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回 鄴城之內陰謀再起 石氏殘胡欲間李農

第96回 鄴城之內陰謀再起 石氏殘胡欲間李農

鄴城東北角,原是達官貴人府邸及趙國太廟之所,如今卻已殘破。江山易主,前朝的宗廟荒廢,很多已改為民居或倉庫。

是夜,星月晦暗,一民居里燭火幽微。

一人形色匆匆,在府門前徘徊許久,見四下無人,輕輕敲門。一門人從旁而出,只問道:「來者何人?」

那人只脫掉頭上的氈帽,撩掉拂面的長發,氣喘吁吁的說道:「北邊的客商,煩請投個宿?」

門人道:「此處魚龍混雜,可保不得汝周全。」意欲轉身拒絕。

那人忽說道:「?星入鄴城,石從北邊來。」

門人回道:「畢隨鳥飛遠,一鳴天下白。」只側身恭迎道,「快請」

那來人只隨門人穿過一處僻靜的院落,欲領來人往後堂而去,「眾位大人可等了你好久。」那門人邊走邊說道。

來人忽停在腳步,只嚷道:「我說,也不差這片刻,你可趕緊給我打盆水來,這假髮鬍鬚粘得我好生難受。」

此時門人回頭看他,果真蓬頭垢面,鬚髮茂密,不注意得還以為是那個逃難過來的流民。

門人催促道:「你可快點,眾位大人可對你望眼欲穿啊。」

洗漱完畢,那人隨門人來到一居所前,前腳剛進去,後腳府門禁閉,窗帘也皆掛起,屋外堆著柴火和水缸,若從外面看,可真看不出來裏面別有洞天。

「王大人,此去襄國可有消息?」胡床之上尚書令王謨趕緊起身詢問。

「消息當是……」王擢此時剛要進言,卻見旁邊有一人甚是面生,眉頭不由一級緊,埋怨道,「此中之事不足為外人道,越少知道越好,這位是…」

「王擢,此次張舉可為汝等之外援,皆少不得這位公子之力。」旁邊的侍中王衍此時也起身,向他們三人走去,「此人是李農家的三公子。」

「拜見王將軍。」此人上前一步,卻是恭敬向王擢欠身說道。

王擢忙向身旁的王衍問道:「王侍中,這麼說齊王李農也有反意?」

「可不是,若論乞活之軍中人望,李農亦不在冉閔之下,如何甘居人下。」王衍說着回頭,向那人故作疑慮問道,「公子,你說是不是?」

那小兒確是頗為自信,只道:「王大人毋須憂慮,我定勸說家父,共謀此事。如今冉閔粗鄙,大肆封賞那些軍中士卒和鄉野村夫。我中原世族大家,前朝顯貴多不得重用,朝臣之中積怨猶甚,冉閔能做得,家父自然也能做得。」

王擢神情不安,欲言又止,王謨見此清醒知其對這位公子尚心存疑慮,便道:「時候不早了,速速回府,免得汝父狐疑?」

言罷,那人便起身告辭。

「王大人,王兄……」東躲西藏了這麼久,臨了又逢外人,王擢長喘了一口氣,向族兄王謨埋怨,「此事干係重大,豈可與黃毛小兒商議,吾等不知李農是何意,如今卻妄動,找其幼子,如此恐事不密,休矣。」

「此事非李農不能成,吾等聲望不足,若不借李農之名,張舉豈可出兵助我。」王衍只正聲道,「張舉何人?久歷宦海,是只老狐狸。放眼我鄴城之中也就李農和他有舊,幸得張太尉通風報信,李農方才逃出生天。恩情至此,原是不疑,吾等欲起事,若無李農,張舉豈會助我。」

王擢臉色刷白,「此事關係重大,我已聽說李農之意乃是復歸晉室,今我們舉城復歸石氏,豈會甘心為我等驅使。」

「此事由不得李農!」一旁王謨重重拍向了桌子。

「卻是為何?」王擢怔住了,還帶了一絲疑懼。

只見王衍緩緩從懷中拿出一個信件交於遞給王擢。王擢接過,細細瀏覽,只見其上儘是李農表露心跡,願意歸復趙國之意。

「奇哉怪也?李農怎麼會?其人與冉閔幾欲有袍澤之誼,共誅石氏,居功闕偉,怎會助石祗?」王擢看着信件便覺得此事有蹊蹺,反覆看了很久。

王謨看出王擢神情異樣,趁他不注意,只叮囑道其要小心收攏,說道:「若論書畫聖手,其有過我王氏一族。只須其子稍帶其父文書,吾等細細臨摹,別說是旁人了,就是李農也難辨真偽。」

