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守護生命的階梯

2008年秦西省多雨之年，9月16日至19日連續三日的特大暴雨，導致秦西省秦中平原最大的水庫秦羊巴水庫面臨潰壩的危險。

秦羊巴水庫位於秦東市東部，秦東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以市委書記謝磊、市長苗前進為領導小組，幾個副書記副市長為小組成員，市水利局、市農業局、市公安局、市消防總隊、市防汛辦、市武警總隊等數十個市直部門配合的抗洪搶險工作連夜展開。

19日晚八點，秦東市市委常委會議連夜召開，市委書記謝磊在會上作出明確指示：各防訊單位務必深入庫區基層，走進各縣、各鄉鎮，動員一切能夠動員的力量，盡量責任到人，分片到人，疏散人民群眾，關鍵時刻，生命高於一切，財產損失不必計較，爭取最短時間將人民群眾撤出庫區。同時，連夜呼求兄弟地市武警官兵支援秦羊巴水庫，打贏這場生命守護戰。

秦羊巴水庫位於樂縣與未央縣交界地帶，庫區涵蓋大半個未央縣，還包括一小部分位於樂縣境內。

秦東市乃是秦中平原的東部，因此，說不定滔滔洪水極有可能攜著奔雷，殺至緊鄰未央縣的秦東市省級開發區，到時候的經濟損失可不是個小數目，數十億上百億的國家財產，幾個國家級、幾十個省級研究項目將付之一炬，因此，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希望，秦東市委書記謝磊也不希望秦羊巴水庫潰堤。

謝磊先掛職剛寧、樂縣副縣長，后調任未央縣縣長、縣委書記，成為謝家最炙手可熱的紅三代領軍人物，再憑藉謝家雄厚的政治資源，一大批項目入駐未央，成為聞名全省的經濟縣長、經濟書記，以三十二歲的而立之齡，調升秦東市市委組織部部長，高調出入於各種政治場合，風頭甚至蓋過市委書記高雪亮、市長岐山。

2002年，謝家謝老去世，失去謝老的庇護，加上謝磊舅舅在施政上的一次失誤，謝家招致唐家、吳家等數個強力政治集團的聯手阻擊，數個派系內的大佬被拿下，謝家一下子從政治第一集團淪為二流家族，身為紅三代的謝磊不能倖免於難，在秦西省府吳家一位大佬的直接干預下，年僅32歲的秦東市組織部部長謝磊進入省黨校培訓，名義上說畢業后將委以他任。

果不其然，半年後，謝磊被調任秦南市組織部長，表面上是平調，但離開經營十二年之久的秦東，可謂官場的失意，直到2006年黨代會召開，謝三舅入駐中南海，謝家二代後續力量登台，才經過一番與吳系妥協周折，才將謝磊這個謝家太子調回秦東，擔任政府一號。

2008年趙書記到站退休，謝磊順理成章成為市委書記，38歲的謝磊，是全省、乃至全國最年輕的市委書記，政途再次星光閃耀。

2002年巨變之後謝磊低調了許多，2006年擔任市長后，謝市長大力推行保障房建設、新農村規劃、並一手打造建設省級開發區、舊城區改造、縣域經濟開發……一系列的施政策略已經使秦東市經濟高速發展起來，兩年便是兩個台階。

成為市委書記后，因為市長是自己在未央縣的一手提拔的老部下，因此沒有二把手搶班奪權的現象，市委書記的一項項決策能夠暢通無阻。謝書記如今意氣風發，計劃着若是能夠再在秦東幹上一屆，到時即可憑藉豐厚的政治資源，強勢殺入省委班子。

因此，無論如何，這秦羊巴水庫要保住，自己一手崛起的秦東省級開發區要保住。

東央高速上，警笛長鳴，兩輛警車開道，一排奧迪頂着暴風雨快速前行，天公好似發怒的閻王，肆無忌憚的噴灑著雷霆瓢雨。第二輛奧迪內，市委書記謝磊安坐於後座上，面色陰沉，手中香煙已經燃盡卻渾然不覺，車廂內煙霧繚繞，霧氣騰騰。前排副駕駛上秘書邵峰不斷的打着電話。

