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地獄

鮮血從艾德·萊特的額頭緩緩流下。

在不遠處，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浸在血泊中。

女人的脖子扭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男人的頭部早已面目全非。

那是艾德的養父母，毫無疑問，他們已經死了。

兇手，就站在面前。

「真是不自量力。」

這個殺了艾德養父母的男人，正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的17歲少年，露出了醜陋又殘暴的笑容。

「我一定要殺了你……殺了你……」

艾德捂著自己的額頭，劇烈地喘著粗氣。

一雙黑色的眼睛充滿仇恨地盯着男人，彷彿要用眼神殺死他。

「哦！好可怕呀！」

男人輕蔑地將左手舉起，做出投降狀，右手卻依然緊握著一根沾滿血污的鐵棒。

「你一定就是他倆的兒子吧？真沒想到這對夫妻，竟然能生出這樣的小瘋狗……這東西到底是怎麼長的呢？」

他一邊嘲諷著，一邊用鐵棒戳了戳其中一具屍體的下半身。

「別碰他！」

全然不顧懸殊的實力差距，艾德發了瘋似的撲向男人。

他理所當然地再次被鐵棒掄倒，重重地摔在血泊中。

「你可不要怪我。」

拿着鐵棒的男人一把抓起了艾德柔軟的黑髮，強迫他把頭抬起。

那是一張俊俏又帶有一絲稚氣的臉，原本端正的五官現在正因恨意而扭曲。

「要怪就怪你那蠢豬一樣的父母，得罪誰不好，幹嘛偏偏得罪巴里亞大人呢？哦對了，那兩頭蠢豬是你的養父母是吧？算了，無所謂了。」

男人的右手放下鐵棒，然後緊緊地扼住了艾德的咽喉。

「反正你馬上就要和他們見面了。」

粗糙的大手越收越緊。

「殺了……你……」

艾德用充血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似乎要在臨死前將他的模樣牢牢地刻在腦子裏。

「恨我也沒用，我只是個負責干臟活的打手而已。這一切都是巴里亞大人的命令，要恨就去恨他吧。」

艾德的意識開始模糊，雙手也逐漸失去力氣。

看着瀕死的少年，打手好像又想起了什麼，他緩緩湊近艾德的臉，張開嵌著一口爛牙的嘴，像是要讓他死得更絕望一般，緩慢又殘忍地說道：

「差點忘了告訴你，薩卡斯大人會好好疼愛你妹妹的。」

艾德的腦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斷掉了。

原本已經沉入黑暗的意識，突然被一股強光照醒。

同時被照亮的，還有打手驚愕的臉。

打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強光狠狠擊飛。

肋骨盡碎，五臟俱毀。

等艾德回過神來，才發現剛剛還掐著自己脖子的打手，現在已經倒在了離自己五米開外的廢墟中。

他身下是被砸得粉碎的柜子，他背後的牆上則出現了一個大坑。

「臭雜種……你到底是……」

打手嘴裏吐出一口鮮血，艱難地想從地上爬起。

起死回生的黑髮少年咳嗽了兩聲，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正好捕捉到了光芒在自己身上消散的瞬間——與其說是消散，不如說是慢慢滲進了他的皮膚，彷彿艾德的身體才是那些光的歸宿一般。

艾德的理智對這一切感到疑惑，但馬上，他的情緒就告訴他現在不是疑惑的時候。

抄起打手遺落的鐵棒，艾德懷揣著滿腔的恨意，

一個箭步向打手衝去。

額頭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所有的痛覺都已經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慾望。

復仇的慾望，殺戮的慾望。

「你……」

打手才剛撐起身子，那根原本屬於他的兇器就已經抵達了他的太陽穴。

接觸的瞬間，發出一聲駭人的悶響。

打手再次轟然倒地，揚起了灰塵。

這個剛剛還在耀武揚威的男人，現在無力地倒在艾德的腳下，身體不停地抽搐。

像一條躺在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艾德沒有停下他的動作。

他不斷地舉起鐵棒，再不斷地揮下。

「啊啊啊啊啊——！」

他對着那張已經肉模糊的臉，用盡全力地砸著，吼叫着，瘋狂地發泄著自己的仇恨。

在不知砸了第幾下的時候，對方終於沒了氣息。

那張凶神惡煞的醜臉，現在已經成為了一攤爛肉。

「噹啷！」

鐵棒從艾德手中滑落，砸在地面上，發出了刺耳的金屬聲。

少年站起身，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口，用自己的身體撞開了門，跌出了這個曾經被他稱為「家」的地方。