趁著王擢還在沉思之際,王謨不無得意,說道:「吾等到時以李農手信引襄國之援軍,張舉定能相信,到時吾等借李農之力,復我士族勛貴。」

「如此,吾等可趁冉閔大軍在外,城中守備空虛之際,城中使人多處放火,大開城門,裏應外合。到時這鄴城之事,還不是我等說了算,獻給晉室也好,我等自立也罷,盡皆掌握。」

事情大體說定,王衍笑道,「這次謀划多虧了汝兒王統方才可行,後生可畏啊,哈哈。」

王謨也笑道:「汝家子果是機靈,與李農家三公子之聯絡皆系汝兒。」

王擢瞬間有些許不安,「王統這小子,不是讓你呆在襄國嗎?」

鄴城另一側齊王李農府邸

「怎這般晚才回府?」李農在中堂等三公子回來,大公子在從旁侍奉。見他從外面回來,不無好氣的說道。

三公子只匆匆作了個揖,「父親,兒子出去辦點事情,剛回。」欲往後堂而去。

李農輕輕放下手中竹簡,緩緩起身,背手走到他跟前,說道:「如今鄴城動亂不止,賊人肆虐。最近汝頻頻深夜回府,可叫為父不安啊。」

三公子卻也冷漠,「父親,兒子已經大了,各種事情,兒自有分寸。」

「你……」李農手揚起,欲呵斥。這時一旁磨墨的大公子趕緊來到堂中勸道:「三弟如今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父親且安心,為兄教訓他便是。」

三弟見大哥在從旁解圍,便找準時機溜了出去,只往後堂而去。

李農嘆了口氣,「你三弟可沒讓我放心。」

「三弟如今也久歷時事,這個鄴城之內,我們家歷經了多少風雨。想當年父親逃居上白,吾家兄弟在鄴城盡被張豺欺凌,如今也平安無事。父親如今得了高爵顯位,一國所賴,皆系父親,想來再也無人能欺辱咱家了。」

「那時,事出突然,未來得及帶走你們兄弟,徒讓你們遭遇險境,為父失職。」李農嘆了一口氣。

「父親一切都過去了,三弟如今也已長成,定會成為父親的左膀右臂。」

「只怕,其心意不在此,」李農只嘆道,「新朝初創,群臣不安,這亂世還沒到頭啊。」

只一夜李農似蒼老了數歲。

鄴城皇宮陳設依舊只主人已經換掉了

冉閔已得急報,得知新興王石祗已在襄國繼位,右丞相姚弋仲、汝陰王石琨、鎮南將軍劉國等,皆引本部兵敗,欲糾集大軍,直朝鄴城殺來。

星夜,冉閔召見一干心腹,如衛將軍王泰,射聲校尉張艾,驃騎將軍董閏,車騎將軍張溫等入鄴宮議事。

「陛下,事不宜遲噹噹速速進軍,趁敵軍未合併一處,我乞活之軍分而擊之,定能一解如今時局之困。」衛將軍王泰心直口快,先諫言道。

「王泰如今升任衛將軍之職,亦不改直言進諫之本色啊。」冉閔揶揄道。

「臣與陛下起於微末,如今眾兄弟的高位本就是一刀一箭打下來的。我們這些粗人有何依憑,不就是跟着陛下和乞活兄弟,方能在這羯人云集的中原,掙得這方寸之地。但為魏國,末將知無不言。」說完王泰也不回禮,只愣愣的站立。

