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0 不算結局的結局

3-130 不算結局的結局

明末馮夢龍纂輯《喻世明言》中有一個故事我很喜歡,叫做《鬧陰司司馬貌斷獄》,很有意思。

東漢靈帝時,有一個秀才,複姓司馬,名貌,字重湘。自小聰明伶俐,讀書一目十行,八歲拿起筆就能成文,本地人都稱他為神童,送到京城學習。由於在京城出言不遜,和監考官發生了衝突,被打落到原籍去了。到了年長之後,非常後悔自己曾經頂撞老師,更加註意自己的言行,謹慎小心,修正自己的德行,關門讀書,從不問窗外之事。

等到雙親去世之後,守孝六年,人們紛紛稱讚他孝順。鄉里多次因他德行出眾舉他孝廉、有道和博學宏詞,全部的名譽都被有勢力的人搶去了,所以司馬貌多年來鬱郁不得志。

光和元年,賣官風氣盛行,看官職尊卑定價錢多少,很多有錢人花大價錢買大官職,尚書、刺史都能夠花錢買到,憑自己能力得到官職的士君子恥於與他們同列。

司馬貌家裏貧窮,所以無人提攜,一直耽誤到五十歲,空有一身才學無處施展,沒辦法出頭,埋沒在普通人當中,多年來心裏不平衡。

有一天又想起自己的心事,在書房一人飲酒醉。隨即他拿出文房四寶,自吟自寫,寫了一首詞一首詩,叫做《怨詞》:

得失與窮通,前生都註定。

問彼註定時,何不判忠佞?

善士嘆沉埋,凶人得暴橫。

我若做閻王,世事皆更正。

不知不覺天色將晚,司馬貌再等下閱讀自己寫的詩篇,一遍又一遍,猛然憤怒站起身來,把詩稿用蠟燭燃盡了,大叫:「老天!老天!你如果還有良知,該如何回答我?我司馬貌一生耿直,光明磊落,就算把我提到閻羅殿前,我也理直氣壯,什麼也不怕!」說完,便覺得身子疲倦,倚著桌子睡去了。

只看到七八個鬼怪,青面獠牙,一般的三尺來長,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向司馬貌侮辱道:「你這個窮秀才,有什麼才學?竟然敢怨天尤地,毀謗陰司!現在我們就把你帶到閻羅王跟前,只叫你有口難開!」

司馬貌說:「閻羅王不公正,還怨我毀謗?」

鬼怪們不由分說,一起上前,有的扯腳有的扯手,還用黑壓壓的鐵鏈將司馬貌的脖子套上。司馬貌驚嚇醒來,滿身冷汗。

司馬貌搭了幾個寒戰,覺得身體不好受,趕緊叫來老婆汪氏弄點熱湯來喝。汪氏做了飯端來司馬貌吃完轉身覺得神昏體倦,頭重腳輕。汪氏扶他上床第二天司馬貌就昏迷不醒,怎麼叫也不答應,也不知是什麼病症。一直挨到黃昏,就發現司馬貌已經沒有了氣息,直挺挺地死了。

汪氏大哭一場,但是見司馬貌手腳尚且柔軟,心口還有餘溫,只得守候在身邊,哭天哭地。

究其原因,是因為司馬貌寫下了《怨詞》,焚於燈下,被夜遊神察覺到了,彙報給玉帝。

玉帝知道之後勃然大怒:「世人是否能夠加官進爵,全靠關係氣運。依你說,賢者居上,不孝的人居下;有才的人身份顯赫,沒才華的人沒落;天下事事太平,那麼江山也永久不變了。豈有此理!小小書生見識不多,反而說天道有私。應該速速給你治罪,用來殺雞儆猴,警示那些肆意妄言的人。」

此時太白金星啟奏道:「司馬貌雖然出言無忌,但是他命太差,配不上自己的才華,所以他鬱鬱不平,才會說出這番話。如果根據好人有好報的道理,他所說的也沒有什麼不當,請玉帝酌情原諒他。」

玉帝說:「他想做閻王,把世間不平等的事情更正,真是太狂妄了,凡人怎麼可以做閻王?陰司需要斷的案子堆積如山,十殿的閻王,連飯都顧不上吃,偏偏他有神一樣的本領能夠一一改正?」

