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之我幸

得之我幸

江夢君降生的那天大雪漫天,一夜之間天地剎白。在黃沙漫天的朝歌已經數年未曾下過雪,因為在初字擎的記憶中未曾見過如此張揚飛舞的大雪。

初字擎那年七歲,大寒那天是他記憶中最真實的一天。

屋子裏的白色的蒸汽氤氳潤澤,一身布衣的初母端著一大盆炭火,放在了屋子裏的正中央,原本冷清的房間暈染出一絲暖意。

初字擎細細的手揉了揉眉眼,略帶着稚嫩的童音有些沙啞。

「娘,外面好安靜呀!」

「是因為外面下着雪呀!」初母的溫柔的打理著男孩的頭髮。

「雪?下雪了?」初字擎話語里都透露著幾絲興奮,還來不及穿鞋就趴在窗邊的一旁,白嫩的鼻尖紅紅的。

「是呀!這雪是夢君帶來的——」

初字擎很是驚訝,小孩子總是活潑的,腦海里天馬行空的想法比比皆是,此刻夢君在他心中早已封為了雪神——甚至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初字擎,你快看我妹妹!」說話的是江夢君的兄長,他們二人都是一般大的年紀,不是親兄弟卻盛似一母同胎。

夢君臉頰皺皺巴巴的,是上一世太過憂鬱了嗎?

初字擎第一次見到夢君時就是這樣的想法,以後要讓夢君快快樂樂的。

流光飛逝,庭院裏的柳樹春風染綠,小巧的燕子又不知往返多少次。

當時皺皺巴巴的小姑娘已經可以雙丫髻了,雖然帶不得金玉等頭面,但家兄往往會從各處搜羅像鮮花一般的絨線花,來幫小姑娘留住春天。

江夢君作為江家小一輩中唯一的女嬌兒,卻與平常官家的女子不同。每天肆意自在,每天逃課捉弄夫子,偶爾還和別的小孩一起打架。

夢君捏著粉嫩的拳頭,原先的梨渦不見,只看見鼓鼓的腮幫子。

「夢君,今日你又逃了課業。」初字擎已經二七,聲音也變得磁性磨人。

能讓江小妹討厭的事不多,人也不多。但大多數情況下比如此刻,江夢君粉拳緊握在胸前,戴着鵝黃色的絨線花,清麗明媚笑容僵硬在臉上。

每當這個時候江夢君都會不客氣地來上一句。

「初字擎!怎麼哪兒都有你,你又不是我兄長。」

起初,初字擎還為了這件事鬱悶了很久,可後來漸漸他就不這麼認為了。

「初字擎,你好肥!像楹聯左右掛的檮杌。對!沒錯,就是檮杌。」

用膳時刻三人齊聚一桌是多年來的習慣,餐桌上最活躍的就是江夢君了,兩位兄長都是在夢君出生時就打定主意不要讓她成為深閨的女子,於是江夢君就有了女孩子的第二種性格。

「這個不吃,這肉太膩了,不要!這個青菜沒味,不要。」江夢君小手拿着長長的梨花木筷子,一本正經地將菜往初字擎堆成小山的碗裏夾。

於是在初字擎少年的年紀,沒有偏偏公子的玉樹臨風,多了幾分威猛武狀元的氣勢。

少年們也總有長大的一天,就像夢君的兄長最近醉心道家學說,三天兩頭地帶着初字擎往仙人觀處跑,從不帶夢君一起,為此小夢君再也不和他們兩人一起用膳。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兩個多月,初字擎兩人卻好像從未想起夢君。

每年中秋節,以往時節夢君才是最亮眼的一個,她總是獨樹一幟地走在前面,小背影總是裝着甜甜的蜜糖,踩着清麗的繡鞋,後面隨着兩個男孩兒。歡喜雀躍卻不同於今日,她只能跟在兩人身後,初字擎兩人長高不少,擋住了皎潔瀉下的月光。夢君有些難過,一路上特意踩着兩個人的影子,心情好了不少。等轉過掛滿燈火的長廊,夢君卻再也找不到半點兒影子。

院子裏觥籌交錯,中秋的滿月盈盈汲水,夢君透過桂花樹葉的縫隙,看見阿娘瀲灧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傷感。

那時她並不知道這是離別。

「老初,離開朝歌去長安……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見,舉杯邀月,祝前程似錦。」說話的是夢君的知州爹爹。