那個曾經溫馨的家如今狼藉一片，曾經慈祥的養父母，如今也變成了兩具冰冷的屍體。

長久以來維持着萊特一家生計的藥材們，也都被糟蹋了一地，他的養父母用這些葯拯救了無數的鎮民，現在卻救不了他們自己。

跌出屋子的艾德倒在街道上，像是要急切地回到他熟悉的世界似的，貪婪地看了看眼前的景色。

熟悉的路燈，熟悉的磚塊路，熟悉的假樹，還有那個熟悉的天頂。

長夜鎮沒有天空，更沒有太陽。

籠罩在每個鎮民頭上的，只有那個一望無際的天頂。

不只是長夜鎮，整個東克萊納帝國的百姓，都已經有整整18年沒有見過真正的天空了。

熟悉的街景給艾德帶來的舒緩只持續了一秒，打手的一句話突然闖進了他的腦海。

「薩卡斯大人會好好疼愛你妹妹的。」

愛麗絲！

艾德腦中浮現出妹妹的名字，剛剛放鬆一些的神經又緊繃起來。

如果說還有什麼支撐着他的希望，那就是他剛才並沒有在那一片慘狀中，發現妹妹愛麗絲的屍體。

但如果愛麗絲真的落在了薩卡斯·庫爾帕森的手裏，下場只會比養父母更慘。

必須去救她。

不管用什麼手段。

擋路的人統統殺掉。

就像殺掉剛剛那個打手一樣。

殺。

現在就去。

「艾德！」

一聲熟悉的叫喊讓艾德停止了思考。

回過頭，一個與他差不多年紀的藍發少年向他匆匆跑來。

利爾·亨特。

艾德的鄰居，也是他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發生什麼……」

利爾將目光轉向了好友的家，在透過門看到屋內場景的一瞬間，突然沉默。

在長夜鎮鎮民的認知中，鎮上一個叫艾德·萊特的小鬼總是以衝動和不計後果聞名。而之所以艾德·萊特至今還沒有闖出什麼大禍，除了其養父母和妹妹對他的影響，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他的身邊有利爾·亨特。

利爾·亨特擁有在他這個年紀超乎常人的冷靜和耐心，心思也遠比同齡人更加縝密。

這種性格或許是利爾的天賦，也可能是他小小年紀就繼承了獵人父親的衣缽所磨鍊出來的。

如果說艾德·萊特是一條不管不顧的小瘋狗，那利爾·亨特就是一根隨時拴在小瘋狗脖子上的鐵鏈。

除了艾德的養父母和妹妹，就只有他能控制住艾德的情緒。

然而此時，即使是以冷靜著稱的利爾，面對這樣的場景，還是忍不住顫慄起來。

「利爾，不要勸我。」

艾德沒有注意到利爾的失態，用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冷靜語氣，向他最好的朋友提出了請求。

「巴里亞殺了我的父母，愛麗絲還在薩卡斯手上。」

「我要去殺了他們。」

依然是讓人不寒而慄的冷靜。

「你要和我一起么？利爾？」

利爾已從短暫的慌亂中回過神，他看着好友冷酷決絕的背影，輕聲道：

「對不起……」

艾德感到一陣失望。

「剛才沒能和你一起戰鬥，對不起。」

「接下來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敵人，我都會和你站在一起。」

直到身後的好友吐露出完整的心聲，艾德才察覺到利爾的態度與決意。

或許他倆對同一件事總是會有不同的意見，性格也完全不同。但毋庸置疑的是這十幾年來，只要艾德遇到麻煩，利爾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他的身邊，為他出謀劃策，和他一起戰鬥。

就算是天大的麻煩，就算是和世界作對。

在這樣的地獄中，利爾是艾德最後的財富。

「……我要是不管你，你這個白痴肯定很快就沒命了吧。」

像是對自己剛才過於坦率的話有些不好意思，藍發少年很快給自己找補了一句。

一絲笑意出現在艾德一直緊繃着的臉上，這是他經歷地獄后的第一次笑容。

利爾看出了好友經過偽裝的堅強，從心底里感到了一絲心疼。

是啊，從目擊養父母被害到現在，這個只有17歲的少年顯然已經經歷了太多了。

他知道艾德此時很想抱着自己大哭一場，但他也知道，這個堅強的少年在成功復仇之前，是不會流下一滴眼淚的。

面對黑暗，弱者流下眼淚，強者付諸行動。

艾德無疑是一名強者。

也正因如此，利爾才會一直在他的左右。

「利爾。」

「我在。」

「我們一起，掀翻這個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