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始於蘭因 終於絮果
彼時望舒漸升，雲錦霞帔，光影斑駁。
走在她前面挺拔清雋的身影忽然停了下來。
本就有些晃神的安藍，雖然及時停了下來，但也與貼在一起也不差太多，如此近的距離，讓前面的人忽然不自覺的身子微微一僵。
那個味道，果然……是先生的。
安藍趕忙往後撤退了一步，這時候前面背對的人也慢慢的轉了過來。
空氣里似乎還飄散著淡淡的異香。
聞睿眼底漆黑髮亮，「先生，學生有些問題不知當不當問。」
安藍冷靜地與其對視，不落下風，平靜地回答道：「自然知道不該問就別說。」
「先生為什麼從來沒有當我們面前換過衣服？甚至說就連夏日衣衫也很少穿輕薄簡短的。」
聞睿對着面前這個他在心裏真心認可的導師，第一次產生了違逆的念頭，他一直知曉對方的年紀尚小，但才學眼界卻始終讓他心悅嘆服，所以他也從來也沒有因為對方的年紀而產生過輕視的念頭。
而他也一直懷疑過她的真實性別，不為別的，單是身形皮膚和平日特殊習慣，他已經觀察很久了，想來不止是他一人，這初夢院那幾位哪個不是人精般的人物。
可若他懷疑的是真的，她真的是……女子，那他中藥那日所為到底也給一個說法，對對方負責的。
那日雖然他神智不清，甚至有些畫面也是斷斷續續，但是他很清楚，那日的所為的的確確是無禮至極，他不知道是因為中藥的緣故還是因為對方是她，那日的觸感……
聞睿忽然手下握緊，心底不可名狀的情緒而戰慄起來。
安藍眉心一跳，卻也清楚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掉馬，已經不是簡單說說而已了，若是再不能讓他們真正相信，怕是不久整個重安學院都要知曉，這司安先生竟是女子，她不怕他們知曉他們的性別，但是作為史老的親傳弟子，重安學院的少主，只怕那些虎視眈眈，野心昭昭的勢力，他們想知道更是她背後是否還有其他的身份和家族，是否能輕易收為己用吧。
眼下，憲帝早已將安國公府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她不能再冒險推動他的忌憚和顧慮了。
再次抬眼，眼神鋒利，聲音波瀾不驚，反問道：「你想說什麼？懷疑我是女子？」
對於她的直白，他絲毫不讓回道：「自然。」
「噢？」安藍忽然笑出聲來，像是被對方的話逗樂一般，轉而自然又輕快地說道：「若我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聞睿目光深邃地直視着她，他面龐清雋，濃黑的鴉睫微垂著，半遮住了他清冷的眼。
「若你是，睿自當三書六禮，以正妻之位迎娶，不讓姑娘名節有損。」
這回安藍是真的笑出聲了，竟一時止不住了起來，聞睿只是靜靜地等對方笑完，絲毫沒有因為對方的態度而感到難堪。
笑夠后，安藍仰頭看了一眼天，竟然一時間該說些什麼。
「因為那日的事？」
「是。」也不是。後半句他沒有說，因為就算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安藍輕嘆一聲，「阿睿，我知你家教甚嚴，性子也是端正守禮之人，就算當時非你所願，為了對方的名節你願意擔起責任，你這般有擔當不逃避的作為，作為先生，我很欣慰。」
就在對方以為她這是答應時，忽然話鋒一轉反問道：「然！倘若我真是女子，你可知我又是否心悅於你呢？」
聞睿表情才終於有了些微的變化，那雙穩重沉靜的眼眸有了一絲波動，開口答道：「不知。」
安藍繼續問道：「那倘若來日你遇到一位讓你心念反常，欲得之狂的女子，你該如何？而我又該如何？」
俊眉微皺，不再說話。
雖然他不認為他以後會遇到這麼一個能令他癲狂反覆的女子，但是這樣假設也並非沒有道理。
然而現在的他並不能知曉，幾年後的他才醒悟，現在之人，竟能有一天讓他變得不似自己，摯愛甚之，竟可應了那句「雖然聚散都是緣，然而始於蘭因，終於絮果。」
若是早知道，他定會牢牢把握好此刻，至死不放。
只可惜，世上的路皆被安排定好，你以為的預判，也不過老天的下一步為你指好的棋局，又怎麼會有什麼早知道呢。
「你無法為對方負責，也沒辦法對顧好自己，你不知一招走錯，可能倆人成一世怨偶，這就是你要的選擇嗎？」
聞睿有些愣住，他沒有想過這些，他的本意是擔心對方因為自己受到傷害，想要負責而已。
「我知你的好意，可你有問過對方又是否願意呢，這世上有千萬種選擇，並非只有固守成規的想法要走，那是前人走出來很多次的行為，並非我們，如今的情景不同，亦沒有辦法來評價是不是都是可取；當時相幫是自願，如你今天一般，也是責任，我作為你們先生一天，自然會護你們一天。」
「何況我也並非女子，你多少有些多餘了，我對男子無感。」安藍面無表情地說道：「之所以從來沒有在你們面前換過衣物，那是因為。」
聞睿再次開口時，竟有些嗓音發啞，「因為什麼？」
「因為我年紀小，發育沒你們好，身材弱小，似女子，不如你們健壯，有些自卑，自然要避免這些短板在你們面前，防止你們不尊師重道，嘲笑於我。」
面具下的安藍毫無負擔的自黑著，看着對方並不相信自己的說辭，接着繼續說道，「你若不信，可以去找蕭邪求證，你該知道他的癖好，不然又如何於我現在親密。」
眾所周知蕭邪的癖好不同，竟然一時讓聞睿有些信了，何況自從寧逸病好后，蕭邪回來對先生的態度就已經大不同，怕是這一過程發生了什麼，難不成是他猜錯了？先生是貨真價實的男子……
「再則，若司安先生真是女子，怕你們也很難相信吧，畢竟你們骨子裏的自傲也不相信女子可以走到這地步吧。」
安藍不輕不重的試探著，像是再說一個平常的事實一樣。
已經懷疑的聞睿此刻卻嚴肅地表示道：「先生之前還為女子正名過，現在怎能如此偏頗，男子女子又如何，能者居上，智者思遠，德行尚品人敬之，才行所處，一向無老無幼，無男無女之分。」
安藍咧嘴，面具下無聲的笑了，他現在還是單純赤誠，只要花了心思多轉幾個彎他便進去，就是不知道這種行為又能保持多久呢。
不過，眼下亂世，雖難得可貴，卻不夠清醒看到全部。
也罷，既然來了，她便讓他好好看看，白日之下，不僅有光，亦然有陰暗相隨。
「走吧，有些事回頭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