太白金星又啟奏道:「司馬貌口出大言必有大才。說起陰司,一定會有很多不平之事。但凡是百年未曾了斷的冤案,往往地獄中怨氣上衝天庭。以我的愚見,不如把司馬貌押送到陰司,替閻王審判半天,陰司中的冤情都由他判斷。如果判得公明,將功贖罪,如果不公明,即時刑罰,讓他心服口服。」

玉帝准奏了,立馬差遣太白金星到閻羅殿,命令閻王將司馬貌勾到地府,將王位讓與司馬貌,只限一晚六個時辰,讓他斷一斷陰司的冤案。如果斷的公明,來生許他極富極貴,以補償他今生的抑鬱之苦;如果他沒有斷案的才華,那就把他打到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為人。閻王得旨,便差遣黑白無常,將司馬貌的魂魄勾到地獄。

話說這司馬貌也是膽子大,見到小鬼竟無所畏懼,隨他們一起行走。

到閻羅殿上,小鬼吆喝司馬貌快快給閻王爺跪下。

司馬貌問道:「上座者何人?竟讓我去跪他?」

小鬼回答:「上座的是閻羅天子!」

司馬貌聽了心中大喜,叫道:「閻王啊,我司馬貌早就想見一見你了,告訴你我心中的不平之氣,今天有幸遇見。你貴居王位,左右有判官輔助,又有千萬小鬼、牛頭、馬面,幫助你的人那麼多。我司馬貌雖只是個窮秀才,無依無靠,生死全在你掌控之中。你可不要用勢力壓倒我,必須是平心而論,以理服人者才是贏家。」

閻王回答:「寡人身為陰司之主,凡是依照天道而行,你何德何能,還想去帶我?你想更正什麼事?」

司馬貌道:「閻王,你說奉天道而行,而天道又以仁心對待世人,以勸善懲惡為公。如今有人吝嗇兇惡,偏教他財積如山;有樂於做好事的,偏教他兩手空空;刻薄害人的,偏給他富貴之位,讓他的惡行更加放肆;有忠厚肯幫助人的,偏教他吃虧受辱,不能遂了他的心愿。作善者常被作惡者欺瞞,有才者常備無才者欺凌。有冤無處訴,只屈不得伸,全是因為你判斷不公正導致的。就像我司馬貌,一生苦於讀書學習,力行孝道,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啊,竟教我一生蹉跎,屈於庸流之下?如此顛倒賢愚,要你閻王何用?倘若讓我司馬貌坐在這森羅殿上,哪會有這等不公平的事?」

閻王笑道:「天道報應,或早或晚,有的在明處有的在暗處。有的報應在前生,有的報應在後代。假如富人小氣吝嗇,他的富貴則是前生辛苦所致;今生小氣吝嗇,不種福田,來生必受餓鬼的報應。貧窮的人也是由於前生的積累,或者飛來橫財,過分享受,以至於今生窮苦;如若多行好事,來生他依然能夠豐衣足食。以此推論,刻薄的人今生雖然富貴,難免導致後世墮落;忠厚者雖暫時吃虧受辱,但是註定後世會顯達。這全都是有一定道理的,有什麼可質疑的呢?人看的是眼前,天看的是久遠。人無法預測天意,所以人們眾說紛紜,全都是因為見識淺薄。」

司馬貌道:「既然說陰司報應不爽,陰間難道沒有冤魂?你敢把以前的案卷拿給我一一查看么?如果真的是世事公平,人人信服,我司馬貌願意服從你所謂的妄言之罪。」

閻王道:「玉帝有旨,讓我把閻王位置交給你六個時辰,可以讓你處理獄事。如果斷得公正合理,還你來生大富大貴;倘若無才判斷,就要把你墮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司馬貌道:「玉帝若有這個旨意,也是我的心愿。」

說話之間,閻王從御座站起身,將司馬貌叫到後殿,帶上天冠,穿好蟒袍,束緊玉帶,司馬貌被打扮成了閻羅天子的樣子。

鬼怪打鼓升堂,喊道:「新閻君升殿!」

此時所有的陰司官員、各個級別的法吏、判官小鬼,全部都整整齊齊分列兩邊。

司馬貌手執玉簡,昂首闊步坐上法座。

官員卒吏參拜完畢,稟問要抬出放告牌。

司馬貌想道:「逾越四海,多少生靈?玉帝只限我六個時辰管事,如果判問無法結案,便是我沒才能,就會給我降罪。」心生一計,於是吩咐判官:「寡人判案時間有限,你前去查看從前的案卷,如果有那天大疑難的事情,累計百年沒出結果的,拿來讓寡人判決吧,好給你們陰司以後斷案做個榜樣。」

