的體態。

胡家夢本想上前發動攻擊，卻感覺到肩頭有一張有力的手掌按了下去，原本打算施展空間位移的胡家夢停止動作，卻只見李瑞濤三步並做兩步，全身繚繞着熾熱的火焰，前沖的勢頭猛烈，整個人都化作一團烈火，照亮了這一片草原，也看清了那頭靈獸的真面目。

那厚實的皮毛下閃爍著銀色的光澤，形態如豺狼，兩根犬齒已經完全脫離了鈣質，看起來像是金屬材質的，其上滑落口水滴落在草地上，竟讓草地快速腐蝕，滴落之處草葉潰爛，沒有完草，金黃色的眼瞳里透著兇殘。

「鋼鬃岩狼……獨行靈獸，雖然算狼但可以當做刺蝟來看，戰鬥時全身毛髮都會豎起，就像是斑斕鐵背劍尾豬，戰鬥全依靠那一身毛皮，遇到危險也會蜷縮成一團，弱點是脖頸以及柔軟的腹部……」腦海中回憶著胡裴雯的描述，眼前這頭鋼鬃岩狼比起學院裏圈養的那頭要大上不少，毛髮也更加濃密，尾巴上那一簇簇鋼質毛髮好似尖刺鋼鞭，近身戰鬥要是被那根尾巴掃到應該會痛到不行吧……

「好傢夥，塑魄期的鋼鬃岩狼，難搞難搞！」李瑞濤嘴裏說着喪氣話，但眼睛之中充滿堅定，全身燃燒着烈焰的他已完全亢奮起來，烈焰隨風搖曳，李瑞濤在等待鋼鬃岩狼先行攻擊。

鋼鬃岩狼沒有絲毫大意，低伏着頭顱挑眼觀察，頸部直至脊椎骨尾端有一道漆黑如墨的鋼質毛髮，隨着李瑞濤不斷欺近，全身毛髮根根站立，前爪摳進土壤里，十分用力。

魯緒磊不打算上前，正好觀察一下李瑞濤的實力，平日裏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從出發到現在還沒見識過他的真正實力，藉此機會魯緒磊也想看看李瑞濤的戰鬥素質。

鋼鬃岩狼突然低吼一聲，緊接着向前衝擊上來，利爪、利齒在黑夜中閃爍著點點銀芒，爪子劃破空氣的聲響十分清晰，陣陣氣爆聲隨之蔓延。

李瑞濤見狀心中暗喜，面色卻是不改，抬手直接釋放出一束火苗隨後迅速燃燒，全身繚繞着的火焰全部集中在手掌及手腕處，顯露了自己的身軀。

「嗷嗚嗚嗚！」凄厲的慘嚎自鋼鬃岩狼的喉管中喚出，全身毛髮都被火焰附着，在第一時間放棄前沖反而蜷成一團滾落在地，烈焰熊熊燃燒灼燒草地，卻不見草地被點燃，似乎這火焰只在鋼鬃岩狼的身體之上燃燒着。

還未等喬邦細細琢磨，只見鋼鬃岩狼的頸部直至腹部突然迅速變得通紅，原本蜷縮著的身軀如同彈簧般迅速彈開，散著陣陣紅光，經不起細看便在數秒的功夫迅速燒穿，緊接着骨骼在烈火中迅速燃燒殆盡，可以聽見焦脆的斷裂聲響，血肉已完全模糊，看不清原來的模樣。

李瑞濤抬起手臂，散落在草地上的火焰被他輕易收回，只見那團火焰裹成一團小球湧入李瑞濤的靈結之中，將鋼鬃岩狼殺死到收了神通，全程恐怕沒有超過一分鐘的時間。

「哎……沒控制好力道，不然今晚有烤狼肉吃，我的錯……」李瑞濤一臉歉然，撓撓頭看着已經完全炭化的鋼鬃岩狼屍身，心中有些懊悔。

「沒烤焦也不好吃，這鋼鬃岩狼的肉質非常柴，咬起來可費勁了。」胡家夢及時制止李瑞濤的想法，曾有幸品嘗過鋼鬃岩狼肉的他還記得怎麼咀嚼都嚼不爛的體驗，可不想再來第二回。

