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血色九月

第一百三十六章 血色九月

早晨不到五點。秦磊就醒過來了。跟往常不一樣,他沒有立即起床去晨練,而是睜着眼盯着帳頂獃獃出神。

他很小就失去了父親,他甚至連父親的樣子都記不得了小時候的記憶中只有母親、姐姐和他三人相依為命的生活。他還記得家裏接到父親陣亡通知那天的事情,母親當場昏到,十歲的姐姐放聲痛哭。只有他茫然的呆立着。父親對他來說是陌生的,他無法為一個陌生人死感到傷心難過。

那段日子。母親總是背地裏嗚咽哭泣,姐姐也是整日眼淚汪汪。他雖然還是個小孩子,卻總是安慰母親和姐姐,對她們講,自己要放棄學業,出去做工掙錢養活她們。

在他幼小的心裏想,母親和姐姐之所以這麼傷心難過,是擔心因為父親死後斷了家裏的生活來源。

一聽這話。母親急了,流着眼淚地連聲制止他說:「你可別說這話,下回不許再說這樣的話。放心,娘一定會把你和姐姐養大成

他沒有把母親的話聽進耳中。他覺得自己已經是男子漢了,想用一己之力,擔起供養全家人的重擔。只是他的這個願望最終沒能實現。不久,他們一家人被義父家收養了。

在義父家中,他和姐姐無憂無慮的生活,母親臉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起來。後來,他又被義父認了義子,從此他的生活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甚至以少主的身份,參加了帝國大貴族們組織的狩獵

會。

然後,他又非常非常幸運的認識了碧斯,與碧斯一見鍾情、共墜愛河。與碧斯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無疑成了他人生中最甜蜜的時光。他一度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也最幸福的人。

可是從軍后這一兩年的經歷,對他來講猶如一場惡夢。從軍后,他認為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不用事事再用義父或是主母費心。因此,他跟隨孫昌加入北軍之事,並沒有寫信告知義父一家。他想憑着自己的力量,出人頭地。只是世間險惡,讓他這個以前一直依靠義父一家庇護的少年人吃足了苦頭,並差點死在「自己人」手中。

幸虧信婪戰役南軍進攻后,北軍主帥孫晨才發現自己上當,戰後釋放了被誣陷的北軍軍官。他才僥倖撿回一條命。直到這時,他才感悟到榮華富貴只是一場雲煙,和家人們一起快樂的生活,才是人世間最重要事情。因此,他申請退役。

只是他當時身上傷勢嚴重,根本無法返回安江。只好先到洛陽,投奔義父家在這裏開設的錢莊。幸好,洛陽錢莊的掌柜,以前曾是義父家裏的管事。知道他的身份,把他收留下來,並請了名醫為他療傷。

一直到八月底,他身上的傷才好得七七八八。網,想走,又遇到南軍包圍了洛陽城。錢莊是義父家裏的主要產業,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單身離開,因此。主動向掌柜要求留下來幫忙照看錢莊生意。

一轉眼,南軍佔領洛陽已經十餘天了。這些天,他與掌柜一直在商議如何把錢莊從洛陽城撤離。洛陽之戰對家中的錢莊生意非但沒有影響,反而大大增加了錢莊的存款。

其實從七月底開始,來錢莊存款的人就日漸增加,其中絕大多數是安樂帝一朝的官員們。這些人都是消息靈通人士。他們從不斷前線傳來的戰報中,已經意識到失敗的可能性。於是將家中大量的錢財,存到瘋虎的錢莊上。

這些官員也不是不能把家中的財產運離洛陽。只是又運往何處呢?如果北朝真的戰敗了,天下之大又有哪裏是他們的容身之地?而由於瘋虎沒有參與內戰,因此他的錢莊沒有受到牽連。再加之瘋虎錢莊的信譽一向極佳。從沒有出現過拖欠客戶款子的事情。所以,口碑特別好,都知道錢財存放到他的錢莊里,可以一百個放心。如果以後戰敗能逃走,還有機會取回這些錢財。

隨着謀求退路的人越來越多,洛陽錢莊里的存款也越來越多。到8月口日劉武周兵臨洛陽城下為止,錢莊掌柜已經運走了三批款子。而真正存款狂潮。也正是從那天起開始的。

從8月口日凌晨到8月日夜,僅僅一天二夜時間,錢莊就收到了數千萬金幣的存款。錢莊夥計根本來不及過數那些錢幣,只能根據金銀質地不用,到入特定的木箱中,然後過秤重量,估算錢幣的數量。