判官查過之後稟報:「只有漢初四宗文卷,至今恐怕有三百五十餘年了未曾斷結,請我王拘審。」

司馬貌道:「取卷上來看。」判官捧卷呈上。

司馬貌打開案卷一看:

一宗屈殺忠臣事,

原告:韓信、彭越、英布。

被告:劉邦、呂氏。

一宗恩將仇報事,

原告:丁公。

被告:劉邦。

一宗專權奪位事,

原告:戚氏。

被告:呂氏。

一宗乘危逼命事,

原告:項羽。

被告:王翳、楊喜、夏廣、呂馬童、呂勝、楊武。

司馬貌看完后,呵呵大笑道:「這也叫個大事,如何判決不了?你們六曹吏司,都該究罪。這都是向來閻君因循守舊的緣故,寡人今夜都與你斷明白。」隨後叫值班鬼吏,照單開四宗文卷原被告姓名,一齊喚到,挨次聽審。那時振動了地府,鬧遍了陰司。有詩為證:

每逢疑獄便因循,地府陽間事體均。

今日司馬貌新氣象,千年怨氣一朝伸。

鬼吏稟道:「人犯已拘齊了,請閻君發落。」

司馬貌道:「帶第一起上來。」

判官高聲叫道:「第一起犯人聽點!」

第一案:

原被共五名,逐一點名:

原告:韓信「有」,彭越「有」,英布「有」。

被告:劉邦「有」,呂氏「有」。

司馬貌先喚韓信上來,問道:「你先事項羽,位不過郎中,言不聽,計不從;一遇漢祖,築壇拜將,捧轂推輪,后封王爵以酬其功。如何又起謀叛之心,自取罪戮,今日反告其主!」

韓通道:「閻君在上,韓信一一告訴。某受漢王築壇拜將之恩,使盡心機,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與漢王定了三秦;又救漢皇於滎陽,虜魏王豹,破代兵,禽趙王歇;北定燕,東定齊,下七十餘城;南敗楚兵二十萬,殺了名將龍且;九里山排下十面埋伏,殺盡楚兵;又遣六將,逼死項王於烏江渡口。造下十大功勞,指望子子孫孫世享富貴。誰知漢祖得了天下,不念前功,將某貶爵。呂后又與蕭何定計,哄某長樂宮,不由分說,叫武士縛某斬之;誣以反叛,夷某三族。某自思無罪,受此慘禍,今三百五十餘年,銜冤未報,伏乞閻君明斷。」

司馬貌道:「你既為元帥,有勇無謀,豈無商量幫助之人?被人哄誘,如縛小兒,今日卻怨誰來?」

韓通道:「曾有一個軍師,姓蒯,名通,奈何有始無終,半途而去。」

司馬貌叫鬼吏,快拘蒯通來審。霎時間,蒯通喚到。

司馬貌道:「韓信說你有始無終,半途而逃,不盡軍師之職,是何道理?」

蒯通道:「非我有始無終,是韓信不聽忠言,以致於此。當初韓信破走了齊王田廣,是我進表洛陽,與他討個假王名號,以鎮齊人之心。漢王罵道:『胯下夫,楚尚未滅,便想王位!』其時張子房在背後,輕輕躡漢皇之足,附耳低言:『用人之際,休得為小失大。』漢皇便改口道:『大丈夫要便為真王,何用假也?』乃命某齎印封信為三齊王。某察漢王,終有疑信之心,後來必定負信,勸他反漢,與楚連和,三分天下,以觀其變。韓通道:『築壇拜將之時,曾設下大誓:漢不負信,信不負漢。今日我豈可失信於漢皇?』某反覆陳說利害,只是不從,反怪某教唆謀叛。某那時懼罪,假裝瘋魔,逃回田裏。後來助漢滅楚,果有長樂宮之禍,悔之晚矣。」

司馬貌問韓通道:「你當初不聽蒯通之言,是何主意?」

韓通道:「有一算命先生許復,算我有七十二歲之壽,功名善終,所以不忍背漢。誰知夭亡,只有三十二歲。」

司馬貌叫鬼吏,再拘許復來審問,道:「韓信只有三十二歲,你如何許他七十二歲?你做術士的,妄言禍福,只圖哄人錢鈔,不顧誤人終身,可恨,可恨!」

許復道:「閻君聽稟:常言『人有可延之壽,亦有可折之壽』,所以星家偏有壽命難定。韓信應該七十二歲,是據理推算。何期他殺機太深,虧損陰騭,以致短折。非某推算無准也。」司馬貌問道:「他那幾處陰騭虧損?可一一說來。」