「這裏竟然還有塑魄期的靈獸沒有被靈武者契約，看來我們還沒有走到靈武者的活動範圍，速度得加快了，不然就只能拜託舒雨涵再施神通了。」魯緒磊適時開口，提醒眾人繼續前行，不要閑聊耽誤趕路。

「老身並不介意，若於逸飛想要歇息，不妨就在此種下神羅靈榆木。」舒雨涵毫不避諱自己的關切之情，轉頭看向於逸飛，此刻於逸飛臉上掛滿疲憊神色，顯然是有些睏倦了。

「不必，繼續趕路吧！我也想找戶人家沐浴一番了，感受一下樓蘭王朝的風土人情。」於逸飛強打精神，聽到舒雨涵說話便不覺疲累，好似打了雞血，重新振奮精神。

「都集中注意力！走出這片草原我們就可以找到村戶暫住一晚，注意不要暴露身份，用樓蘭語交談。」魯緒磊不肯在此休息，他總有一種預感，留在這片草原指不定會遇到什麼大麻煩，這裏的氛圍實在是有些詭異，說不上來的感覺。

微弱的月光透進枝繁葉茂的一排排樹叢，讓林間顯得格外陰森，地上草叢橫生，每一次抬腳前行都無法判斷下一步落腳的深淺程度，地勢相對來說算是平緩的，不然還真的有些夠嗆。

視線之內除了樹林還是樹林，越往北走私戶樹叢更加密集，已然分不清方位。

冷風吹過面頰，喬邦很早便催動了風暴之心，這股子冷風換做之前是能把自己凍僵的，如今卻不受影響，心念至此，喬邦便想起了胡思歸照顧自己的那段時光，心中無限感慨，明白鬍思歸是真的對自己呵護備至，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嚴厲。

至少，不會讓自己徹夜趕路，忍着脾性遵從命令吧……

心裏這般想着，腳上動作卻是沒停，儘管魯緒磊故意放慢步伐，但喬邦跟上去仍顯吃力，長時間的草原跋涉令喬邦感到疲憊，卻又因為魯緒磊走在前方的緣故而沒有停止催動獸吸法，努力讓呼吸變得均勻。

事實上此番徒步前行斷斷續續已經走了近四個小時，魯緒磊一直在感受着身後喬邦的吐納，一旦感覺到喬邦呼吸急促或氣息紊亂，他就打算停下來原地休整，等天明了再繼續前進。但喬邦的表現令他感到十分意外，換做尋常孩子早就哭鬧着不走了，喬邦卻是韌性十足，根本不吭聲的，好似與自己拔河，鉚足了勁不肯罷休。

魯緒磊算是明白了為何喬安國如此高看喬邦了，儘管是個孤兒，但從小便能看出未來的成就，這般心智已超乎絕大多數青少年了，更遑論他還只是個身高不及自己腰腹的孩子。

喬邦沿途都能看見樹皮表面有斑駁的爪印，這些痕迹無不提醒著喬邦已經進入了強大靈獸的活動範圍，隨着不斷深入，怕是要與其正面交鋒了。

精神高度緊繃着，觀察著周圍的風吹草動，不知為何，喬邦有一種預感，隨時可能就會有危險降臨，關鍵還不知道是從哪攻過來，是靈獸還是靈武者，這都是個未知數。

忽然，一道尖銳的破空聲陡然響起，雷濤的反應極快，直接衝到喬邦面前用手臂擋住喬邦前行的勢頭，定睛看去，才發現端倪。

原來剛剛那道攻擊不是靈獸所為，而是一種攻擊靈法，一根堅硬無比的紅黑相間的羽毛戳進了厚實的泥土裏，羽毛尾端還在來回搖晃着，這記攻勢沒有任何花哨，看得出來是警告的意味兒，距離眾人還有十米開外的距離，顯然並沒有下狠手。

