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廣場演講
長夜鎮，中央廣場。
早上六點。
這個時間是長夜鎮中央廣場最熱鬧的時候，長夜鎮幾乎所有的鎮民要麼在中央廣場，要麼就在前往中央廣場的路上。
這並不是因為鎮民要早起耕作。早在「天頂」建成的兩年後，東克萊納帝國絕大部分地區，就因為沒有陽光照射而無法種植任何農作物了。
與農作物一起消亡的，還有絕大部分需要進行光合作用的植物。
連鎖反應下，帝國境內的食草動物與食肉動物也開始大量滅絕。
但動物的大量滅絕，反而為東克萊納帝國的人民們延長了生命——因植物消亡，空氣中日益稀薄的氧氣現在再也不用提供給動物，變成了原本就數量稀少的帝國人民的專屬資源。
當然，氧氣只是減少了一部分消耗，空氣日益稀薄的事實並沒有改變，或許再過十年，生活在「天頂」之下的人們都會因為缺氧而死。
前提是他們能活到十年後。
對長夜鎮鎮民而言，就按鎮民目前朝不保夕的生活條件，「如何活到明天」才是他們每天需要考慮的事情，根本沒人會奢望十年後的生活。
為了能活到明天的渺小願望，鎮民們必須每天早上六點來到中央廣場。
只有在這個時候，來自米德爾村、落日港、匹斯蘭城的旅行商人才會來到長夜鎮，給鎮民們帶來維持他們生活的物資，或一些其他的新鮮玩意兒。
而之所以選擇早上六點這個時間，則完全是旅行商人之間的默契。
長夜鎮鎮長巴里亞·庫爾帕森的惡行早就傳遍了整個匹斯蘭區，毫無理由地扣押旅行商人的貨品，顯然也是他這種人能夠做得出來的事。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選擇在早上六點這種時間進行交易，因為再晚的話，巴里亞和他囂張的打手們就要起床開始「巡邏」了。
起床晚，似乎是長夜鎮鎮長唯一的優點。
今天的中央廣場依舊熱鬧非凡，燈火通明。鎮民們舉着火把或煤油燈與旅行商人們討價還價，每個人都在為了自己明天的生活而戰鬥着。
和平時不一樣的是，今天多了一些竊竊私語。
「喂，你聽說了嗎？萊特一家昨晚被殺了……」
「我知道啊！今天早上來的時候經過他們家我還偷偷看了一眼，我的天，別提有多慘了……」
「作孽啊，萊特先生和萊特夫人前幾天還給我家老頭看病呢……」
「是啊，鎮上哪家人治病不是靠他們夫妻倆的葯啊……這下我們以後得病怎麼辦……」
「媽的，到底誰幹的，雖說他們家的兒子老是闖禍，但夫妻倆和女兒都是很好的人啊……」
「這樣毫不掩飾還能是誰幹的！肯定就是鎮長……」
「噓！別亂說話……」
「我說怎麼了！這鎮上誰家沒被鎮長欺負過啊……」
「對啊，而且他們最近越來越過分了……我聽說前段陣子貝克家的女兒也被薩卡斯帶走了……可憐的老貝克已經整整一禮拜沒出門了……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
「真的嗎……太過分了，為什麼『天頂之子』還不去弄死他……」
「噓！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當！當！當！當！」
突然，一聲聲刺耳的金屬敲擊聲將中央廣場的嘈雜人聲壓了下去，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東張西望地試圖尋找到聲音的來源。
一位黑髮少年站在廣場中央的高台，
一手拿着鐵鍋，一手拿着一根鐵棒，剛剛的聲音顯然就是他製造的。
「艾德·萊特！你又要幹什麼！」一名正忙着和旅行商人砍價的中年男人似乎很不滿艾德的打斷。
「各位鎮民，請給我五分鐘時間，我有事要和大家說，拜託了，謝謝大家。」
艾德向著廣場上的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所有人安靜了下來。
這並不是因為艾德在長夜鎮的威望有多高，相反，長夜鎮鎮民心中他一直是個粗魯、衝動、沒什麼禮貌、喜歡惹事打架的問題小子。
他們安靜下來的原因只是其中一些人已經知道了萊特家昨晚的慘劇，對這個萊特家的小子抱有深深的同情。
而那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人，則是因為他們從來沒見過艾德這麼禮貌過，在被他巨大的反差震驚后，也對艾德到底想說什麼好奇了起來。
人群中一名背着獵槍的藍發少年嘴邊露出一抹微笑，他知道計劃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但接下來才是重點。
利爾的眼神望向艾德，微微點頭，示意其繼續。
