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住院

躺在病床上，脖頸被固定、打着吊針的林家良，一直側頭望向窗外那一小片的天空。天空碧藍碧藍，什麼也沒有。

他這樣子已經持續幾個小時，獃獃出神。沒辦法，他的下肢就跟木頭一樣，他一下都動不了。

其實他的注意力並不在窗戶外面，只是沉浸在自己心事裏思緒萬千，直搞得他頭痛欲裂。

沒了妻子的陪伴和侍候，他在醫院的日子特別的孤單和艱難。這種心情，只有身臨其境的人才能體會。

幸虧他經濟條件尚好，居住的是單人間特護病房，護士對他的照料也算盡責。

但就算這樣，他還是很不開心。

儘管護士是那麼的溫柔體貼，關懷備至，但也不可能象親人那樣，陪他說話聊天。那種孤獨的感覺永遠不能驅散。

那種精神上的孤獨感，甚至超越肉體的病痛。讓他在這裏，每一分鐘都格外的難熬。

最難堪的是，大小便要由陌生的護士來侍候。他真的很不習慣讓陌生人脫他的褲子。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心中最最想念的，就是他的孩子們。

也許，親人的魅力就在於，你不得不經常會想起他們，不管你是恨他們，還是愛他們。那種想念就象星辰轉動一樣，沒有辦法讓它停止。

莫非，這就是上帝賦予親人之間神秘的力量。正因為這種力量，不管你怎麼做，你很難跟你的親人真正的割離。

他多麼希望，此刻孩子們都圍繞在他的床前，他多麼渴望握住孩子們的手。

他要靠瞌睡來打發時間，但是他一直不停的做夢。

他總是夢見回到孩子們很小的時候。天真可愛的孩子們一個個熱鬧的涌到床前，滿眼閃耀着最純潔的光芒，望着他們最敬愛的父親。

他想到自己年輕時候，並沒有好好珍惜那些無比純潔的時光。自己一心撲在工作上，沒有真正的陪伴孩子們一起成長。

過度的強勢和專斷，使他的思維狹隘，心竅被蒙蔽、看不到自己膚淺的一面，總認為自己做什麼都是對的。結果是家人們因為他太多錯誤的決定而深受其害。

從這一點上講，他對孩子們是有虧欠的。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他真心希望，做一個讓孩子們滿意的父親。可恨一切的悔過除了自怨自嘆，沒有更多的意義。

他想到這些，不禁心酸滾下了淚水。這個一向用「冷酷嚴肅」作為外表形象的男人，再一次流下了跟他的形象很不匹配的眼淚。

他在孤獨的苦悶和憂傷中，慢慢的又沉入睡眠。

這一次，可能是藥物的作用，他睡得非常沉。醒來時候，已經過去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

睜開眼睛那一刻，他看見床邊坐着一個人。這人掀開被子，正在給他的雙腿使勁按摩。很顯然，他想通過按摩，讓林家良的雙腿恢復知覺，重新站起來。

這種事，醫生和護士從來沒有做過，因為他們可不負責給病人按摩，那不是他們的工作職責。

他再眨一下眼睛才看清楚，那人正是兒子林書豪。

他心中不禁湧起一陣熱血沸騰的激動，脫口叫一聲：「書豪，怎麼是你？」

是啊，他確實沒想過兒子會來，兒子的出現讓他倍感驚喜。

「爸，你醒了。」林書豪望住父親。

林家良清楚的聽到兒子叫了一聲「爸」，這是相隔不知多少年了，兒子第一次叫出這一聲「爸」。

這表明，兒子和父親之間，那最後的一點「冰雪」，也徹底融化掉了。父子親情最最完美的回歸。

林家良幾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還以為這輩子，聽不到兒子叫他「爸」了。他滿眼含淚的又貪婪的問了一遍：「你剛剛叫我什麼？」

「我叫你爸啊，怎麼了？」

「哎，沒什麼，沒什麼，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林家良抬手抹一下眼角溢出的淚水。

「你都這樣了，我能不回來嗎？你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傷這麼重？」

「沒事，不太嚴重，會好起來的。你怎麼知道我住了院，我說了叫你媽不要打電話。」

「不是媽告訴我的，我就是有一種感應，眼皮總是跳，覺得家裏可能有事。於是請假回來看一看。沒想到，真的出了事。」

「真有這種神秘感應嗎？你說笑的吧。」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說來說去，無非是林書豪親情重，惦記家裏面罷了。

林家良接着問：「那邊圍棋訓練怎麼樣？你回來不怕耽誤嗎？」

「訓練事小，你躺在這裏，我總不能光顧著訓練，對你置之不理吧。」

「訓練怎麼是小事呢？萬一影響比賽那就糟了。你要知道，那可是你一輩子的大事。」

「我知道，你放心吧，比賽我有信心的。爸，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哦，你快說。」

「我進入全國圍棋協會了，很快要去參加國際圍棋大賽。相信我，我會在國際比賽上拿獎的。」

「嗯，我相信你，我當然相信你。過去看不到你的才華，是我眼瞎。現在，你就放手去施展你的才華吧，不要有太大壓力，真的比賽失敗了也沒關係，我們還可以走別的路。」

父子如此信任的交流，要是從來都是這樣，該有多好啊。

「我沒有壓力，有大家的支持，今年失敗了，明年再參加，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好，好。你歇會兒吧，不用給我按腳了。」林家良感覺受不起兒子這麼侍候他，當不起兒子對他這麼孝順。

「還是按一按好些，說不定有作用。」林書豪沒有停。

「你聽說你姐的事了嗎？她成就非凡，成了小明星了。」

「我知道了，聽說她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才走到今天的。」

「我對不起你姐，太忽視她了，沒給過她一點點幫助。她如今恨死我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林敏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她總會想通的。讓媽給她打個電話吧。」

「還是算了吧。當初她最困難、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從沒關心過她。如今她成功了，見了面又能說什麼呢？」

「不要這樣想，爸。她是你女兒，永遠是你女兒。只要你誠懇對她，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想當面跟她道個歉，只要她肯給我機會。我做錯的事情太多了。」

「你這樣想就對了，爸。你相信我，我敢肯定，她雖然恨你，其實她自己心裏也很痛苦。沒有人，會因為恨自己的父親而開心。她會回來的，我保證她會回來的。」

林家良望住兒子，不禁咽喉發硬，淚水又在眼眶裏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