「什麼人？」渾厚的嗓音自前方傳來，為首之人身形魁梧，開口喝問，姿態卻是非常戒備的。

喬邦喚出科爾特系統，數着頭頂面板信息介紹的數量，這麼一數竟然有十四人，修為最高的便是為首的那人，靈王境修為，其餘十三人中只有一人是靈尊境，其餘人都是靈爵境，有趣的是這群人都姓康。

「我們迷路了，請問你可知道麗斯城怎麼走？」仇武慧上前開口，早在庫里莫荒漠眾人交談間就評出高下，就屬她的樓蘭語最為流利自然。

「迷路了？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們是什麼人？」為首那人眉頭皺的更深了，這次語調有些不耐，怒喝道。

「我叫顧莉莉，他們都是我家族的成員，此行是要去麗斯城辦事，途經此處卻找不到出路，若是方便可能為我們指一下路？」仇武慧搬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從容不迫的回應着。

「姓顧……貝加城來的嗎？有官道不走為何來此？」魁梧男子身旁一位高瘦女子走上前，語氣警惕，並不相信仇武慧的說辭。

「因為我們家族最小的孩子需要契約靈獸，他剛剛突破到靈師境，我們便來此尋找合適的靈獸進行契約。」胡家夢高聲應答，那自信堅定的語氣根本就不像是胡說八道。

「哦？難道不知道這片區域是我康家的私人領域嗎？貿然闖進來可有經過同意？」高瘦女子眼睛一眯，沒有等對方繼續回應，已經擺出一副應戰的姿勢，不假辭色的模樣令人感到厭煩。

胡家夢咬了咬牙，知道談判無果，早就曉得樓蘭人從不輕易信任陌生人，這個國家從骨子裏就已經爛了，彼此之間沒有信賴，即便是相處許久的兩個樓蘭人也可以因為利益而撕毀忠誠，毫無磋商迴旋的餘地。

「可以動手，對面最強的就是那個男人，靈王境修為，其餘人都只有靈爵境修為。」喬邦的聲音通過靈識傳音突兀傳到距離最近的魯緒磊及胡家夢耳中，兩人心領神會，知道交鋒在所難免，心中所想的就唯有如何在最短時間內斬草除根了。

話音剛落，胡家夢直接施展空間位移消失在眾人視線中，在一個呼吸不到的時間欺近一群人最末端的矮小男人，在一眾人眼花的一瞬間，雙手抓向眼前的空間，隨後奮力朝兩側撕扯，強烈的空間亂流交錯流竄，竟在第一時間將那矮小男人卷了進去。

「嘶！」魁梧男人倒吸一口涼氣，沒料到對方竟然一言不合就發起攻擊，本來還只是蠢蠢欲動的眾人紛紛躲避後面的波動，側身回望時才發現驚人的一幕，忍不住驚聲痛呼。

「阿武！」眼睜睜看着矮小男子捲入空間亂流之中，被空間元素不斷坍縮再膨脹，哪還有原來的模樣，直接碾成了肉糜，骨頭碎渣都向外不斷滲出，竟是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可惜了，本想好好溝通的，你們廢話實在是太多了，那麼活口便不留了！」胡家夢爆發出狠厲的一面，在黑夜中搖了搖頭，雙手不斷控制着周遭的空間元素，強烈的元素波動令周圍的康家人根本就不敢靠近。

胡家夢腳掌輕輕接觸地面，環顧四周的同時心裏不斷思量著，竟還有十三個人，殺起來有些費時，靠自己一人之力想快速結束他們的生命有些難辦。

「斬草除根。」魯緒磊輕飄飄的蹦出樓蘭語，只是腔調聽起來實在是有些怪異，腿部肌肉猛然發力，草地嘭地一下子崩碎，震散無數草屑，雙腿之上裹滿雷漿，速度在陡然間提升到了極致，只見他雙臂之上凝聚出兩道冰刃，那前沖的動作根本就不像是去殺人的，反倒是一段血脈噴張的勁舞，充滿了野性的味道。

冰刃順着抬臂的動作如同一道清澈的月光，瞬間佔據了魁梧男人的視線，為首男人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冰刃的尖端就朝着自己的眼睛襲來。

