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 萬變之法

一百五十六 萬變之法

諸神的確對變節者失望透頂。依聖座之言,這份失望將直達永恆。

全能之主返回營帳,決意次日於變節者頭頂降下雷霆,以示懲戒。然而當晚另有戰略,變數涉及奧秘之主之預言。因百務纏身,全父未能降下神罰。此事牽涉諸神及其降臨之本意,似與寰宇外之黑暗諸神有所牽連,唯有全父及其麾下諸位半神才可掌控。

——摘自禁書《混沌啟示錄》第二章,第一頁。

「閣下,今天過得如何?」

勞倫斯無精打采地坐在梅菲斯托的實驗台前,緩慢地搖了搖頭,好似披枷戴鎖,整個人陷在一張破舊木椅上動彈不得,甘願被梅菲斯托隨意擺弄。

「猩紅大公桂冠的分量,的確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梅菲斯托從勞倫斯指尖擠出一滴血,然後貼心地倒了兩杯葡萄酒。

「是啊。武藝高強於事無補,聰明絕頂才是關鍵。」勞倫斯自嘲地笑了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精很快便驅散了一些低落的情緒,在等待實驗結果的時間裏,勞倫斯決定繼續和梅菲斯托聊昨天的話題。

如何對抗魔法師?

「哦,好吧,我聽懂了。你是說,在己方沒有魔法師助陣的情況下如何限制對方魔法師的發揮?這一點也不難,你可以利用簡單的魔力坍縮原理破壞對手的法術結構,甚至直接引爆它,讓對手自食其果。你只需要提前用魔靈粉把對方要使用的法術結構畫出來,然後等著看好戲就行了。」

「畫出來?」

「對。為了答謝你的配合,我就演示一下好了。」說罷,梅菲斯托從衣袖裏迅速取出了一張捲軸,隨手從桌上的瓶瓶罐罐里挑了個形狀奇特的小瓶,把裏面金沙似的粉末倒在了捲軸上。準備工作完成後,他把十指按在粉末中,龍飛鳳舞地划拉了片刻,一副完整的魔法陣躍然其上。他興緻勃勃地將捲軸遞給勞倫斯,然後抬手祭出一顆火球。沒等勞倫斯提問,那顆生氣勃勃的火球便像是生了病似的搖曳起來,火舌四處遊盪,最終在快要失控前消失在了梅菲斯托的掌心。

「就像這樣。是不是很簡單?」

簡單…勞倫斯的嘴角抽搐起來。他覺得這個傳奇法師根本不具備常人的認知。捲軸上的圖案雖然潦草,但卻是梅菲斯托精心策劃過無數次才做到一次成型的。那圖案雜亂不堪,自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圓框內嵌入毫無規律的矩形星環,輔以大量無法辨認的秘文。勞倫斯捫心自問,即使給他兩天時間,他也絕對無法臨摹出那圖案的一半,更別說是在戰場上面對十萬火急的情況了。

「是不是我學會了怎麼畫這個…圖案,就能讓敵人的魔法師乾瞪眼了?」

「哎,顯然你根本沒聽我說什麼。」梅菲斯托聳了聳肩,「學會畫這個法陣只能讓你免疫對手的火球術,其他法術還是不受影響的。」

「那這有個*的意義啊?」勞倫斯氣得罵了起來,「有什麼可行的方法沒?越簡單越好,越方便越好。」

「沒了。」梅菲斯托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下巴,「你憑什麼覺得人家苦練了十幾年的法術能被你學幾天就掌握的歪門邪道給壓制?有這種道理嗎?」

「那怎麼辦?如果我不想讓部下被敵人的法術壓制,那每次我都得頂着矛林和箭雨殺進敵陣中央,然後一劍砍了魔法師的腦袋?」

「倒也…不完全是。」順着勞倫斯的思路,梅菲斯托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只是他在糾結該不該說。

「意思也有其他辦法?」

「有,

但我不建議你用。這麼說吧,在秘法之地,討論這種邪法都會被處罰。因為風險太高了。」

「不妨細說。」

「就是靈魂法術。」

「啊?那不是教會的人…」

「對,教會高層流傳的秘術就是靈魂法術。但他們使用的都是非常安全的那種,和我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梅菲斯托看勞倫斯來了興緻,便悶悶不樂地解釋道:「我發覺,對好奇者隱瞞內情非但不會教他們學好,反而更會誘使他們自尋麻煩。鑒於你幫了我很多忙,又一頭扎進了更大的麻煩里,我就告訴你好了。我有過親身經歷,了解虛空界的危險性。如果我放着你不管,萬一你死在了那裏,我就算違約了。」

「等等,慢點說,虛空界是什麼?你又為啥覺得我會死在那?」

「虛空界有悖於我們的常識,」梅菲斯托儘可能放慢語速,「算不上某個具體的地點,它就環繞於我們身邊。在那裏,萬物既有形又無形,干涉虛空界可以在某方面影響現世。」

勞倫斯皺了皺眉。「我無法…」

梅菲斯托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別打岔。「萬物皆由兩大要素構成,一為實體,二為靈魂。界定智慧生物的標準往往是其是否具有思想,這是近些年新古典學院派推崇的第三要素學說,我們暫且不提。」

勞倫斯抹去臉頰上的一滴汗水,試圖領會梅菲斯托剛才的言語。

「環顧四周,你眼中的世界是實在的,可及、可視、可聽。你的肉身藉此感知世界;而在虛空界,你要運用靈魂——或稱潛意識狀態,來感知世界。通過附加意識的驅動,你可以憑藉直覺來影響那裏的東西,改變現世的命運。」

「我一點都聽不懂。」勞倫斯的措辭透露著無知,他為自己的愚笨愁眉不展。

「沒關係,也許不理解只是欠缺合適的比喻,讓我換個講法。」

梅菲斯托起身,勞倫斯連忙跟上。他們來到室外,看着城堡里的人們忙前忙后。一見梅菲斯托現身,城堡的守衛們立即躬身施禮,讓出了道。他們可不會對勞倫斯這麼殷勤。這些人對梅菲斯托充滿敬意,如同覲見王者。他是如何做到的?在未加行動時,他如何掌控周遭的事態?