「王將軍坦坦蕩蕩末將感佩,若論陛下的軍心戰力,放眼四境確是無人能敵。」張艾在一旁進言道。

冉閔拍拍王泰的肩膀,「還是你們這些老兄弟靠得住啊,我魏國如今欲蕩平中原,還少不得諸位多多出力。」

一旁的董閏見氣氛愉悅,瞅准機會向眾人說道:「陛下,幸得過眾位兄弟,弟定當竭誠以效力。若論衝鋒陷陣,披堅執銳,吾等當不在話下。然但若論背後之事,吾等還是……」

冉閔見董閏不言語,已知其意,命內侍給諸位大人添水,緩緩說道:「董將軍欲言又止,看來是不放心這鄴城內的眾位大臣吧。」

董閏忙起身回話,「陛下,離間我燕國眾臣非吾之願,然我等追隨將軍日久,如今將軍得高位了,有些事情,末將不知……」

未及董閏說完,「來來來,如今我們眾兄弟還未賞過這鄴宮夜色,隨朕秉燭游。」冉閔拉起董閏,回望眾人,說道,「眾兄弟,如今既然我登了帝位,當讓眾兄弟們飽覽一下這鄴宮夜色。」

是夜春風和煦,自冉閔登基之日起,獎掖後進,撫恤鰥寡孤獨,擢選官吏,鄴城漸又恢復了生機。特別是在蒼亭,行飲至之禮,簡拔人才於鄉野,一時朝堂之上人才濟濟。

冉閔扶住一欄桿,心情大好,「諸位,這鄴宮,若是一年前,吾等可想到你我今日之暢遊宮中。」

眾人嘻笑回盼,皆曰:「真沒想到。」

王泰笑着對眾人說道:「都賴大將軍,不,陛下天威,方能鏟滅石氏復我漢人,肇建魏國。」

冉閔也笑意盈盈,「王泰,你這張嘴就是關不住,這都賴你們這幫老兄弟,朕沒有你們,豈有今日。」

一陣微風吹過,侍從上前欲給魏帝披上披風,冉閔擺擺手,意有所思,喃喃說道:「金鳳台、御龍觀、琨華殿、東掖門,死了多少弟兄,朕不會讓這江山旁落。」

眾人憑欄眺望,忽冉閔回身言道:「董將軍,汝意是不放心這鄴城歸降眾臣,前朝眾臣,時勢使然,到底有無誠心,猶未可知。若開殺戒,恐人心喪盡。」

董閏感佩,說道:「陛下知無不言,臣就但說無妨。如今鄴城之內,陛下驟登高位人心不附,欲趁機歸降晉室有之,欲復歸石氏這者有之。如今陛下又大肆提拔人才於鄉野,世族大家之利受損,恐那些士族有想法。吾等是粗人也就罷了,若萬一有人覬覦陛下之位,私相勾結。」

冉閔只重拳捶擊欄桿,「汝意,朕已知悉,豈不知那些士族大家之惡更甚於胡人,胡人只驕奢淫逸罷了,豈不知那些士族只仗着祖上功業,隱藏戶籍,對百姓敲骨吸髓,朕甚惡之。如今使胡睦、王郁總攬鄴城防務,外松內緊,不使旁人察覺為要。朕如今亦覺當時殺胡之令過甚,法度不明,若憑主上好惡爛加賞罰,則國勢堪危。當得罪證,方能治罪。」

眾人言道:「陛下深謀遠慮,吾等感佩。」

這時張艾上前言道:「陛下,然近憂雖解,遠慮尚存,幽州之地。」

冉閔沉思一會兒,「愛卿之意,確是甚為切要,朕已得軍報,如今薊城已失,燕國大舉來犯。只因國內未平,若無襄國逆賊,石氏餘黨從中作梗,不聽號令。朕幾欲親自領兵,舉三十萬之眾,北討燕國,固我北境。」

一旁的車騎將軍張溫進言道:「聽斥候來報,燕國起三路大軍,其中一路便是慕容恪。」

聽到這個名字,冉閔神色卻是舒展,「原是慕容恪這小兒,」冉閔笑道,「世無英雄而使豎子成名,可嘆我魏國還未收拾國政。若是換作朕,當躍馬而前,慕容家小子,誰可與我為敵。」

