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百般愁與苦 釀作相思酒
瘋狂跳躍的燭火下,金華夫人痴痴看着眼前熟睡的男人。他的眉眼,他的呼吸,都是那麼的熟悉,看着劉鯤嬰兒般蜷縮的睡姿,金華夫人輕笑着搖了搖頭。
就在她想要讓對方睡得更舒服一點時,冷不防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牢牢攥住玉腕。
「芷馨。」
即便劉鯤醉酒語音含糊,可是金華夫人還是瞬間就猜出了他的心意,如果說此刻心中沒有委屈,不止旁人不會當真,恐怕就連金華夫人自己也不會相信。
她心情複雜的掙脫出溫暖的禁錮,那些隨處可見的大紅喜字漸漸在她眼中變得模糊。
「上酒,今夜我們兄弟不醉不休。」
隨着德古充滿醉意的聲音入耳,金華夫人眼角濕潤,兩行清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對於德古對自己的情意,金華夫人豈能不知,只不過她心裏已經有了身後的冤家,再也容不下別人。
「鐵牛,倒酒。」
眼看劉鵬醉眼迷離,蘇雲急忙伸手按住鐵牛面前的酒罈。
「四哥,醉酒傷身,你不能再喝了!」
劉鵬聞言怒氣上涌,他瞪着血紅的雙眼對蘇雲歇斯底里的咆哮道:「滾,不用你來管我。」
「鐵牛!」
「倒酒!」
眼見劉鵬將面前的酒碗拍得搖搖晃晃嗡嗡作響,蘇雲心痛的無聲長嘆。
如果不是自己傷情買醉,如果不是四哥日夜相陪,如果那晚他們都在,那該多好!
「咕咚,咕咚,咕咚。」
看到蘇雲捧起酒罈獨自痛飲,劉鵬淚流滿面道:「小五子,你,比四哥強,至少她還活着,活着真好!」
話音未落,劉鵬身子一軟,醉死過去。
「是呀!活着就好!」
此時此刻,蘇雲已經分不清哪些是酒水,哪些是淚水,在眾人無言的凝視下,酒罈轟然落地,碎裂成片片韶華。
「春枝,這麼晚了,你在幹什麼?」
突如其來的喝問顯然嚇了小丫鬟一跳,不過等她看清來人後,瞬間便放下心來。
「原來是三叔啊!這麼晚了,您老還沒歇著呢。」
「嗯,侯爺大喜,賓客比較多,你手裏端的是什麼?」
「哦!這幾天蕭雅小姐身體不適,一直也沒怎麼吃東西,可是剛剛卻傳下話來,讓奴婢準備夜宵。」
三叔聞言狐疑的看了春枝一眼,然後淡淡說道:「既然是蕭姑娘的吩咐,你還是快些送過去,免得再受責罵!」
「是,春枝明白。」
看着小丫鬟漸漸消逝的背影,三叔的眉頭越皺越深。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劉鯤剛剛起身便看到金華夫人雙眼紅腫對着殘燭發獃。
「金姐,衡臣對不住你。」
聽到劉鯤滿懷歉意的聲音,金華夫人淺笑着回應道:「大禮已成,你還叫我金姐?」
劉鯤聞言心懷感激的對金華夫人輕聲道:「夫人,早!」
「夫君,你也早。」
看到劉鯤面紅耳赤的匆匆離去,金華夫人眼中悄悄閃過一絲溫暖的笑意。
「三叔留步。」
突然聽到劉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三叔連忙返身折回。
「不知侯爺有何吩咐?」
「三叔,昨日送來的賀禮中有兩盒筍凍,我知道您老家在山南,所以特意拿給您一盒以解鄉思。」
三叔聞言連忙道謝,並用雙手接過劉鯤遞來的禮盒。
「哎呀!好多年沒吃過家鄉的味道了!多謝侯爺。」
三叔一邊道謝,一邊揀起塊晶瑩剔透的筍凍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味道怎麼樣?」
聽到劉鯤詢問,三叔口中不停,連連點頭,似乎已經完全被美食所吸引。
「哈哈哈,您老慢點,這筍凍雖然帶個筍字,卻是用海蚯蚓精製而成,常言道,山裏有冬蟲,海里有星蟲,不過卻因為賣相醜陋和裏面清晰可見的海蟲,而讓許多人不敢輕易嘗試。」
「侯爺所言甚是,不過喜歡的是真喜歡,不喜歡的打死也無法接受。」
「哈哈哈,三叔喜歡就好,一會兒我讓人把另外一盒也給您送過去。」
「多謝侯爺美意。」
眼見劉鯤大笑着出門而去,三叔一轉身飛奔回房,隨後將房門緊緊的關了起來。
離開侯府後,劉鯤漫無目的的往前走去,以往那些似是而非的記憶就像走馬燈一樣在他的腦海中忽隱忽現。
「這位公子,您可不能再喝了,正所謂酒入愁腸愁更愁,小的雖然不知道您有什麼煩心的事兒,但是照您這麼個喝法非傷了身體不可。」
小二的話尚未說完,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啪的一聲拍在桌上。
「少說廢話,上酒。」
「這位公子……。」
啪的一聲,又是一錠雪花銀闖入小二的眼帘。
「夠了嗎?上酒!」
眼見對面客官雙目血紅的盯着自己,小二緊張的咽了口唾沫,隨即小心翼翼的點頭哈腰道:「公子稍後,小的馬上就去。」
時間不大,兩壇陳年老酒悄悄出現在劉鵬面前。
躡手躡腳的小二剛想轉身離去,沒想到卻被劉鵬猛的喊住。
「再來兩壇,這些銀子統統歸你。」
「這位公子,這,這不合適吧!」
「啪,咔嚓。」
隨着一聲悶響,實木飯桌竟被拍折了一角。
「拿酒來!」
在劉鵬驚雷般的怒吼聲中,小二嚇的跌跌撞撞飛跑而去。
「丁鈴鈴,丁鈴鈴。」
一陣冷風吹過,掛在窗口的紫金鈴發出陣陣脆響,似乎是無言的安慰,又彷彿是心疼的嗚咽。
忽然,滿臉淚痕的劉鵬手攥金鈴仰天悲吼。
「丁鈴鈴,四哥想你了,四哥想你了,你聽得見嗎?」
話音未落,酒罈墜地,空曠的房間里除了鈴聲慌亂的悲鳴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樓外街角處,劉鯤抬頭看着隨風狂舞的紫金鈴,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令他煩悶不已。
一般情愁百般苦,釀作相思酒,半是泣血半是淚,才下喉頭,卻上心頭。
「二少爺,二少爺!」
無論三叔怎麼呼喚,劉鵬始終昏昏沉沉,沒有一絲回應。
「承恩,這可如何是好?」
下弦明月掛在幽深的夜空,皎潔的銀光照在冰冷的石碑上。
月光下劉鵬極盡溫柔的輕撫著綾音的名字,在他身後是三叔和傅恆默默相陪。
「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
侯府門前,劉鯤兄弟一個門裏,一個門外,一個無言,一個無聲。
就在兩人尷尬僵持之際,金華夫人適時出現,打破了困窘的局面。
「元良回來了,吃飯了嗎?嫂子這就吩咐廚下給你準備。」
「不用麻煩了,嫂子,我吃過了。」
「嫂子,我有點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眼見劉鵬快步消失,金華夫人壓低聲音對劉鯤道:「夫君,自從綾音出事後,元良心情不好,你不要怪他。」
劉鯤聞言,一語雙關道:「我不會怪他,也確實不該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