「噗！」冰刃竟堅硬到足以穿透頭骨的程度，僅僅只是一次前沖便從眼窩直接捅了進去，順着鼻腔再捅了出來，又從咽喉下捅了進去，徑直穿透了下頜骨，扎進了氣管中。

魁梧男子想要發聲，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覺得自己被刺成了兩瓣，左邊一瓣，右邊一瓣。

是的，這一刻魁梧男子被冰刃刺破了胸膛，肉身隨骨骼分裂成兩截，如同花瓣一般蜷縮灑向地面，鮮血止不住的狂撒，聲帶已經被完全破壞，根本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魯緒磊並未遲疑，多年廝殺已刻在骨子裏，腳步緊跟着一錯，旋轉半圈后抬起還未見血的另一道冰刃，用着不是慣用的手臂斜向上划，一道清冷的弧線散發着絲絲涼意，動作迅疾令人無法招架，招式流暢毫無阻滯可言，魯緒磊宛若一枚旋轉的陀螺，冰刃旋轉時血花四濺，就像是一朵聖潔的冰蓮不斷清除著世間的污穢，冰刃飛速旋轉間宛若冰蓮花瓣，洗滌著血一般的罪惡。

好快！

喬邦直接看傻了，以為魯緒磊是那種不斷往身上疊bUFF的狂戰士類型，沒想到竟是速攻刺殺的類型，之前從未感覺魯緒磊如此迅猛，此刻親眼目睹更覺驚駭，對於魯緒磊又增添了幾分屈從感。

「放着我來！」胡家夢卻是暴喝一聲，對着魯緒磊喊完一嗓子后踏步猛衝，緊接着消失在原地，眨眼的功夫穿梭到另一個區域，速度快到應接不暇，原本惺惺作態的康家人如今慌不擇路，根本就不願應敵，僅僅只是一個碰面就將他們之中最強的兩人給殺了，可見對方的實力遠強於己方，繼續招架只會死得更快，當務之急是分散奔逃才是要緊事。

「這是從哪裏來的一群強者，莫非是金雲宗或者拜陽宗的人？」康家人心中驚駭莫名，內心泛起驚濤駭浪，胡家夢與他們身形一次次交錯，每次出現的位置都令人措手不及，打斷所有人的行動軌跡，被迫錯身朝另一側奔跑，腳步來回穿插覆蓋，將草地上一棵棵低矮的草葉給踩爛。

胡家夢的速度猶如閃電疾馳，數個呼吸的功夫便截斷了所有康家人的退路，抬手蓄勢一舉，無形無色無味的空間波動攪動着這一方土地，康家人只覺身處於牢籠之中，原本流動着的天地靈氣突兀停止流動，呼吸都感覺不太自由，好像被限制在了這裏，觀察四周毫無異樣，但抬首看胡家夢的臉龐時卻讓他們感到一陣微寒。

月色很暗，皮膚黝黑的胡家夢臉卻是白的過了分，康家人知道這是將死前的迴光返照，想要趁生命中最後一段時光記住眼前這懸空而立的男人。

「這一招是我用的最熟練的靈法，是我自創的組合靈法，死在這招之下的偷獵者和越境者不計其數，如今也要用在你們身上了。」胡家夢雙眼微眯，看着下方滿臉是汗的康家人，嘴角泛笑。

「我稱它為，籠中雀！」

話音未落，康家人便大驚失色，周遭的天地似乎在一瞬間劇烈的扭曲了一下，整個空間像是一團毛巾被死死擰緊，整個人都陷入了精神恍惚之中，只覺身形踉蹌，舉步維艱。

隨着精神劇烈的翻騰起來，外界的空間波動越發劇烈，而自己的精神力卻無法恢復平靜，這讓習慣於使用靈力與精神力的康家人感到惶恐不已，只覺周遭的天地靈氣都在朝着自己擠壓着，不對，更像是一張牢籠，一張手掌，包裹住自己，朝里側擠壓着。