王泰還是有些許不安,「慕容恪,似得威名日久,羽翼漸豐。四夷之內,高句麗,扶余皆懾於他威名不敢來犯數年,陛下當慎重啊。」

張溫亦道:「世人皆言燕國具裝鐵騎,舉世聞名;乞活之軍,縱橫天下,兩軍相爭猶為可知也?」

董閏忙進言:「然在陛下面前俱是跳樑小丑,當年伐燕之役,若不是陛下只領偏師,如今當已無慕容恪矣。」

眾人一陣輕快的笑聲。

笑聲過後,王泰向眾臣及冉閔諫言:「雖如此,然亦不可大意,倘若其推進迅速,恐我魏軍,軍力不支。」

眾臣聽聞皆深為贊同,冉閔對眾臣說道:「王午之弟戰死,想來應不會投靠燕國,然如今情勢多變,當獎賞王午許其高爵,不使其投靠燕國。」

王泰言道:「只怕王午亦有自立之心。」

冉閔言道:「如今患在襄國,不在燕,當儘早滅襄國再平燕國。」

「陛下。」突然一少年徑直前來,見到眾人也不迴避,直接向冉閔耳語幾句。

張艾這時問道:「王將軍,這時何人?」

只聽到王泰回答道:「栗特康,一個胡人小兒,只因那石韞之故,如今頗受陛下器重。」

張艾只小聲說道:「雖言胡人已不復當年威勢,然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王泰只勸他道:「算了,也是一個小兒,想來也不會有事。」

正在說話之間,只見冉閔領栗特康前來,言道:「此乃我新收的中庶子喚為栗特康,這時我大魏的股肱之臣,快快拜見。」

只見栗特康果是端莊有理,微微一欠身說道:「小人,拜見諸位將軍。」

「陛下……」只見王泰意欲向冉閔進言,冉閔只微微揮一揮手打斷他,說道:「如今時候不早了,鄴城之內不安啊,還請諸位將軍早些歇息。」

眾將見冉閔神情有異動,知是秘辛,便也知趣,一一告退。

「鄴城之內可有異動?」冉閔邊問邊隨栗特康往深宮中去。

深宮之內,栗特康小心回稟道:「在各大臣府邸安插的細作尚未來報,只是……」

「哦。」冉閔卻是警覺,這時內官遞來要侍寢的牌子,冉閔連連擺手,毫無興緻。示意那人繼續說下去。

栗特康只緩緩說道:「只是最近李農家的公子有些反常?與大臣來往頻繁,行色詭異。」

「李農?」冉閔忽一打一冷戰,連帶着燭火都搖曳了,「孤自稱帝之日起,與他來往日漸稀少,本是同起於危難,原為莫逆之交。如今一個為君,一個為臣,難免心中有怨氣。」

冉閔突然眼神犀利的緊盯栗特康,「汝素知,若非李農之故,朕不會有今天,若是在齊王李農那兒查無實據,你知道……」

栗特康只跪下道:「陛下,小人那日追殺,若非李農之故活不到今天,算來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是如今事關我魏國安危,小人故而,唉……」只見栗特康也是手捶地,說道,「若為家國計,個人恩義當讓位國家。」

冉閔這時俯身扶起他說道:「朕誠不該懷疑汝,然,你知道李農之事關係重大。」

栗特康只認真的點點頭,-冉閔繼續說道:「如今魏國大軍雖皆在我手,然朝臣中恐有不服,朕宦海沉浮,若不是身後多一雙眼睛,幾欲為刀下之鬼。」冉閔對栗特康吩咐道,「你知無不言,很好。多派人手,他府中出入人等,所來往何人,皆要告知朕。」

「臣明白。」

此時再李農的齊王府內,後院的一處廂房,三公子正在生悶氣。

「哼,父親也就是少了些決絕果斷,我看啊,要不是父親,這大魏的皇帝還指不定是誰坐呢。」三公子回到自己的廂房嘴裏還是碎碎叨,念個不停。

「公子啊,這可大逆不道,切莫這樣說啊。」旁邊一老奴嚇得趕緊將房門關上。

三公子斜眼看他,「怕什麼,當年家父棄我們而去,只顧自己逃命,可想到有今日,身逢亂世,不是被人使,就是使別人,怕什麼。」

老奴,上前邊脫去他的罩衫,邊說,「哎呀,三公子,汝父也是迫不得已,如今齊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魏國之境,權勢無出李大人者。」

三公子率袖,「如不得帝位,皆是空談。」

「你,豎子不足與謀事,汝父終究被你這不肖子害慘。」說完,老奴收起三公子的衣服搖搖頭出去了。

「嗒」一個石頭,包裹了一個紙條投進了三公子的屋內。

只見上面寫着:「鳳陽門下,右三里處。」

「何人喚我前來?」三公子,只一瘸一拐的來到紙條所指之處。

正在這時,只兩眼一抹黑,一個黑色的口袋瞬間罩住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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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十六國之燕鳴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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