「江兄見外了。」兩人的臉上皆面露紅光,侃侃而談。

「夢君,快過來!恭賀初伯伯高中狀元。」是母親的聲音。

「夢君,恭賀初伯伯高中狀元。」夢君在旁側認認真真的說着吉祥話。

老爺們在一起喝酒,時而捧腹大笑,時而掩面抹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融通絲絲月光。

「夢君,你來!」是初字擎的聲音,今日的他有些不同。

夢君揉了揉惺忪的眼,有些睏倦的她以為初字擎會帶她回去安寢。

迷迷糊糊地回到了院落,睡夢中初字擎好像帶她看了一顆與她一般高的桂樹,好像還說了很多。

月光已掛樹梢,鬧騰的江府也在老爺們的放歌聲中悄然安靜。

翌日一早,夢君被丫鬟叫醒,她耷拉着小臉,在府門口送行。她起初並不知曉,知道看見了初家夫婦,兩位兄長,方才知曉他們都要離開了。

這是夢君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離別,但她也知道她留不住的大家,就像留住不春天一樣。

夢君還穿着昨天的新裙子,明黃色的襦裙在府門前的石獅子面前顯得引人注意。

「娘親,他們可以不走嗎?都留下來——」夢君仰頭語氣軟糯,眼神裏帶着乞求。

「不能呀!大丈夫頂天立地,況且這是件好事。難道你想讓你的初伯伯一直做一個教書先生?」似乎不忍心說太多,江母揉了揉江夢君的小腦袋。

「去吧,跟哥哥們好好告個別。」夢君的娘親是一個極其溫柔的女子,總是在一旁細心疏導。

淚水在夢君的眼眶裏打轉,夢君一把抱住自己兄長的腰,眼淚星星點點沾濕灰色的衣袍,一片深色。

夢君小時候的記憶大多都是幸福美滿的時刻,記憶深刻的事情也不多,中秋次日的離別就算。

江府依舊庄嚴地坐落在朝歌,大興土木造成的典型表現是朝歌也出現了風沙。鑠粒滾滾雖然沒有黃沙漫天,但路上的人兒鞋尖上總是沾滿了灰塵。

院子裏那顆同夢君一般高的桂樹和夢君一同成長,現在它華蓋亭亭,早已超出了夢君兩個頭高。

自從他們走後,夢君身邊就多了兩個丫鬟,每日都一旁守着夢君。兩人同夢君的性格截然相反,每每夢君講故事與兩人聽,兩人都是唇角微彎,不敢大聲作陪一般。當然兩人的反應卻澆了江夢君一臉的冷水。後來漸漸索性她再也不說些什麼,只是對朋友的思念愈加深沉,明媚的笑容似結了冰住一般。

「兄長來信說,他要南下,近期打算去求上元大師探討何為萬物原法。」夢君坐在石凳上,已經是簪珠釵的年紀,明晃晃的流蘇格外耀眼。

「都這麼些年了,兄長怎麼還在外面遊盪,一點兒都不著家。」夢君無奈,白皙的臉蛋上多了幾分傷感。

「姑娘,夫人請你去前院。」來了一位低着頭的小丫鬟,聲音軟糯。

夢君只是有些詫異,一下子就對娘親的做法瞭然於心,最近上門相看的姻緣人就像風裏的韭菜一茬接着一茬。大多都是想走個過場一樣,合八字,看樣貌之類的,無聊的僅。

「爹爹,娘親。」夢君早已不是孩童,今日穿着一身水粉色的紗裙,亭亭在進門處,伴隨着光沉彷彿脫世仙子。

「驚為天人!」姻緣人幹了大半輩子也未曾見過這般貌美的女子。

夢君只是微微頷首,沒有表現出太過驚訝的樣子。這些夸人的話,聽聽罷了,夢君也從未放在心上。

幾番相看下來,到真還有幾個符合眼緣的,比如——

「我看這相府六子着實不錯,論家世,樣貌也都是萬里挑一。」江母感嘆道,「只是這親事也還算是略微高攀了些,看了這麼多,老爺你該拿主意了。」

江老爺這些個月看誰都不順眼,來一個姻緣他都覺得未必能配上自家姑娘,一來二去,心中卻有了自己得打算。

「相府遠在京城,夫人莫急,夢君自是極好的,再相看相看定下來也不遲呀!」江老爺在一旁捶胸頓足。

夢君微笑,白皙的臉龐浮現出淺淺的梨渦。她在這兒站着着實無趣,姻緣人如虎狼一般的眼神讓她不自在,提議離開。

「女兒告退。」

「你莫不是還在打着初家那小子得注意,那小子成日裏舞刀弄槍的,每天在官衙里辦事。說不定哪天會發生意外,夢君是萬萬不可能嫁給他的。」江母在這件事上打定了男人不懂女人的處境,因此見解獨到。

