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路登先生，該上路了

「路登先生，該上路了。」

門外的人很謙卑，聲音裏帶着恭敬。

畢竟，他面前的這位男人，擁有無數傳奇的稱號：

啟雲王國最富有之人，奴隸的解放者，新法的締造者，交流電之父，深淵惡魔的代言人，地精的剋星，哥布林殺手....

任何人，

只要能獲得其中一個稱號，都足以青史留名！

而這些，

只不過是路登先生一生中，為這個世界做的一點微不足道的貢獻。

走出逼仄狹小的通道，昏暗的燈光從眼角掠過，出口處的空氣帶着些許香甜，正午的陽光讓人忍不住眯起雙眼。

「讚美空氣，我最喜歡的免費物品。」

路登站在鐵門前，陽光披在肩上，給他鍍上了幾分神聖。

他黑髮黑瞳，黃皮膚，眼神清澈，眉清目秀，打扮的很得體，襯衣整潔，看不出一點褶皺。

從這個地方走出來的人，沒人能比路登更講究。

「路登先生，這邊請。」

領路的，帶着路登來到一輛馬車前。

「站立，敞篷，我喜歡。」

路登一邊走上馬車，一邊隨口說道，

「新法第1年紀念款，出廠價560金幣，三年保修，十六世國王曾經也坐過這輛馬車！」

駕車的馬夫由衷感慨道，

「路登先生，真是好眼光。」

多好的人啊，

馬夫在心底嘆了口氣。

等路登先生上車，確定站穩后，馬車夫向前輕輕抽了一鞭。

「駕！」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

路登先生曾經有句名言：

做人要瀟灑一點，如果遇到什麼煩心事，坐車出去兜兜風吧。

路登現在就在兜風。

路的兩邊，站滿了人群，目光齊刷刷看向馬車上的路登。

人群沉默著，沉默的看着路登。

有小孩指著馬車的背影問道，

「媽媽，那是誰？」

「是路登先生，他為爸爸媽媽提供了工作，為你提供了讀書的機會，拖路登先生的福，我們才能買的起每天的黑麵包...」

紡織女工用四隻手指抱起女兒，嘆了口氣，惋惜說道，

「真是個好人啊，可惜了。」

路登路過一處斷頭台，馬夫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

馬夫開口說道，

「國王陛下當年就是在這裏下車的。」

他常和人聊起這事，這是最好的談資。

雖然已經沒有國王了，

但他身為車夫，能和國王有如此接觸，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報。

不過，

這是今天之前的事了。

等過了今天，車夫最大的福報，是曾經載過路登先生一程。

車夫的話說出口后，他就覺得有些不合時宜。

路登先生並不在意。

「我一直覺得，斷頭台實在是太浪費了。」

路登看向有暗黑血跡的斷頭台，認真說道，

「一個優質斷頭台，使用壽命超過一百年，這是極大的浪費！它怎麼能不壞呢？！」

在路登先生看來，斷頭台最好做成一次性的。

路登越說越精神，眼中煥發着異樣的光彩，興緻勃勃說道，

「啟雲王國每年斬首不超過十人，絞刑百人，死刑也不超過千人。

這些死法太便宜他們了！

斬首，只需要這個斷頭台一升一降，最多再加一個麻袋，只能創造一個工作崗位！

絞刑也是，天吶，他們竟然會重複用一根繩子，你知道這意味着多少財富的流失嗎？

我曾經算過，如果每個被絞死的人，都出錢為自己買一根繩子，能憑空創造出來三十六個工作崗位，足足三十六個工作崗位，每天光是黑麵包都能多賣36斤...」

聽到路登先生的話，車夫索性放慢了速度，讓路登先生多說一會。

路登先生總愛說一些奇怪的話：

像什麼『奴隸制的壓榨效率太低了，必須取消』，『先有足夠廉價的麥芽啤酒，後會有廉價的矮人工匠』之類的。

這些話，

車夫聽不太懂，

但路登先生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和他待在一起能感受到一種無法言說的親和力。

每一個認識他的人，都會由衷說一句，

「路登先生，真是個好人。」

哪怕放緩速度，

樂曲也會演奏到終章。

馬車在廣場停了下來，

車夫恭敬說道，

「路登先生，我們到了。」

路登看了一眼高高的木架，無奈的搖頭，嫌棄說道，

