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扒手
父子倆來到車站，剛好一輛車馬上發車。他們匆匆跳上正在啟動的汽車。
汽車上早已經坐滿乘客，僅僅剩下一個座位。
林家良當然讓給有病的兒子：「書豪，你快來坐。」
「不，我不坐，我喜歡站着。」林書豪拒絕，走到車頭前面，攀著吊環站立，把座位讓給父親。
林家良雖有些不放心兒子一個人站在那裏，畢竟他是尚未痊癒的「精神病」患者。但他不肯坐，也沒辦法強迫他，只好自己坐到座位上，眼睛一直盯着兒子的身影。
林家良整天忙完單位忙家裏，一向是壓縮了睡眠時間的。人家一天睡八小時，他可能只有五小時、六小時。
到汽車上，被汽車搖籃似的輕輕一搖晃，不知不覺就閉上眼睛，沉沉瞌睡。
很奇怪，他每天睡在自家安靜的床上，經常失眠；可是到了嘈雜的汽車上，搖搖晃晃，他竟睡得象去了另一個世界，特別的沉。
林書豪站在過道上，攀著吊環，倒是精神旺盛。他眼望車窗外面不斷更換的景色，看電影一樣的入迷。
短途汽車到達一個小站停下，旅客上車下車。其中一個剛登上車的三十來歲青年人，比較顯眼。
有一些人表裏不一，內心隱藏很深，你從表面是很難看出，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而另一些人內心膚淺，他想藏也藏不住，人家一眼可以看穿他，是個什麼東西。
現在的這個青年人，就屬於後者，大家一眼看穿他，是個職業扒手。
所以他一上車，那些警惕的人們，立即下意識捂緊自己放錢的口袋。連售票員也用「暗語」提醒乘客：「請大家注意自己的貴重物品。」
唯獨林家良呼呼大睡，完全不知情。
那扒手看來是多年的老手，習慣到把偷盜當成了公開正當的職業。他在車上來回走上一圈，大搖大擺的掃視每個乘客的口袋和行李，尋找可乘之機。
他膽子大到，人家放在座椅下面、用腳踩住的行李，他都拿手去拖。人家瞪他一眼，你幹什麼？他才若無其事的走開。不讓偷就不偷，生什麼氣。
他終於盯上了呼呼大睡的林家良。林家良的雙腿上擺放着一個小公文包，而那個公文包里，就放着購買大彩電的大疊現金。那時的大彩電剛剛出現，價格昂貴，所以那筆現金數目可觀。
他原先是用雙手緊緊抓住公文包的，但因為睡沉了，雙手完全放鬆。現在公文包處於孤立狀態。
那小偷欣喜若狂，明目張膽當着鄰座的面，就去提林家良的公文包。他從林家良體面的外表，也能猜到公文包里，絕對頗有收穫。
那鄰座明哲保身，只要不是偷自己的，懶得多管閑事，因此無動於衷，當眼瞎沒看見。
車頭前面站着的林書豪起先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也沒有注意父親這邊。
不過，也許是某種心靈感應。就在小偷剛要下手那一刻，林書豪忽回頭望向父親。
他隔得太遠，被座椅擋住，看不到父親和公文包的情形。但他只從小偷的神色和動作，就一眼看出來，小偷在對父親下手。他「瘋」歸「瘋」，他觀察事物的天才能力，一點兒沒有丟失的。
他沒有絲毫遲疑，猶如一道閃電，立即奔跑到父親座位旁邊，搶先一步把公文包抓到手裏。
那小偷一下傻了眼，怎麼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到嘴的肉都被搶走了。
他以為林書豪也是小偷，居然黑吃黑，
壞他的好事。他一臉怒氣，眼珠子瞪圓了，朝着林書豪靠近一步。用兇狠而無聲的神情發出威脅：小子，混那條道上的，我的貨你也敢搶，快還給我。
林書豪把胸膛一挺，直視着小偷，毫無懼色，也用無聲的表情回敬：識相點，就趕緊滾，不然要你好看。
他是「瘋子」，他會怕誰？
林書豪寒光直射的眼睛，讓小偷不禁打個冷顫。但那小偷到底是江湖老手，欺林書豪身單年輕，所以並不退縮。何況事關公文包那麼大的利益，誰捨得輕易放棄？
那小偷忽從腰間里抽出一把尖刀來，對準著林書豪腹部，另一隻手伸向林書豪，意思要林書豪，把公文包遞給他。
情勢很明朗，要麼你把公文包拿來，要麼我把你捅死。
林書豪完全是臉不變色心不跳。在他眼裏，小偷手上的刀，似乎不是刀，只是一塊小鐵片。他還故意朝前邁一步，敞開胸懷，讓自己的肚子頂在刀尖上。那意思不言自明，想捅我啊，行啊，來吧，朝哪兒捅，你隨便。
搞得小偷居然自己退了一步，生怕自己的尖刀誤傷了別人。
他湊到林書豪耳邊，咬牙切齒的說：「小子，你是不是想死？趕快把包還給我，是我先發現的。你要偷去偷別人。」
這時候，林家良終於也感覺到異樣，從夢中驚醒。雖然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一看兒子跟一個陌生人對峙著，橫眉冷對，分明就要打架。他立即朝着青年人猛喝一聲：「你是誰，想幹什麼？」
那扒手一看失主醒來，自知不妙。趕緊溜之大吉，跑到車頭前面去。走時還得意的沖林書豪露個詭異的微笑，嘿嘿，這下好，包在你手裏，被失主逮個正著。搶我的東西，活該你被送去派出所戴銬子。
林書豪一見父親醒來，才把公文包重新遞還給父親。
林家良接過公文包立即醒悟，剛才那個人是小偷，多虧兒子，保護了家裏的財產。要不然今天損失慘重。真丟了這麼大一筆錢，很可能他三個月都要經歷「悲痛欲絕」的心情。
他溫柔的看一眼兒子，說：「你站累了嗎？我跟你換，你來坐一會兒。」如此柔情的語調，他平時是講不出口的。
因為每個人，不同的性格才有不同的語氣，柔情的語氣不符合林家良的性格。
現在他的語氣改變了，表明他的性格也在悄悄的變化。
「不，我不要坐。」林書豪說時，又把目光投向窗外，不理父親。他對父親也彷彿「分寸有度」，不表達過多的情感。
他站在過道上，沒有再離開父親的座位，只是要保護好父親，免受小偷的再次襲擾。
林家良抬頭再看一眼兒子，越來越覺得這個兒子真的很懂事。可為什麼過去，自己總覺得兒子調皮搗蛋、太不懂事呢。
他想對兒子表達感謝的心意，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該怎麼說，說一句什麼話。
表達柔情，怎麼就這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