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餘音繞梁（1）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作這一首《上邪》的詩人乃是秦漢時期一位女才子，此女姓毛，單名一個蘋字，夫君是番邑（今鄱陽）人吳芮。有一年，吳芮與毛蘋泛舟湘江，遠望青山，近看碧水，想想這麼多年征戰在外，打打殺殺，夫妻聚聚散散，毛蘋和吳芮都陷入了一種未可名狀的傷感境界。

於是，毛蘋對着丈夫即興吟詠此詩，其情深深，其意切切。詩人接連用了五種不可能出現的自然現象，表明自己生死不渝的愛情，充滿了磐石般堅定的信念和火焰般熾熱的激情。吳芮聽罷，竟然想到了死，稱：「芮歸當赴天台，觀天門之暝晦。」

恰巧，詩人的生命軌跡也可以劃分為五個重要階段。她經歷了秦王嬴政統帥他的虎狼之師滅亡韓、魏、燕、趙、楚、齊東方六國之血淋淋的「統一戰爭」，見證了大秦帝國在秦始皇鐵腕統治下殘酷的「煉獄生活」。

之後，她又參與了陳勝、吳廣發起推翻暴秦之壯烈的「反秦戰爭」。詩人安然度過戰國七雄經年累月戰爭所造成的動蕩生活實屬不易，能在秦朝暴政帝國里幸運地度過十餘載也稱得上福大命大，何況繼而她又步入了血雨腥風的反秦起義運動。

即使這樣，詩人史詩般的人生經歷還遠沒有結束。接下來，她又領教了起義隊伍之間驚心動魄的「楚漢之爭」，大隱於無為而治的「漢家天下」。

這樣一來，若用詩人所說的五種自然現象來解釋她生活的五段經歷，就有些耐人尋味啦！戰國七雄因為誰也奈何不了誰，恰好說明了「山無陵」的尷尬境況；秦國雖然一統天下、滅掉了六國，但賴以奮鬥生存的動力之源也就枯竭了，正好是「江水為竭」。

秦朝慘無人道的統治終於引起全國暴動，可以用「冬雷震震」來形容，預示明媚的春天就要來了；漢、楚兩支滅秦主力從熱乎乎的兄弟變成有雨無雪的一對冤家，用「夏雨雪」來比喻倒也貼切；至於「天地合」嗎？紛紛擾擾的天下之爭最終歸於漢家，困頓的天、地終於可以合眼安歇啦！

縱觀詩人所經歷的這段波瀾壯闊歷史，司馬遷《史記·淮陰侯列傳》中蒯通的話說的很貼切，就是：「秦之綱絕而維弛，山東大擾，異姓並起，英俊烏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

話說公元前226年，按照中國傳統的干支紀元法也就是乙亥年，對應的生肖是豬。亥別稱大淵獻，言萬物落於亥、大小深藏屈近陽。

豬對應室宿，為北方玄武七宿第六宿，古時衛之分野（屬并州），在秋末冬初的傍晚出現於南方中天，此時是農閑時節，人們利用這段時間建造房屋為冬天作準備，因此有營室之稱。

室宿值日大吉利，婚姻祭祀主恩榮，葬埋若還逢此日，三年必定進田莊。

用詩經國風召南中一首詩《騶虞》開始豬年的故事，詩曰：

彼茁者葭，壹發五豝，於嗟乎騶虞！

彼茁者蓬，壹發五豵，於嗟乎騶虞！

初秋的一天，大約卯時末，如詩如畫的黟山(黃山)玉屏峰上仙霧繚繞、雲蒸霞蔚、山花爛漫、蝴蝶翩躚，現用劉禹錫的《秋詞》形容當下情景：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被壯麗美景環抱的玉屏峰乾坤台上坐着兩位超凡脫俗的長者，

他們對周圍秀色可餐的美景不屑一顧，正聚精會神地關注着眼前的棋局。

設擂者佔據北座位置，背倚黟山最高峰蓮花峰（海拔1864米），正在經營西邊一塊棋；這位長者仙風道骨，身穿黃馬褂，很像是隱居山林的閑雲野鶴之士。攻擂者位列南座，身後是黟山險峻的天都峰(海拔1830米)，棋局在南邊佔據優勢；此人神安氣定，穿紅馬褂，看似楚地人士。

黃褂長者審時度勢后，居然神奇般將身旁山澗美景融入到當前棋局中，漫不經心地在西邊大本營下出不可言狀的一子。

紅褂長者研判過後，微笑道：「石公這一手『非子牧馬』看似山雞舞鏡，實則蓄勢待發，真是非同凡響，對我南邊這塊棋可是含有非分之想啊！」

他連用三個「非」字后，隨即在己棋佔優的南邊又布下一子。非子是上古部族首領顓頊的後裔，其先祖伯益（一作伯翳，亦稱大費）輔佐舜帝馴服眾多鳥獸、助大禹治水有功，舜帝賜其為嬴姓。周穆王時期（公元前976年—公元前922年），伯益後裔造父因平定徐偃王之亂有功，周穆王將趙城賜封給造父，造父的族人以此為氏，稱趙氏，即為嬴姓、趙氏。

周孝王時期（公元前891年―公元前886年），造父的侄孫非子居住在犬丘（今咸陽興平），喜歡馬和牲畜，善於餵養繁殖，周孝王便讓非子到汧水、渭水之間這塊土壤肥沃的天然牧場主管馬匹。非子受命之後盡職盡責，沒過幾年不僅使馬匹數目大大增加且把馬養的雄峻無比，故而得到周孝王的賞識，獲封草茂鹿鳴、豬肥馬壯的秦地--隴西上邽（今清水縣秦亭鎮境內），成為秦國始封君，號稱秦嬴。