許復道:「當初韓信棄楚歸漢時,迷蹤失路,虧遇兩個樵夫,指引他一條徑路,住南鄭而走。韓信恐楚王遣人來追,被樵夫走漏消息,拔劍回步,將兩個樵夫都殺了。雖然樵夫不打緊,卻是有恩之人。天條負恩忘義,其罰最重。詩曰:

亡命心如箭離弦,迷津指引始能前。

有恩不報翻加害,折墮青春一十年。」

司馬貌道:「還有三十年呢?」

許復道:「蕭何丞相三薦韓信,漢皇欲重其權,築了三丈高壇,教韓信上坐,漢皇手捧金印,拜為大將,韓信安然受之。詩曰:

大將登壇閫外專,一聲軍令賽皇宣。

微臣受卻君皇拜,又折青春一十年。」

司馬貌道:「臣受君拜,果然折福。還有二十年呢?」

許復道:「辯士酈生,說齊王田廣降漢。田廣聽了,日日與酈生飲酒為樂。韓信乘其無備,襲擊破之。田廣只道酈生賣己,烹殺酈生。韓信得了大功勞,辜負了齊王降漢之意,掩奪了酈生下齊之功。詩曰:

說下三齊功在先,乘機掩擊勢無前。

奪他功績傷他命,又折青春一十年。」

司馬貌道:「這也說得有理。還有十年?」

許復道:「又有折壽之處。漢兵追項王於固陵,其時楚兵多,漢兵少,又項王有拔山舉鼎之力,寡不敵眾,弱不敵強。韓信九里山排下絕機陣,十面埋伏,殺盡楚兵百萬,戰將千員,逼得項王匹馬單槍,逃至烏江口,自刎而亡。詩曰:

九里山前怨氣纏,雄兵百萬命難延。

陰謀多殺傷天理,共折青春四十年。」

韓信聽罷許復之言,無言可答。

司馬貌問道:「韓信,你還有辯么?」

韓通道:「當初是蕭何薦某為將,後來又是蕭何設計,哄某入長樂宮害命。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某心上至今不平。」

司馬貌道:「也罷,一發喚蕭何來與你審個明白。」

少頃,蕭何當面,司馬貌問道:「蕭何,你如何反覆無常,又薦他,又害他?」

蕭何答道:「有個緣故。當初韓信懷才未遇,漢皇缺少大將,兩得其便。誰知漢皇心變,忌韓信了得。后因陳豨造反,御駕親征,臨行時,囑付娘娘,用心防範。漢皇行后,娘娘有旨,宣某商議,說韓信謀反,欲行誅戮。某奏道:『韓信是第一個功臣,謀反未露,臣不敢奉命。』娘娘大怒道:『卿與韓信敢是同謀么?卿若沒誅韓信之計,待聖駕回時,一同治罪。』其時某懼怕娘娘威令,只得畫下計策,假說陳豨已破滅了,賺韓信入宮稱賀,喝教武士拿下斬首。某並無害信之心。」

司馬貌道:「韓信之死,看來都是劉邦之過。」

分付判官,將眾人口詞錄出。「審得漢家天下,大半皆韓信之力;功高不賞,千古無此冤苦。轉世報冤明矣。」立案且退一邊。

再喚大梁王彭越聽審:「你有何罪,呂氏殺你?」

彭越道:「某有功無罪。只為高祖征邊去了,呂后素性淫亂,問太監道:『漢家臣子,誰人美貌?』太監奏道:『只有陳平美貌。』娘娘道:『陳平在那裏?』太監道:『隨駕出征。』呂后道:『還有誰來?』太監道:『大梁王彭越,英雄美貌。』呂后聽說,即發密旨,宣大梁王入朝。某到金鑾殿前,不見娘娘。太監道:『娘娘有旨,宣入長信宮議機密事。』某進得宮時,宮門落鎖。只見呂后降階相迎,邀某入宮賜宴。三杯酒罷,呂后淫心頓起,要與某講枕席之歡。某懼怕禮法,執意不從。呂后大怒,喝教銅錐亂下打死,煮肉作醬,梟首懸街,不許收葬。漢皇歸來,只說某謀反,好不冤枉!」