有心想要掙扎，卻是徒勞無功，精神力剛想感知周遭的異樣便於一瞬間被割裂得支離破碎，令人牙酸的咯咯聲不斷響起，原本只是感覺身體被擠壓、束縛著，現在卻感覺到空間出現了割裂，身處其中的康家人已分不清是由內而外的劇痛還是由外而內的壓迫了，亦或是兩者都有，意識高度清醒身體卻不聽使喚，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局內人看不清自己的情況，局外人卻是看的膽戰心驚，面前這片天地好像被切割成二十多塊形狀不一的空間，身陷其中的康家人渾渾噩噩不為所動，有些人早已身首異處卻仍能向外釋放精神力，只是被切割的空間本就不穩定，精神力觸角剛剛伸出便被割碎，可以聽見前面傳來連綿不絕的慘叫聲，但好似隔着一層簾紗，聽得不是很真切。

不穩定的空間只維持了十數秒，在胡家夢鬆開緊扣的雙手時空間波動陡然收縮，原本被切割開來的空間重新吻合，而困在其中的康家人也隨着空間元素拼湊的過程中擠壓揉搓著，鮮血像泉水一樣噴湧出來，還混雜着一些血肉碎末，一時間殘肢碎塊灑落一地，血肉橫飛，恐怖至極。

空氣中夾雜着腥臭味，那是濃稠的血液揮發在天地間的氣味，那是人命嗚呼的氣味。

胡家夢全身汗水淋漓而下，面容逐漸扭曲，猙獰可怖，喘著粗重的氣，胸腔及雙肩不斷抖動着，顫巍巍的抬起手，比劃了一個大拇指，臉上掛着笑容。

在場其餘人都覺膽戰心驚，不單單是因為胡家夢短暫出手便了結了十三人的性命，還因為那一雙眼睛異常的冷厲，猶如一匹受傷的鋼岩迅狐，雙眸之中散發着銳利、刺骨、凄寂、不甘的情緒，天曉得這麼一雙眼睛為何有如此多的情緒。

「技巧熟練，但你這招籠中雀卻有巨大缺陷，不知你可知曉？」魯緒磊緩緩飛落於胡家夢身旁，抬手虛抵在胡家夢的背後，溫和的靈力滲透手掌進入胡家夢的皮膚之中，滋養著消耗過甚的臟腑。

「還請前輩明示。」

「此招籠中雀名副其實，想要奏效就必然需要被困其中的靈武者修為都要低於你，在你精神力與空間元素波動的雙重抑制下才無法反抗，看似動靜很小，實則早在談話間你便已經引動周遭的空間元素了，若無旁人策應，你一人想要施展是斷然無法成功的，甚至會被人抓住契機反過來給你致命一擊，只需要繞到你的身後，攻擊你的脊椎骨便可。」

「前輩所言甚是，是在下莽撞了！」胡家夢體內靈脈被靈力充盈，氣色也好上不少，呼吸頻率也得以緩解，對於魯緒磊的話十分認同，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你對空間元素的理解十分透徹，比起我來也不在話下，但你出招動作實在是有些刻意了，往往你還沒有做好十足的準備的時候，對手便已經擇機逃跑了，這要不是夜深的話，你的動作必然會被對手看個乾淨，只需死死盯住你的肩膀與手肘，便能知曉你即將空間位移的大致方向，若被人抓住這個習慣從而預判你的動作，那你就真的死期將至了。」魯緒磊沉聲回應，話到最後已不再和善，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多謝前輩提醒！」胡家夢只覺冷汗直冒，被人輕而易舉的報出了自身的缺點，字字句句都說到了心坎里，怎能不叫胡家夢感到后怕？慶幸魯緒磊是隊友不是對手，更慶幸魯緒磊肯在自己最虛弱的時候說着最誅心的話，靈武者之間互相指教是一件值得玩味的事情，若沒有足夠時間的朝夕相處、肝膽相照，容易被誤解為要挾或恐嚇。