當然這些事情夢君充耳不聞,後來江父把事情壓下來,但聽說母親作主已將夢君許配給了相府,父親也是拗不過。當然有一個很重要的理由是對方承諾不久後會調任來朝歌,江父聞此面色少和。雙方也互換了信物定了婚期在後年的正月十五。

夢君被告知這件事的時候,也沒有表現的有多麼驚訝。

桂樹高大繁密足以遮擋一片天地,少女的背影落寞。樹葉間隙印在石子小路印出伐桂吳剛,好似乘風踏月。

月有陰晴圓缺,好事古難全。翌年初,有人在在暗中操控朝堂,不少官員相繼落馬。江父為官公正,秉公處理。朝中參奏他的人不在少數,說來也是奇怪,長安城的權貴們內鬥偏偏要找個京郊外的四品大員。

江父在革職查辦的旨意到來之前,收到了來自初家的傳信,信中提到不少大人都在上本合參江知州。自那時分別,初家如日中天,初父如今更已是肱骨之臣,由於家世清白深受皇帝重用。

江父覺察此事不對恐有暗中勢力操控,自知怕是這一劫難逃。華燈初上,江父遙望月光思量許久,終是提筆寫下若干封書信。

這些不光夢君不知道,就連江母也未曾知曉。

孤枕衾寒,世事難料。

夢君有些不明所以,望着面前高大健碩的男子。

「所以,是家父將夢君託付給初伯伯了。」夢君此時一身素衣勾勒出妙齡女子,月涼如水。

「是。」初字擎變了很多,他不似以前一般很愛笑。

一襲銀白勾勒出他頎長的身影,而影子在地上卻十分不給面子,顯得格外臃腫,像極了他還是小胖子的樣子。

其實,他一直都記着她,當初父在時局中艱難的做出這個決定時,他一馬當先毫不猶豫接回她來到京城,即使是為了讓她更好的待嫁。

夢君轉過身,朝着初字擎微微行了一禮,在他眼裏此刻的夢君如柳扶風,脆弱的像一顆浮藻。

「改日定當面拜謝初伯伯。」夢君的聲線浮沉飄渺,彷彿源於遠古時代。

風神俊朗的男子,此刻卻有些黯然神傷。

月光不知,樹上的鳥兒更不知。

初字擎緊握雙拳,久別的重逢未能讓他壓抑心裏的悸動。

「聽江伯伯說,你要成婚了。」

初字擎沒有再叫夢君的名諱,他甚至都不知道他還有沒有資格。

夢君有一雙好看的桃花眼,此刻的眸中有一絲的迷茫。睫毛忽閃也未曾回話,只是多了幾分不解。

「相府六子,你歡喜嗎?」一字一句,他雙拳緊握,沒敢正視夢君的眸。

悄悄然,院落里樹葉的沙沙作響,還有幾隻不合時宜的貓頭鷹。

良久沉默后,一聲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撓人心尖。

「他——初哥哥——」夢君的話語里染上了一絲笑意,溫溫柔柔的。

他有些愣神,好像夢君時第一次這樣叫他初哥哥,這讓他覺得夢君在提起未婚夫時——很是歡愉。

初字擎不敢再繼續聽下去,打發夢君早點休息。

彷彿來自修羅,男子一身赤色暗袍上的金線像來自地獄的雷火,狂躁又怯懦。

再到後來,兩人很少再見面,但初字擎每次辦案回來都會個夢君帶上醉仙樓的點心。他覺得只有醉仙樓的點心才能勉強配得上她,只是她不知道罷了。

初字擎這日卻未曾帶回點心,不僅未曾帶會點心,還把自己搞得伶仃大醉。

「夢君,我替你看過了,他不怎麼樣——小白臉一個,道貌岸然,定是個偽君子。」初字擎醉了,硬朗的臉頰染上絲絲緋紅。他指著院子裏的那顆他初來那年種下的桂樹,與夢君家裏的那個不同這顆是金桂。