如果換在平日,前來存款的官員們絕不會認可這種計量方式。因為如此計數。肯定錢莊一方會佔便宜。但由於時間緊急,日深夜朝廷就決定離開洛陽城,這些官員們也只能咬咬牙,任憑錢莊佔便宜。

除了存款之外,還有很多官員送來了大大小小密封好的箱子。他們與錢莊約定只是寄存,不能隨意開啟。錢莊掌柜也不過問裏面裝的什麼,只跟寄存人商議存放時間和寄存費用,來者不拒。甚至連東王府,都來寄存了上百口大箱子。那一天僅寄存費。錢莊就收入了數十萬金幣。

舊日隨着安樂帝一朝的官員們逃離洛陽城后,前來存款的人才漸漸少下來。但隨着飛日劉武周的攻城,戰事在城內爆發,城中來不及逃離的眾多商家以及富仲也前來錢莊存款。從八月中旬到九月初,錢莊前前後後又收了上千萬的存款。

看着超過二千萬金幣的巨款以及眾多的寄存物品,錢莊掌柜的害怕了。雖然戰事一直沒有影響到錢莊,但萬一出個差錯,丟失了這些財物,即便是自殺也不能謝罪。本站祈地址已更改為:慨除心,刪敬請登陸閱讀!

於是,錢莊掌柜找秦磊商議,如何才能把這些財務運回入。洛陽錢莊的護衛人員雖然比別處錢莊多。但前一段時毛,送錢款的護衛人員還沒有返回,眼下錢莊里只有數十護衛。過黃河又是南北雙方交戰的戰場。根本不可能將這些財物安全運走。

本來他們前些時候可以去請家主張銳的老上司劉武周幫忙,但那時錢莊掌柜還沒有下決心撤離洛陽。後來等他下定決心離開時,劉武周的軍隊又開拔了。駐守洛陽城的守軍變成了南軍第九軍團,其指揮官盛言師又與張銳沒有什麼交情。因此,他倆商議了數日,也沒有想到好的辦法。

想到這裏。秦磊嘆了一口氣,轉頭看看窗外。見外邊已經有些發白,知道天快亮了。今天他還要與掌柜繼續想辦法轉移錢莊財物,於是起床穿衣出了房門。

房外的院落里全是堆積如小山一般,用油布裹上並捆綁好的一個個,木箱。放眼看去。都看見前面的院門。將這些財物堆放在院子裏,也是迫不得已。錢莊內的庫房以及可用的房間都已經被塞得滿滿當當,根本無法再容下一口箱子。

這些時日。為了看護這些財物,錢莊護衛們分成三班日夜看守。秦磊和掌柜也是日夜數次巡查防務,到現在秦磊都覺得有些吃不消了,更不用說掌柜的,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

秦磊圍着院子繞了一圈,見各個地點的護衛都在崗位上,這才放心往前廳走拜剛進前廳後門,他差點與一人撞個滿懷。

「平叔,你這麼急去哪兒?」秦磊反應快閃過來人的同時拉了那人一把。定神看去,見撞過來的人原來是錢莊掌柜。本站折地址已更改為:防咕,洲敬請登陸閱讀!

「大少爺。您來得正好,我正要去找您呢。」錢莊掌柜沈平,一把拉住秦磊急切地說。

「出什麼事兒了?」秦磊以為錢莊出了什麼大事,也着急的問沈

「我剛才聽說。南軍十五軍團昨晚入夜時分開進城了。」沈平一把拉住秦磊往廳內走,一邊告訴他這個最新消息。

「南軍十五軍團?」秦磊楞了楞說,「他們不是在汴州么?怎麼來洛陽了?」前段時間,洛陽被北軍攻克時,洛陽城就有消息傳,陸柯的陷陣軍團和十五軍團攻克了汴州。秦磊想,此時十五軍團不是還呆在汴州就是已過黃河攻入司州,沒有想到他們來洛陽了。

沈平看看四周沒有旁人,悄聲說:「我剛才聽人說,陸將軍在攻打汴州時,派十五軍團秘密進入司州。安樂帝等人過河逃入司州不遠,就被十五軍團包圍。一戰下來全軍覆沒。據說。除安樂帝等少數人逃走外,東王等北朝王公大臣人盡數被擒。十五軍團正是押解這些俘虜。來到洛陽的。