呂后在旁聽得,叫起屈來,哭告道:「閻君,休聽彭越一面之詞,世間只有男戲女,那有女戲男?那時妾喚彭越入宮議事,彭越見妾宮中富貴,輒起調戲之心。臣戲君妻,理該處斬。」

彭越道:「呂后在楚軍中,慣與審食其私通。我彭越一生剛直,那有淫邪之念!」

司馬貌道:「彭越所言是真,呂氏是假飾之詞,不必多言。審得彭越,乃大功臣,正直不淫,忠節無比,來生仍作忠正之士,與韓信一同報仇。」存案。

再喚九江王英布聽審。

英布上前訴道:「某與韓信、彭越三人,同功一體。漢家江山,都是我三人掙下的,並無半點叛心。一日某在江邊玩賞,忽傳天使到來,呂娘娘懿旨,賜某肉醬一瓶。某謝恩已畢,正席嘗之,覺其味美。偶吃出人指一個,心中疑惑,盤問來使,只推不知。某當時發怒,將來使拷打,說出真情,乃大梁王彭越之肉也。某聞言凄慘,便把手指插入喉中,向江中吐出肉來,變成小小螃蟹。至今江中有此一種,名為『蟛蚏』,乃怨氣所化。某其時無處泄怒,即將使臣斬首。呂後知道,差人將三般朝典,寶劍、藥酒、紅羅三尺,取某首級回朝。某屈死無申,伏望閻君明斷。」

司馬貌道:「三賢果是死得可憐,寡人做主,把漢家天下三分與你三人,各掌一國,報你生前汗馬功勞,不許再言。」畫招而去。

第一起人犯權時退下,喚第二起聽審。

第二案:

原告:丁公有。

被告:劉邦有。

丁公訴道:「某在戰場上圍住漢皇,漢皇許我平分天下,因此開放。何期立帝之後,反加殺害。某心中不甘,求閻爺作主。」

司馬貌道:「劉邦怎麼說?」

劉邦道:「丁公為項羽愛將,見仇不取,有背主之心,朕故誅之。為後人為臣不忠者之戒,非枉殺無辜也。」

丁公辨道:「你說我不忠,那紀信在滎陽替死,是忠臣了,你卻無一爵之贈,可見你忘恩無義。那項伯是項羽親族,鴻門宴上,通同樊噲,拔劍救你,是第一個不忠於項氏,如何不加殺戮,反得賜姓封侯?還有個雍齒,也是項家愛將,你平日最怒者,后封為什方侯。偏與我做冤家,是何意故?」

劉邦頓口無言。

司馬貌道:「此事我已有處分了,可喚項伯、雍齒與丁公做一起,聽候發落。暫且退下。」

再帶第三起上來。

第三案:

原告:戚氏有。

被告:呂氏有。

司馬貌道:「戚氏,那呂氏是正宮,你不過是寵妃,天下應該歸於呂氏之子。你如何告他專權奪位,此何背理?」

戚氏訴道:「昔日漢皇在睢水大戰,被丁公、雍齒趕得無路可逃,單騎走到我戚家莊,吾父藏之。其時妾在房鼓瑟,漢皇聞而求見,悅妾之貌,要妾衾枕,妾意不從。漢皇道:『若如我意時,後來得了天下,將你所生之子立為太子。』扯下戰袍一幅,與妾為記,奴家方才依允。後生一子,因名如意。漢皇原許萬歲之後傳位如意為君。因滿朝大臣都懼怕呂后,其事不行。未幾漢皇駕崩,呂后自立己子,封如意為趙王,妾母子不敢爭。誰知呂后心猶不足,哄妾母子入宮飲宴,將鴆酒賜與如意,如意九竅流血,登時身死。呂后假推酒辭,只做不知。妾心懷怨恨,又不敢啼哭,斜看了他一看。他說我一雙鳳眼,迷了漢皇,即叫宮娥,將金針刺瞎雙眼。又將紅銅熔水,灌入喉中,斷妾四肢,拋於坑廁。妾母子何罪,枉受非刑?至今含冤未報,乞閻爺做主。」說罷,哀哀大哭。

司馬貌道:「你不須傷情,寡人還你個公道,教你母子來生為後為君,團聚到老。」畫招而去。

第四案:

人犯到齊,唱名已畢。

司馬貌問項羽道:「滅項興劉,都是韓信,你如何不告他,反告六將?」

項羽道:「是我空有重瞳之目,不識英雄,以致韓信棄我而去,實難怪他。我兵敗垓下,潰圍逃命,遇了個田夫,問他左右兩條路,那一條是大路?田夫回言:『左邊是大路。』某信其言,望左路而走,不期走了死路,被漢兵追及。那田夫乃漢將夏廣,裝成計策。某那時仗生平本事,殺透重圍,來到烏江渡口,遇了故人呂馬童,指望他念故舊之情,放我一路。他同著四將,逼我自刎,分裂支體,各去請功。以此心中不服。」

司馬貌點頭道是:「審得六將原無斗戰之功,止乘項羽兵敗力竭,逼之自刎,襲取封侯,僥倖甚矣。來生當發六將,仍使項羽斬首,以報其怨。」立案訖,且退一邊。

司馬貌喚判官將名冊拿過來,一一與他判明白:恩將恩報,仇將仇報,分毫不錯。司馬貌口裏發落,判官在傍用筆填注,何州何縣何鄉,姓甚名誰,幾時生,幾時死,細細做好記錄。

將人犯逐一喚過,發去投胎出世:「韓信,你盡忠報國,替漢家奪下大半江山,可惜銜冤而死。發你在樵鄉曹嵩家托生,姓曹,名操,表字孟德。先為漢相,後為魏王,坐鎮許都,享有漢家山河之半。那時威權蓋世,任從你謀報前世之仇。當身不得稱帝,明你無叛漢之心。子受漢禪,追尊你為武帝,償十大功勞也。」

又喚過漢祖劉邦發落:「你來生仍投入漢家,立為獻帝,一生被曹操欺侮,膽戰魂驚,坐卧不安,度日如年。因前世君負其臣,來生臣欺其君以相報。」

喚呂后發落:「你在伏家投胎,後日仍做獻帝之後,被曹操千磨百難,將紅羅勒死宮中,以報長樂宮殺信之仇。」

韓信問道:「蕭何發落何處?」

司馬貌道:「蕭何有恩於你,又有怨於你。」

叫蕭何發落:「你在楊家投胎,姓楊,名修,表字德祖。當初沛公入關之時,諸將爭取金帛,偏你只取圖籍,許你來生聰明蓋世,悟性絕人,官為曹操主簿,大俸大祿,以報三薦之恩,不合參破曹操兵機,為操所殺。前生你哄韓信入長樂宮,來生償其命也。」判官寫得明白。

又喚九江王英布上來:「發你在江東孫堅家投胎,姓孫,名權,表字仲謀。先為吳王,後為吳帝,坐鎮江東,享一國之富貴。」

又喚彭越上來:「你是個正直之人,發你在涿郡樓桑村劉弘家為男,姓劉,名備,字玄德。千人稱仁,萬人稱義。後為蜀帝,撫有蜀中之地,與曹操、孫權三分鼎足。曹氏滅漢,你續漢家之後,乃表汝之忠心也。」

彭越道:「三分天下,是大亂之時。西蜀一隅之地,怎能敵得吳、魏?」

司馬貌道:「我判幾個人扶助你就是。」

乃喚蒯通上來:「你足智多謀,發你在南陽托生,複姓諸葛,名亮,表字孔明,號為卧龍。為劉備軍師,共立江山。」

又喚許復上來:「你算韓信七十二歲之壽,只有三十二歲,雖然陰騭折墮,也是命中該載的。如今發你在襄陽投胎,姓龐,名統,表字士元,號為鳳雛,幫劉備取西川。註定三十二歲,死於落鳳坡之下,與韓信同壽,以為算命不準之報。今後算命之人,胡言哄人,如此折壽,必然警醒了。」

彭越道:「軍師雖有,必須良將幫扶。」

司馬貌道:「有了。」

喚過樊噲:「發你范陽涿州張家投胎,名飛,字翼德。」

又喚項羽上來:「發你在蒲州解良關家投胎,只改姓不改名,姓關,名羽,字雲長。你二人都有萬夫不當之勇,與劉備桃園結義,共立基業。樊噲不合縱妻呂須幫助呂後為虐,妻罪坐夫。項羽不合殺害秦王子嬰,火燒咸陽,二人都註定凶死。但樊噲生前忠勇,並無諂媚。項羽不殺太公,不污呂后,不於酒席上暗算人。有此三德,註定來生俱義勇剛直,死而為神。」