說來也巧每每夜晚夢君睡不着時,都會在這顆桂樹下坐一會兒吹吹風,有好幾次夢君在這裏睡了一夜。

夢君有些迷糊,也不知道時被風吹的給凍醒的還是——

「不過他倒是嘴甜,可能會比醉仙樓的點心更甜,不然怎麼會哄得坊間女子如此青睞。但太甜你也會膩的荒,還是比不上我——」他已將全然醉了,但卻未必有人覺得荒唐。

夢君在一旁卻是聽的真真切切,她不敢出聲,害怕自己想錯了。夢君彎著腰打算偷偷地繞過樹的後面離開,奈何樹齡不大,樹腰也不粗。

「夢君。」他拉住了她的手腕,夢君身着褻衣,一股溫熱透過手腕傳入心間。此時夢君身子有些僵硬,幾乎一時間心中的小鹿停止了跳動。

「夢君,你是老天爺派來嫁我的。」男子的聲音低沉魅惑,特別在染上酒後簡直妖孽。

她好像明白過來了,但下一秒他附上了她的紅唇。夢君的唇溫熱,沒有他想像的那般萬年寒冰。

夢君覺得自己也有些醉了,雙手用力推開了他,倉皇逃竄。

但那晚的事情就像魔咒一般揮之不去,往常會出現在夢中,再到後來——就連白天都能感受到他的溫度。夢君不敢再想,有意無意的避開着初字擎,避開着那個溫柔且霸道的衙門主事。

直到中秋家宴,初父初母都在夢君也在,大家都在。本來初家二老想要熱熱鬧鬧的大辦一場,但被自家兒子給拒絕了。

「夢君,你放心,伯母在一定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嫁過去。對了,還得要你初哥哥給你添妝,多添點。」初母拉着夢君說了好多心得,倒是勾起了不少少女的往事。

初母聊的自得其樂,而夢君的神卻停留在了——還得要初哥哥給你添妝。

「倒是你這個臭小子,都多大了還未娶妻,合著同窗們的兒子都能打醬油了。」初母一番話聊,將話題扯到了自家兒子的身上,初父也非常配合。

「也不知道,我這把老骨頭還撐不撐得到抱孫子的那一天。」初父很是傷感,要不是現在朝中局勢不穩,娶個妻搞不好要擔上結黨營私的罪名,不然早就逼着娶妻了。

大家都沒有談論起夢君父母的事情,誰也沒敢亂說,生怕隔牆有耳。

「罷了罷了——」

夢君和往常一樣離席的早,初字擎也像以往跟在了後面。

感情確實幽微難言,別人都不知道,但當事人卻無比清醒,比如夢君有所覺察卻故意放慢腳步。

一步兩步三——

「夢君——」

初字擎叫住了她,她停下了。

「那日之事,是我對不住你。」

「我一直都沒分清是現實還是在做夢,但你故意疏遠我時,我就知道了。」

男人低頭輕咳,臉頰藉著酒勁染的緋紅。

「初字擎心悅江夢君。」

少女背對着他,在他目不所及之處。宛如月牙的桃花眼中眸光瀲灧,眉角彎彎。

夢君從小就不同於其他姑娘,在姻緣人來說親時,好像每個公子都愛她死去活來,千般俗套鍾愛皮相,庸俗的緊。此前想法對於嫁給誰都一樣,但似乎姻緣石上緣定三生已經深深刻下了。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初字擎今日一身玄色衣衫,彷彿洗去多年來的腥風血雨。他雙手緊握,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才不嚇到他的女孩。

涼風陣陣,與隔壁沈將軍府上迥然不同。

「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願天下有情人的都成了眷屬。」沈府的戲台傳出了陣陣唱詞,唯獨這句來的更加真切。