「請你抬頭看天。」梅菲斯托指著頭頂的星河問:「你看到了什麼?」

頭頂的星域寬廣無垠,而且深不可測。勞倫斯只看見群星閃爍,還有幽邃中的漆黑天穹。

「永恆?」勞倫斯遲疑着答道。

「那是藝術家的說法。」梅菲斯托眨了眨眼,「人類雖可以翱翔於天際,卻從未觸及過星辰,每一處幽暗的星光下都是一方冷酷無情,不見天日的世界。」

勞倫斯凝眸遠眺,沒有注意腳下燈火通明的城市。他的故鄉,會不會也在某顆他所能看到的星星上呢?

「天穹是一整個大世界,包含了無數個我們這樣的小世界。」梅菲斯托說,「閣下,我們的頭腦僅能淺嘗輒止。虛空界便是天穹,當你步入其中,便已踏入那片星辰。從某種意義而言,那是一片對生命充滿敵意的死域,與此同時,那裏的一些東西又造就了我們的世界。」

「比如?」

「靈魂為何物?」梅菲斯托反問。

勞倫斯被問了個措手不及,但他多少能跟上梅菲斯托的思路。他思索了一陣,斟酌著答案。

「摸不到,看不着,」勞倫斯說,「不過許多哲人都說靈魂是…」

「別跑題,閣下。」梅菲斯托像是教孩子說話一樣耐心地強調道:「在你看來,靈魂究竟是什麼?」

「我…」勞倫斯轉了轉眼珠,「思想的化身?」

梅菲斯托突然轉頭看着他。

「怎麼?」勞倫斯嚇了一跳,「我又說錯了?」

「不,你說得對。」梅菲斯托眯起眼睛,「依據現有的探索成果推測,靈魂是虛空界的重要組成部分。虛空界本應是一片混沌的死地,可能由於人類的關係,那裏的靈魂獲得了少許意識,從而形成了思想和法則。」

也許是因為梅菲斯托的語速很慢,這次勞倫斯總算是聽懂了。

「舉例來說,在評價一個暴躁易怒的人時,他的親朋總會把憤怒的他比作『發狂的野獸』,『惡魔附身』,諸如此類。人類習慣把事物人格化,就像農夫總說老天自有安排一樣。我們的靈魂就是這類思想的化身,誕生於全人類的共有經歷。我們因靈魂而生,卻也將靈魂打磨成形,反過來影響着虛空界。所以籠統點說,虛空界既是我們的起源之所,也是終結之地。」

「這不就是教會所說的地獄…」

「對。」梅菲斯托仰望夜空,神情複雜,「但虛空界並不像教會所說的地獄那樣只有痛苦和絕望,那裏的靈魂種類繁多。一些具備類人的智慧,從而可以思考、學習,其中的佼佼者甚至能來到現世;另一些如同水滴,只能隨波逐流,可以被我們加以利用。大多數靈魂沒有意識,只是一片混沌,但會本能地攻擊生者。很久以前,在與一個有意識的靈魂交流時,我得知它們會憎恨生者,是因為我們在古時對它們做出了背叛之舉。」

勞倫斯點點頭。經歷了一整天的學習,他得強打精神才能理解這段話的含義,但他不希望梅菲斯托停下來。他萬分渴求這些新知識,這可能事關他的命運。

「當然了,這是它們的說法。」梅菲斯托似乎有些沮喪,「我詢問過很多靈魂,但它們都不肯解釋具體發生了什麼,而我們的史料里也找不到任何相關的記錄。它們只說我們背棄了一項誓言,害死了很多靈魂,這極大地激怒了它們。哎…跑題了,繼續說靈魂法術的事吧。靈魂法術,顧名思義,就是靈魂對虛空界施加的影響作用於現世,嚴格意義上講這並不演演算法術,也和絕大多數神術毫無關聯。」梅菲斯托慢慢扭頭,直勾勾地盯着勞倫斯的眼睛,「閣下,你相信一連串的巧合能改寫命運嗎?」

「實話說,我以前肯定不信,現在就不好說了。」

「我就直說吧,所有所謂的巧合,都帶有一定含義。是它們插手,把我帶到你身邊,而且讓我注意到了你,恐怕那位女教皇也是如此。所以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神選者。曾經的傳說再度回歸,我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這是源於靈魂本能的自保,它們察覺到危險迫在眉睫,才調和命運,讓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現在,你必須選擇是否學習靈魂法術,以對抗現世的強敵。不要急着回答,學這玩意不一定是件好事,而且說實話,我也不能保證你每次都能安全使用這項技能。凡事皆有代價,閣下。」

這還用問嗎?勞倫斯疲憊地點了點頭。

「學靈魂法術,你可能會受很多苦。最關鍵的是,你的命運也許會因此而改變,至於是變好還是變壞,這就很難說了。」

勞倫斯看得出,梅菲斯托對虛空界諱莫如深,似乎只是提到它都有危險。但那又如何?他需要力量來保護親朋,保護他所珍視的一切。為了達成目的,就是把靈魂賣給惡魔他也心甘情願。

「我要學。」勞倫斯的眼中的堅定壓過了一切情緒,「不論有何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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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戰騎士勞倫斯的贖罪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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