胡家夢相信魯緒磊並非危言聳聽，是真心實意的在叮囑自己，在這麼多人面前指導自己、點出自身的問題，這樣做派是出於本心而非刻意為之。

只是指出問題說起來容易，但要改又不清楚該從何着手，每每施展空間靈法都能令自己上氣不接下氣，可以說這絕對是捨身技了，胡家夢為了強迫自己適應身體強度，從前年開始就屢次施展空間靈法，但都收效甚微，身體對於釋放空間靈法后的反應還是很敏感，不知如何是好。

「倪兄弟，現場有些亂，不如你用靈蟲收拾一番，清理痕迹，我們繼續趕路？」魯緒磊滿臉笑容，回首看向倪睿，像是在徵求，實則是命令。

「小事，靈武者的血肉對於靈蟲而言也是大補之物，至於骨頭便讓我夫人處理吧，這種事我夫婦二人比較熟練。」倪睿淡淡開口，絲毫不為所動，抬手便從袖口召喚出寄宿在身體里的無數靈蟲，霎時間便吸附在已經不成人形的一塊塊血肉模糊的碎塊上，發出細微的啃食聲，烏泱泱一片甚是瘮人。

舒雨涵卻是不吭一聲，彎下腰將手掌接觸地面，草地之下土壤不斷鬆動着，在眾人的注視下碎骨被土壤捲入泥土之中，直至骨頭殘渣全部埋入土裏舒雨涵才起身，調動靈力匯聚於沾滿泥土的掌心之上，其上結滿無數草粒，向前揮灑落入鬆軟的泥土裏，再度彎腰將手掌碰觸草地，原本荒蕪的一塊草地重新長滿野草，色澤竟與旁邊的草地無異，十分明了。

「了結了，走吧。」倪睿開口道，只見靈蟲紛紛返回袖口之中，天地間再無血腥氣息。

「雷濤，你到前面來，胡家夢到後面去，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催動靈力。」魯緒磊囑咐道，隨後抬步便走，不給人反駁的機會。

雷濤十分遵從魯緒磊的指令，二話不說便上前緊緊跟隨，胡家夢心緒未平，默默插入隊伍中，走到任子瑜的身前，李瑞濤的身後，咀嚼著魯緒磊的話。

任子瑜看着心事重重的胡家夢，沒來由的感覺到一絲后怕，同樣是靈皇境修為，他卻沒有絲毫把握接下剛剛胡家夢所施展的籠中雀，設身處地來判斷，如若自己深陷被切割的空間之中，該如何才能避免被四分五裂的結局。

於逸飛也心緒難平，打心裏從未認可倪睿、舒雨涵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但親眼目睹了兩人的手段后，記憶中一些片段卻好像閃動了一下，模糊間感覺舒雨涵手掌碰觸大地的動作自己似乎在哪見過，似乎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臂彎之中，目光所及之處一隻纖細白皙的胳膊晃動着，也是同樣的動作，碰觸大地土壤如浪潮湧動，栽種下一朵朵鮮艷的花朵。

「難道……他們真是我的父母？我是蟲師和植師的孩子？」於逸飛不敢置信，捫心自問著，沒有表現出來。

而此刻的喬邦也在消化著剛剛發生的一切，魯緒磊那華麗的武技堪比舞蹈，胡家夢那割裂空間的手段屬實強悍，絕非尋常靈皇境靈武者能做到的程度。

康家十四人的慘死也令喬邦無比觸動，雖然不屬於同一個國家但也都是鮮活的生命，沒有犯下大惡之舉就要被滅活口，實非喬邦心中所願。

或許是這方世界的規則所默許的吧，亦或是兩國長年累月的征戰殺伐，家仇國恨已超越一切，所以才令旁人目睹樓蘭人慘死而無動於衷，偏偏自己卻有些反感厭惡吧。

也或許是因為自己本就是穿越而來的靈魂寄託於這方世界的某一個軀殼裏了，無法明白兩國之間有多大的血海深仇吧。

或許只是大家都很自然的接受了樓蘭人慘死了的事實，而自己竟還有些反胃噁心想吐吧。

或許……是吧？

夜很長，路也不短。

心緒更長，容不得迷路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