「書記，還是沒有人接，不過我估計壩上還沒有人撤離，不過你上去實在是太危險了，不如……」

謝磊擺擺手，「別說了，這事不用商量，老吳，通知前面警車加快速度，上秦巴水庫，邵峰，馬上給市裏打個電話，今晚，不論再艱難，都要挺過去，要是省里來電話，第一時間給我轉接過來，不要等我回去再彙報。」謝磊說完，扔掉手中的煙蒂，雙手合十，再也不說話。

「好嘞，謝書記，您坐好。」老吳通過後視鏡瞥了一眼年輕的謝書記，眼中閃過一絲敬佩。拿起對講機，對前面的警車發出指令。

不到二十分鐘，前面警車下了高速，老吳穩穩的打轉方向，十幾輛車迅速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晚上23點10分，秦羊巴水庫大壩上，人山人海，喧囂聲攜裹着暴風雨的怒吼燃燒在大地上，一千七百多名武警戰士連夜打樁礌袋，爭分奪秒，用青春、用身軀、用熱血與生命與時間賽跑，與死神抗爭。

秦西省軍分區少將師長蕭毅堅持頂在最前線，壩下三米就是滾滾庫水，水位線早已經超出紅色警戒線，大壩隨時有崩潰的危險。

遠處忽然傳來震天的吵鬧聲，蕭毅滿臉嚴肅，向身旁警衛員左欄吼道：「怎麼回事，是不是那邊又塌方了。快！再頂兩台挖掘機過去。」

警衛左欄領命，快步跑過去，還未近前，人群像一個漩渦鋪天蓋地的卷了過來，中間的幾道西裝人影臉龐隱約有些熟悉，仔細一看，市委書記謝磊，市長李萍，市委副書記富平，市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

左欄眼眶一熱，淚水混入潺潺的秋雨中模糊不清，快步迎上前去，伸出右手就想是一個標準的敬禮，謝磊一個箭步，甩開撐傘的秘書邵峰，一個大大的熊抱，就與濕漉漉的左欄交融一起，刺激冰涼的雨水灌進脖頸，謝磊煞是感覺一陣冷風嗖嗖嗖嗖。

「這位同志，你辛苦了，我是市委謝磊，請帶我去見蕭大校。」謝磊鬆開左欄說道。

一股熱流淌便全身，感覺到自己的失態，左欄立刻挺直腰桿，朗聲道：「首長同志，我是軍分區蕭大校的警衛員左欄，蕭大校就在前面，請隨我來。」隨即，領着一干市委常委撥開人群，快速走向大壩中央位置。

邵峰見狀，趕忙上前又為謝書記撐起雨傘。謝磊眉毛一挑，站定瞪着邵峰，低聲斥道：「我有那麼嬌貴么？」

邵峰膽肝俱裂，不敢與書記那逼人的寒光直視，身為市委一號的秘書，邵秘書平日在外人面前囂張跋扈，風頭無量，甚至不將一些縣委書記、市局領導放在眼中。

如今初次被書記斥責，那凌厲的眼神、冷峻的面孔，令他滿頭冷汗，滾滾秋雷打在臉上也是絲毫不覺，趕緊堆起笑容，戰戰兢兢收起雨傘。

不遠處，蕭毅已經健步走過來，看到謝磊，伸出自己那巨掌與謝磊緊緊的握在一起。蕭毅緊張道：「謝書記，太危險了，如今大壩已經受不住了，隨時可能發生異常險情，若是今晚暴雨不停，那潰壩是必然的事情，你們還是先撤離吧，有部隊在這裏就足夠了，我們爭取再堅持幾個小時，等下游百姓撤離了再走，這***爛尾工程，等今晚這仗打完了，老子定一槍崩了那狗官。」