「呀!」即使秦磊脫離了安樂帝一朝,忽聞這個消息,也不禁失聲驚嘆。喃喃自語:「就這樣敗了?就這樣完了?」

沈平剛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震驚不但現在不是陪着秦磊一起感慨的時候。他連忙打斷還在驚愕的秦磊,繼續說:「大少爺,現在我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把錢莊里的財物運走?」

秦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獃獃地問:「沒有足夠的人手和馬車,怎麼能運走這麼多東西?」

沈平微微一笑。說:「您難道忘了,南軍十五軍團的副指揮官是家主的結拜兄弟楊英。如果能請他幫忙。咱們這事對他來說還不是小事一樁?」秦磊聞言大喜,他知道楊英和義父交情深厚。如果請他幫忙,他十之**不會拒絕。

沈平又對秦磊說:「咱們如果去見楊將軍,最好還是以少爺的名義前去拜見。」秦磊不解,沈平又對其解釋了一番。

沈平是賈葛的同鄉,也是與賈葛一同被選入張府當管事。後來,賈葛成了張府的家臣,並主管了錢莊事務,並沒有忘記他這個同鄉好友,也指名道姓要他去錢莊理事。

兩年前,楊英曾派家裏的一批管事來張府的錢莊學習生意。當時正是沈平接待的那批楊府管事,並且負責教授了他們。所以,沈平與那批楊府管事都有一定的交情,但他考慮到他本人並沒有見過楊英,如果只是自己去請求楊英幫忙,很可能起不到的效果。但秦磊的身份不同,他是家主的義子。以家主義子的身份去請求楊英,楊英怎麼也要給點,面子。

兩人商議妥當,也來不及吃早飯,便匆匆出門。一路上,在街道上多次詢問了南軍的巡防將士,才最終找到十五軍團總部的臨時住所。

向守衛通報了來意並送上拜帖,等候了好一會兒,才出來一個少校軍官,把他倆領進總部大院。穿過數個守護森嚴的庭院,最好把他們帶到一座偏僻的小院。一進入院子。他們發現裏面的將士正在收拾行裝,像是又要出征。

果然,一見面楊英網與秦磊客套了兩句,便直截了當地對他說:「我與你父的關係,賢侄不是不知道,有事就明說,我有軍務在身馬上就動導前往別處。」

秦磊與沈平對望了一眼,心道:幸虧來得及時,要是晚到一會兒,就像錯過劉武周一樣錯過楊英了。

秦磊恭敬的把來意說明,楊英一口答應下來。說:「如此小事,叔父派一人給你辦了。」說罷,吩咐剛才領他們進來的那名少校,叫他處理此事。然後。就急着起身送客。

那名少校也知道自家將軍與張銳的關係,怕自家將軍匆忙趕秦磊走,秦磊心裏會有芥蒂。出了房門,便解釋說:「將軍剛剛接到朝廷的命令,馬上要動身趕往前線。所以不能多留你,還請你見諒。」

秦磊小心的問:「長官,你們昨夜網到,怎麼部隊又要開拔出征了?」

那名少校笑着說:「十五軍團不走,是將軍要前往新的部隊任職。」

他們網出了一個庭院,老遠看見一個身材瘦小精幹,年約四十歲左右的佩戴着中將軍銜的將軍從對面走過來。少校連忙示意秦磊、沈平迴避,不料被那中將看見。叫住了少校。

少校連忙跑上前去。對那個中將行禮問候,並回答了他的問題。秦磊和沈平離得雖遠也能聽見他二人的對話,只不過他們說的是嶺南地方土語,速度又快。嘰里呱啦的說了好一眸子,秦、沈都沒有聽明白他們說的什麼。

最後,中將揮手讓少校退下,帶着幾名侍從官,從秦、沈二人身邊經過,往裏面走去。秦磊和沈平也連忙鞠躬行禮。

直到等那將軍走出這所庭院,少校才又帶着秦、沈二人朝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對秦磊說:「剛才那位便是我們十五軍團的指揮官殿下,棄已經向他彙報了你們的事情,殿下沒有拒絕,這下你們可以放心了。」

秦磊早就聽聞過十五軍團指揮官的周延大名。他出身英公家族,其二兄曾任智威軍團中將指揮官。在沙林會戰時陣亡,也是漢軍在整個平叛突忽戰事中。陣亡軍銜最高的漢軍將領。

秦磊知道周延的大名。並不是因為其兄緣故。而是十五軍團雖然只是漢軍中乙等軍團,但在內戰開始后,他們的表現簡直可以用鶴立雞群來形容。從上都戰役到突襲南京,從二進青州都進入充州,從汴州攻防戰到前不久發生的司州一戰,他們的戰績遠遠超過大多數原漢軍甲等