「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優雅地走上木台，路登總算遇到了一名熟人。

「普吉神父，好久不見。」

神父尷尬的笑了笑，同路登問好。

「路登先生，你的狀況比我想像的要好。」

路登甚至有閑心催促對方，

「讓我們快點開始吧，」

看着神父，路登昂起頭顱，眼神堅毅，認真說道，

「我是一名堅定的無神論者，我沒有任何與虛無對話的意願。」

神父的臉上又一次浮現出尷尬，

「但是...他們有話對你講。」

說着，神父讓開身子，他身後的廣場上，擠滿了人頭，好似成千上萬的螞蟻聚集在一起。

他們看見了路登。

一名矮人站了出來，控訴道，

「我的哥哥上周死了，都是你那該死的酒害的！」

顯然，喝酒有害身體健康這件事，人們能達成共識。

氣憤的矮人怒火中燒，灌下一大口麥芽酒。

路登認出他來，冷笑一聲，

「你哥哥酒駕掉進河裏，對這件事，我表示遺憾和惋惜...」

還沒等矮人的臉色緩和些，只聽路登冷笑道，

「可惜了那輛自行車！」

矮人勃然大怒，又連喝了好幾口酒，也沒能平靜下來。

矮人的指責還沒平息下來，又有人站了出來。

某個帶着假髮、濃妝艷抹的女子，尖聲說道，

「你這個用交流電的惡魔，你早晚會炸死我們所有人！直流電比交流電安全一萬倍！」

路登朝他吐了口口水，

「姓愛的，你上大號說話！」

被拆穿身份后，女扮男裝的男子掩面而逃。

路登冷哼一聲，極其不屑。

早就看出你有異裝癖。

詭計多端！

針對路登的指責，一波接着一波。

一名地精站出來，哭訴道，

「上個月，有七名地精在煉金廠死亡，他們都是累死的！」

「地精累死和我有什麼關係，是我叫他們累死的嗎？

我拿鞭子在背後抽着他們，讓他們沒日沒夜的工作嗎？」

路登理直氣壯地強調道，

「為了避免剝削，體現你們是自願工作，我甚至取消了萬惡的打卡制度！」

有人不滿嚷嚷道，

「你也取消了全勤獎金！」

路登怒吼回去，

「你都沒有打卡，憑什麼拿全勤獎金！」

眾人：......

黑雲一般的人群，陷入沉默。

無論什麼問題，路登先生都能理直氣壯的反駁。

他永遠是對的。

這詭異、不合時宜的沉默中，醞釀着一種名為憤怒的情緒。

沉默，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爆發出一聲宛如晴天霹靂的怒吼。

「弔死他！」

整個廣場，不，整個城市，甚至是整個王國的人們，在這一刻都活了過來。

他們齊聲吶喊著，機械式地著同一句話：

「弔死他！」

負責行刑的，是一名憨厚的中年人，在這份工作之前，他是菜市口的劊子手。

他看向路登，滿臉歉意的說道，

「抱歉，路登先生，多虧有您我才能吃上這麼便宜的黑麵包。」

中年人喃喃道，

「您是個好人。」

似乎為了堅定自己的看法，他又重複了兩遍。

路登哈哈大笑，毫不在意，

「死亡並非終結，我的朋友。」

收斂起笑容，路登認真說道，

「相信我，福報總會重回這片土地。」

絞繩掛上路登先生的脖子，一直吵鬧的人群，在這一刻，反倒冷靜了下來。

他們齊刷刷看向木台，看向路登先生。

不少人的表情很複雜。

他們不滿，他們痛苦，他們憤怒...

他們卻不知道將怒火發泄於何處。

窩火。

如果在大街上，隨便拉幾個路人聊幾句，

他們都會發自內心的認可：「路登先生是個好人...可惜了。」

誰也不知道，

特么的，事情怎麼搞成今天這個樣子。

再次平靜的人群，看着一直平靜的路登先生。

普奇神父在一旁，苦着臉，低聲說道，

「天吶，看在上帝，不，看來『福報』的份上，路登先生，說點什麼吧！」

他的懇求極其卑微。

普奇神父知道，

今天，會是啟雲王國歷史上最重要的一天。

而他身旁這個男人，此生最後一句話，註定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所有人，正在見證歷史！

偉大的歷史！

套著絞繩的路登先生，嘴角微微翹起，齒與唇的碰撞中，優雅吐出兩個字：

「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