謝磊微微一笑，從容道：「蕭將軍，軍人當為國家生死，共產動員亦是國之後盾，人民的官哪會怕死，今晚，我們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戰士，你的兵來了。」謝磊指著遠處若隱若現的燈光，對着眾多市委委員滿臉微笑道：「李市長、富書記，今天，就讓咱們為秦東四十萬百姓守護生命的階梯，咱們閑話不說了，幹活吧。」

市委副書記富平已經61歲，即將退休到站，本以為憑藉資歷熬到市委書記就算幸福美滿，不想憑空殺出個謝家太子，因此無論常委會還是工作上處處與謝磊作對，謝磊因其是老同志，因此處處讓着他。

今晚聽了謝書記這番話，心中不住的自嘲惱怒，想起自己以前的種種，人家與自己謀的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百姓之大義才是權利最終的釋放點，難怪年紀輕輕就主政一方，金龍豈是池中物！糊塗呀糊塗，不知不覺，對謝磊的恨意已經減弱，升騰起的，只是一股敬意與順服。

聽聞謝家太子在秦東搞一言堂，專橫無比，家長作風嚴重，原以為是仗着謝家太子的地位仗勢欺人，如今聽謝磊這樣說，蕭毅一貫沉寂的臉上泛起漣漪，不禁對這位新生代的強力書記高看一眼，不管專橫與否，置生死於外的書記就是好書記。

蕭毅臉色倏然一變，急道：「這怎麼行，謝書記，李市長，諸位常委身涉數百萬秦東百姓的安危與幸福，你們快快下壩去，不然，我就讓我的兵強行將你們帶走。」

「蕭毅將軍，黨指揮槍，這可是寫入共和國歷史的，你這有點越權了呀！謝某今天就不走了！」說罷，謝磊挽起袖子，扛起腳下的木樁就走。

常務副市長李萍看到謝書記那不甚強壯的身軀，內心翻滾奔騰，此時此刻，這個男人是那麼偉岸，這個自己以前的下屬、隨後的宿敵，到後來的上司，謝書記的每一步都走得鏗鏘有力，哪怕是他的對手，謝書記依舊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與對方擺開車馬卒。

李萍清華大學金融碩士管理系畢業，剛畢業就成了東平縣的副縣長，成了秦東市，乃至秦西省最年輕的政治明星，加上女人在官場自然而然的親和與優勢，前途已經豁然開朗。然而，還在樂縣當鎮長的謝磊就橫空殺出，奪走了秦東所有人的眼球。

隨後李萍調任樂縣擔任縣長，成了謝磊的上司領導，這個女強人偏偏想與這位謝小弟扳扳手腕，誰知對方根本就將這個清華碩士放在眼中，謝家龐大的政治齒輪稍稍扭轉，一紙調令李萍進入市委，成了市委副秘書長，表面上是升了，可卻是排名第五的秘書，前途瞬時暗淡無光，2002年，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謝磊，本以為政治生涯即將走到終點，哪想謝家太子根本就沒有將她這個小蝦米放在眼中，這個紅色家族的男人的胸懷就如同海洋般開闊，在爭奪市委秘書長的關鍵會議上，謝部長力排眾議，多方協調，讓她從新煥發政治春天，感激涕零。

之後就是謝書記四年的的滑鐵盧，但這並沒有影響到謝書記的腳步，從新回到秦東官場后，已經站在了市府一號的高度上，而她再次憑藉這和謝市長的關係從秘書長升任為市委宣傳部部長，如今更是秦東常務副市長，劍指政府一號，真正成了這個有着五百萬人口城市的權勢人物之一，一切的一切，都要感謝面前這個消瘦的背影，哪怕今天被洪水淹沒，也要與謝書記一起死！

現場的氣氛好似被謝書記感染，一同前來的六個市委常委跟在市長李萍后內心激蕩，這一刻的使命感與身為**員的榮光在全身上下縈繞，腦海就是一個念想：跟着謝書記，救咱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