「昨晚，我的養父母被鎮長巴里亞和他的打手殺害了。」
艾德壓抑著情緒，向鎮民們說出了這樣的事實。
人群鴉雀無聲。
「我的妹妹，愛麗絲·萊特，被鎮長的兒子薩卡斯抓走了。」
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艾德·萊特，從小就是個孤兒，唯一的親人只有妹妹。」
「我和妹妹從小相依為命，在我們3歲那年，我們被養父母收留，來到長夜鎮。」
「我的養父母沒有兒女，對我和妹妹就像親生的那樣。」
「我知道，在大家心裏我一直是個容易衝動的小混蛋，長久以來也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
「如果沒有我的養父母和我的妹妹，我可能早已因為衝動闖下大禍了吧。」
「每當我要失去理智的時候，都是他們及時拉住我，教育我要看到別人好的一面，遭受不公時，要低調，要忍耐。」
「養父母的為人，相信大家也都有目共睹，每當鎮上有人生病或是遇到困難，哪次不是受到了他們的幫助。」
「可就是這樣一對善良的人，昨晚卻被鎮長和他的打手殘忍地殺害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被殺害的理由。」
「但我很清楚我們現在應該幹什麼。」
「報仇！」
說到這裏，艾德終於開始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猛地抬起頭，提高了音量。
「巴里亞·庫爾帕森的暴行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
「為什麼我們只能吃沒味道的營養塊，他們卻每天吃從王城運來的山珍海味！」
「為什麼我們只能像老鼠一樣，趁他們還沒睡醒才敢來到這個中央廣場！」
「為什麼我們的生活已經如此艱難，他們還要往死里欺負我們！」
「他們已經掠奪了我們的財產，現在還要掠奪我們的生命！」
「難道我們真的只是雞鴨魚畜，是他們想殺就殺想吃就吃的動物嗎！」
利爾觀察著周圍沉默的人群，一些人的眼裏逐漸出現了火光。
他知道這是艾德在演講中將「我」突然換成了「我們」所產生的效果。
雖說這些小技巧是自己昨晚教他的，但利爾不得不承認艾德這小子的衝動性格，確實為他的演講增加了不少煽動力。
「還有薩卡斯！仗着自己是巴里亞的兒子，在長夜鎮強搶民女為所欲為！」
「多少人家的女孩被帶走後就此失蹤！又有多少人家因為生了女兒就只能連夜逃走！那些上門討說法的人們又有多少被他們的打手活活打死！」
「同樣是人，他們真的就有這樣對待我們的權利嗎！我們難道也真的心甘情願嗎！」
高台上的艾德似乎越說越來勁。
「今天我的養父母被打死！妹妹被抓走！這樣的事情明天就有可能發生在我們每個人身上！被逼到這個地步，我們難道還不反抗嗎！」
艾德激動地大吼著，終於又變回了那個鎮民們熟悉的小瘋狗。
只是這次，鎮民們和小瘋狗站在了同一陣線，不少鎮民的雙眼已經變得通紅。
「他們的豪宅都是用我們的血汗建造的！」
「他們的美食都是從我們嘴裏搶來的！」
「他們的財富都是從我們的口袋裏奪走的！」
「我們的天空被奪走！太陽被奪走！空氣也會被奪走！」
艾德高舉起手中的鐵棒，用盡全身的力氣怒吼著。
「難道我們的尊嚴！！也要被奪走嗎！！！」
振聾發聵的吼聲，讓情緒被感染的鎮民們再也無法保持鎮定。
利爾等的就是現在。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在這完美的時機，利爾在人群中用盡全力大吼著，不停重複著這四個字回應艾德。
隨着利爾的身先士卒，鎮民們終於不再沉默。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中央廣場的人群沸騰了，長久以來擠壓在他們心裏的憤怒終於被徹底點燃，所有人都舉起手上的工具或拳頭，不顧一切地大喊著。
高台上的艾德雙眼噴出了火焰，情緒也達到了頂峰。
「我們是長夜鎮鎮民！我們才是長夜鎮的主人！我們去殺了他們！被阻擋！就殺了那個阻擋我們的人！被打倒！就站起來殺了那個打倒我們的人！被殺死！就化作厲鬼殺了那個殺死我們的人！殺了他們！長夜鎮屬於我們！」
「殺！！！」
「殺！！！」
「殺！！！」
群情激憤的鎮民們舉着火把大喊著，山呼海嘯。
艾德將手中的鐵棒有力地對着庫爾帕森宅邸的方向一指，吼出了演講最後的尾聲。
「去攻佔那裏！奪回屬於我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