團。

漢軍的十五軍團原駐紮在荊州南部,從聖祖時期,他們就只招收合浦、蒼梧、交趾等幾個特定地區的士卒。這些地方的士卒,也許在攻城作戰中比不過其他籍貫的士卒,但在野戰、奔襲戰、山的戰等作戰中不遜於任何人,特別是叢林戰。更是無人能及。十五軍團,也歷來都被看成是漢軍甲等軍團的優質兵員來源地之一。

不過,十五軍團的士卒大多來自不發達地區,即使在老州中這些地方也算是蠻野之地。所以,他們生性好戰,殘忍好殺,每戰都要發生殘殺俘虜、甚至平民之事。就在上都之戰時,他們也是殺人無數。他們所到的南京以及青州各地,也是屠殺不斷。所以大多數北朝大臣們,把南軍十五軍團看成陸柯手中的一把快刀,只要指向那裏,那裏便會血流成河。

也是因此。周延的大名也在南北兩朝軍民中廣為流傳,甚至許多人拿他與瘋虎做比較。他倆皆是勇猛之將,又都是殘忍好殺之徒。

秦磊當然也聽說過。這位與義父齊名的南軍將領,沒想到今日在此,見到了他。暗想。都傳說周延殘忍好殺,沒有想到他是這麼一個。毫不顯眼之人。

在周延的默許下。少校為秦磊借來了二連的十五軍團武士和上百輛馬車。他們用了一天時間把錢莊內的物品裝上車,然後朝着孟津渡口而去。並又在少校的幫助下,找到了渡船渡過了黃河。

秦磊和沈平早就商議好了路線,他們先轉道去并州。然後派人向英烈候、冠軍侯家族求援。英烈候家族世子鄧三耀與家主關係密切,冠軍侯家族世子趙無寒又是家主的姐夫。因此,只要這兩家答應派兵保護他們一路去安江。借來的十五軍團的武士就可以回去了。

在過黃河時,秦磊在感激楊英的同時,對周延的好感也大增。認為他是一個通情達理之人。按理說,楊英利用職權便利答應幫助自家轉移錢莊之事。是不合軍規的,沒想到周延卻默許了。秦磊心想:也許傳言有誤,他並不是一個冷血之人。

只不過秦磊想錯了,就在他離開洛陽三天後,周延高高地舉起了屠刀。他下令將抓獲的北朝王公大臣們盡數處死。刑場設在洛水河畔,並築起了土台。北朝二品以下的官員、將軍以下軍官皆被斬首。另外如東王、北王等世襲家族家主、二品以上北朝官員以及將軍以上北軍將領皆受凌遲之刑。

口月8日,從洛陽城中又押來了一批身着白色孝衣的老人、婦女和兒童。這些人都是之前被殺北朝文武官員的家眷,今天也輪到他們受

在刑台下早就圍好了一塊空地,劊子手們一邊喊著:「快向台上拜幾拜。」一邊把這數萬家眷被趕入空地中。然後就在台上那些被懸掛着的頭顱注視下,開始了屠殺。

一個個孩子被活生生地摔死在母親面前,還沒有等那些母親哭出聲來,自己也被殺死。家眷中年輕一點的女子,被俘后就淪為被十五軍團的軍妓,這些時日已被折磨地站不起身,躺在地上被砍了頭。

行刑是公開的。有近十萬洛陽民眾觀看了屠殺。許多人都受不了如此血腥的場面,行刑中不斷有人昏過去。他們沒有明白:這到底是十五軍團在屠殺,還是南邊皇帝下令屠殺的。如果是南邊皇帝下令屠殺,就證明南邊的皇帝非常痛恨北朝的人?也許屠殺還會繼續。

他們想的果然沒有錯。兩天後屠刀也落到了他們的身上。九月十日,十五軍團開始屠城。凡是參加過北朝的人,凡是被懷疑是北朝一黨的人,都遭到了屠殺。這時還在洛陽城中的數十萬人,被包圍在血色之中,也陷入恐慌之中。城門早已被封閉,他們想跑也跑不了,只能眼睜睜等著受死。

九月的洛陽城。一片血紅。不僅染紅了洛陽城,也染紅了所有人的眼,所有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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