再喚紀信過來:「你前生盡忠劉家,未得享受一日富貴,發你來生在常山趙家出世,名雲,表字子龍,為西蜀名將。當陽長坂百萬軍中救主,大顯威名。壽年八十二,無病而終。」

又喚戚氏夫人:「發你在甘家出世,配劉備為正宮。呂氏當初慕彭王美貌,求淫不遂,又妒忌漢皇愛你,今斷你與彭越為夫婦,使他妒不得也。趙王如意,仍與你為子,改名劉禪,小字阿斗。嗣位為後主,安享四十二年之富貴,以償前世之苦。」

又喚丁公上來:「你去周家投胎,名瑜,字公瑾。發你孫權手下為將,被孔明氣死,壽止三十五而卒。原你事項羽不了,來生事孫權亦不了也。」

再喚項伯、雍齒過來:「項伯背親向疏,貪圖富貴,雍齒受仇人之封爵,你兩人皆項羽之罪人。發你來生一個改名顏良,一個改名文丑,皆為關羽所斬,以泄前世之恨。」

項羽問道:「六將如何發落?」

司馬貌發六將於曹操部下,守把關隘。楊喜改名卞喜,王翳改名王植,夏廣改名孔秀,呂勝改名韓福,楊武改名秦琪,呂馬童改名蔡陽。關羽過五關,斬六將,以泄前生烏江逼命之恨。

司馬貌判斷明白已畢,眾人無不心服。

司馬貌又問楚、漢爭天下之時,有兵將屈死不甘者,懷才未盡者,有恩欲報、有怨欲伸者,一齊許他自訴,都發在三國時投胎出世。其刻薄害人,陰謀慘毒,負恩不報者,變作戰馬,與將帥騎坐。如此之類,不可細述。判官一一細註明白,不覺五更雞叫。

司馬貌退殿,卸了冠服,依舊是個秀才。將所斷簿籍,送與閻王看了,閻王嘆服,替他轉呈上界,取旨定奪。

玉帝見了,贊道:「三百餘年久滯之獄,虧他六個時辰斷明,方見天地無私,果報不爽,真乃天下之奇才也。眾人報冤之事,一一依擬。司馬貌有經天緯地之才,今生屈抑不遇,來生宜賜王侯之位,改名不改姓,仍托生司馬之家,名懿,表字仲達。一生出將入相,傳位子孫,并吞三國,國號曰晉。曹操雖系韓信報冤,所斷欺君弒后等事,不可為訓。只怕後人不悟前因,學了歹樣,就教司馬懿欺凌曹氏子孫,一如曹操欺凌獻帝故事,顯其花報,以警後人,勸他為善不為惡。」玉帝頒下御旨。

閻王開讀罷,備下筵席,與司馬貌送行。

司馬貌啟告閻王:「荊妻汪氏,自幼跟隨窮儒,受了一世辛苦,有煩轉乞天恩,來生仍判為夫妻,同享榮華。」閻王依允。

那司馬貌在陰司與閻王作別,這邊床上,忽然翻身,睜開雙眼,見其妻汪氏,兀自坐在頭邊啼哭。司馬貌連叫怪事,便將大鬧陰司之事,細說一遍:「我今已奉帝旨,不敢久延,喜得來生復得與你完聚。」說罷,瞑目而逝。

汪氏己知去向,心上到也不苦了,急忙收拾後事。殯殮方畢,汪氏亦死。到三國時,司馬懿夫妻,即司馬貌夫婦轉生。至今這段奇聞,傳留世間。後人有詩為證:

半日閻羅判斷明,冤冤相報氣皆平。

勸人莫作虧心事,禍福昭然人自迎。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古人的腦洞之大遠超現代人的想像,把楚漢之爭與三國鼎立能夠聯繫在一起,確實很有意思,也許這正是對含冤而死的韓信最好的安排吧!

【韓信相關成語55】問路斬樵:用來諷刺知恩不報,反而痛下殺手。出自《西漢演義》第三十四回:楚漢相爭之際,韓信協助漢王劉邦與楚兵相戰。韓信為出奇謀襲楚,繞道而行。惜道路方向未明,遂下馬問樵夫路向,韓信聽后,把樵夫斬殺,部將問何故?韓信稱恐樵夫泄露他們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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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兵仙韓信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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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0 不算結局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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