不過，非子只是封地不足六十里的「附庸」，既不是諸侯，也算不上卿和大夫，但卻奠定了秦國六百餘年的基業。

被紅褂長者稱作石公的長者點點頭，針對其應手評判道：「非子牧馬，周賜金鹿。南公這一手『渠爵玩火』日月麗乎天，又恰似金鹿奮蹄，真是妙不可言啊！」

前一句應該是指非子養馬及獲周孝王獎賞的意思，后一句的渠爵是被周成王姬誦大約於公元前1043年（戊戌年、生肖狗）封為子爵繼而建立楚國的熊繹之來孫（五世孫），羋姓，熊氏，名渠，熊楊之子。公元前887年（甲戌年、生肖狗），熊楊去世，熊渠繼位。

周夷王時（公元前885年―公元前878年），王室微，諸侯或不朝，或相伐。熊渠在楚政通人和、重明以麗乎正，乃興兵伐庸（今湖北竹山一帶）、楊粵（散佈在古揚州的越族）、鄂（今湖北鄂州、武漢一帶），將楚國勢力推進至江漢平原，使楚國逐漸興盛起來，讓楚國附上了離火卦象。

熊渠曰:「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

實際上，楚之先祖也出自顓頊高陽氏，因不被周王朝待見心中窩火而生怨憤。於是，熊渠離經叛道，僭越立其長子康（熊毋康）為句亶王，中子紅（熊摯紅）為鄂王，少子執疵為越章王，與周天子相提並論。至周厲王（公元前877年—公元前841年）即位，對諸侯國採取強硬的粗暴態度。熊渠怕厲王派兵來征伐，就悄悄去了王號，不敢再聲張，但卻已點燃最小的兒子熊執疵的權欲之火。

公元前877年（甲申年、生肖猴），在位十年的熊渠死。此時，他的長子熊毋康早逝，按西周王朝的制度立次子熊摯紅繼承楚君之位。公元前876年（乙酉年、生肖雞），心懷不滿的楚執疵發動政變，將坐上王位還不到一年的哥哥熊摯紅殺死後自立為君，改名熊延。由於渠爵猴年配享煙火，執疵雞年殺紅可以形象地比喻為「殺雞儆猴」，「渠爵玩火」不僅讓楚國深深地烙上了帶有渠爵遺跡的「猴印」，也使楚國與「離中女」結緣。

南公認真聽取石公的評判后，微笑道：「既然這兩手分別在西、南各自為政，又以秦非子和楚熊渠命名，接下來弈一盤秦楚對決怎樣？」

「樂意奉陪，賈兒上茶。」石公不動聲色地說道。

他話音一落，一個舞勺之年、文質彬彬、喜悅和樂的男孩很快就端來了茶水。隨即，石公、南公分別以秦、楚自居，開始一邊喝茶一邊對弈起來。

既然石公、南公上一手棋各自用同時代的秦國君主、楚國君主命名，又將這盤棋命名為「秦楚對決」，石公作為先手方理應讓每一步棋烙上秦國印記，南公也要用相應的楚國人物或特徵對弈回擊，接下來果真驗證了這一點。

石公相繼奕出「秦侯別十」、「公伯三秋」、「西戎亡仲」、「西垂大夫」四手與秦侯、秦公伯、秦仲、秦庄公有關的過度棋時，南公用「執疵更名」、「勇冠九霄」、「勇嚴霜續」、「徇咢連莊」四手與熊延、熊勇、熊嚴、熊霜、熊徇、熊咢關聯的棋應對。

隨後，石公展現地獄魔鬼手法，下出了定式手勁。

南公仔細端詳后，讚許道：「石公這一手『嬴開封侯』地坼山崩、格局非凡，我現在只有一手棋可以與之匹配啊！」

南公嘴裏的嬴開是秦國第六位君主秦襄公（公元前777年—公元前766年）。公元前771年（庚午年、生肖馬），申侯聯合犬戎等攻下西周都城鎬京（今陝西西安），襲殺周幽王（公元前781年—公元前771年）於驪山之下，諸侯們擁立姬宜臼為王，是為周平王（公元前770—公元前719年），晉文侯姬仇會同鄭武公姬掘突、秦襄公嬴開合力勤王，共同護衛周平王完成東遷，從此進入「春秋時期」。秦襄公因出兵護送周平王東遷有功被封諸侯，周平王把王室無力控制的岐山以西的土地賜予秦國，使得秦國震來虩虩、邁出了東進步伐，而周王朝因將乾天祖地送給「震長子」秦卻走向了衰亡之路。

公元前720年（辛酉年、生肖雞）2月22日，日食出現。11月18日，中國古代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孔子以為「被遺落的賢人」、孟子尊為「和聖」、遵守中國傳統道德的典範、留下「坐懷不亂」美名的正人君子柳下惠出生於齊魯大地。巧合的是，春秋四大美女之一、風流韻事轟動天下各國的齊僖公之女文姜也出生在這一年。

石公目睹南公的應手后，點頭認可道：「嬴開封侯，鴻鵠齊飛。南公這一手『熊儀若敖』篳路藍縷，的確令人稱道啊！」

石公所說的熊儀是中國諸侯爭霸時代楚國繼熊繹之後的第十四任君主（公元前790年—公元前764年），在位二十七年，因死後葬在若敖故被尊為「若敖」，這是楚君有謚號的開始。楚若敖的長子楚熊坎繼承楚君王位，是為楚霄敖。

這時，南公在琢磨「鴻鵠齊飛」的意思，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