緣分真是妙不可言,就好像某些時候所有人都在幫他一樣。

「夢君,我的命。江家夢君願意託付自己與初家字擎嗎?」

此刻的夢君就像奔月的嫦娥,他好怕她離他而去。

一陣沉默,初字擎的男兒血性好像似被燃燒殆盡。他突然有些後悔,在漫長的等待中,他突然的自己的魯莽有些悔恨。

「可是,我已經換了信物收了聘禮了,這該怎麼辦才好呢?」夢君語氣軟糯,從前的疏離完全不見。

初字擎被凍結的血液再次循環,臉上僵硬的表情如同初日暖陽。

「那怎麼辦?你的嫁妝可在我這兒。」初字擎又上前湊了湊。

「你的女兒紅在我這兒。」男人的好看的鳳眼,露出了特有的溫柔。

夢君笑了,耳邊揮之不去的銀鈴般的聲響。剛想說些什麼,卻落入了一個熾熱的懷抱。

「為什麼我的女兒紅在你那裏。」夢君詢問,聲線染上了一絲的害羞。

「臨走的時候,我把它挖出來埋在了那顆同你一般大的桂樹腳邊。」溫熱的氣息灑在耳邊酥酥麻麻的。

兩人在一起的日子總是平淡的,但每次初字擎辦案,夢君都會跟着心驚肉跳。

初字擎每日辦案回來都會先沐浴更衣,除去一身的血腥之氣。更有甚時,打扮得玉樹臨風,帶着果子去獻殷勤。

「今日,想我了沒?我可是想你得緊。」

「沒有。」

「真沒良心,為夫我可是時時刻刻都在想我夢君呢!」

夢君暗自想到,小時候怎麼沒發現這個人如此的妖孽。

「我還沒嫁你,別一口一個為夫。」夢君不滿,嬌聲呵斥。

「還有,退親的事怎麼辦?」

「這個不勞娘子費心了,為夫定會娶你。」初字擎饒有信心地拍了拍胸脯,捏著夢君如柔伊的手。

果真不久后,相府派人來到初府前來退親。

初父嚇得連連後退,沒想到會有姑娘被退了親,這樣怎麼對的起江老弟。

初父為了這事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初字擎見父親如此勞心,就說了實話,還不忘添油加醋一番。

「況且相府娶親又不是真心實意,朝堂倒戈,皇權爭鬥。我只是給了一個機會——」

「臭小子真的是你!我打死你!不孝子孫。」初父未曾學武自然不是初字擎的對手,可是即便如此初字擎還是假裝被打,以來消解父親對江父的愧疚。

「夢君怎麼辦?她可是你妹妹,你要她以後怎麼嫁人!我打死你。」初父確實是氣急了,也顧不得手上拿着的是自己最寶貝的硯台,確實對初字擎下了狠手。

「爹,大不了我娶!」初字擎聲音洪亮,一幅中氣十足的樣子。

「你娶,我打死你。你娶——你娶?你娶!」初父被氣急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對,哈哈哈哈,你娶,這下那江老就沒話說了。哈哈哈哈,了我們一樁心事,我這就給江老書信一封。」初父頓時喜上眉梢,像極了一個老頑童。

「你不問問,夢君的意見。」初母不客氣的潑了冷水,拉着夢君的手在一旁。

「好孩子,你可願意嫁給我家這混小子?」初母就略顯鎮定,但眸子裏的確實藏不住狐狸般的笑意。

夢君此刻好像有些明白自己好像被吃的死死的,她抬眸落入男子深邃的眉眼中,他的眸他的笑。

「但聽長輩做主。」夢君低頭文文靜靜的回答,心底的笑意卻是藏不住的。

無出其右,被貶到偏遠蕭縣上任的江父還未赴任,收到了來信,哭笑不得,「你說說。」

雙方長輩都許諾了這件事,但初字擎想抱得美人歸,卻被下了套。

「成親,必須接回高堂。」但是江父確實無召不得入京,言外之意就是初父說,你這麼有本事,幫江家翻個案不是輕而易舉嗎?

初字擎第一次懷疑父親同他不是一條心,果然還真不是一條心。

他跟父親周旋著,害怕自己的娘子終成黃粱一夢。

「娘子,你公公欺負我。」男子上前就準備摟住夢君,卻被夢君無情的避開。

初子擎有一瞬間的晃神,他有些無奈摸了摸鼻子。

夢君確是不以為然,拿出來他送她的玉骨鞭,對準了他。

「你這樣敗壞我的名聲,我被別人退了親,傳出去該多丟臉,你知道嗎?」初子擎有一絲慌亂,卻見夢君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夢君靈敏地捕捉到,又開口:「以後我怎麼面對京城裏的大家閨秀,名門貴婦。我不過是別人口中的笑料,一隻想攀龍附鳳的……」

夢君話里話外都透露著不悅。

「對不起,夢君。我是我考慮不周。」

初子擎此刻懊惱極了,因為他所想的方法就是之前心心念念的,萬一中途退了親,那夢君就是可以和自己相伴一生了。

卻不料……

夢君也確實不在意這些個坊間傳聞,只是想嚇唬嚇唬這個膽大的男人。卻不想嚇唬過了,男人此刻一臉的陰翳。

「我知道了,你不必擔心,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初子擎的聲音冷肅,轉身離開了院落,背影卻透露著堅定。

夢君此後很少見到初子擎,偶然的一次還是從丫鬟門房哪裏聽到的。沈府的小姐最近在說親,聽說沈小姐自小就鍾情與咱們家公子。

夢君開始並不相信,但沈將軍近日卻平凡的出入初府,夢君心中的疑惑也隨着兩人漸少碰面而擴大。

沈將軍不似夢君想到的一般五大三粗,反而異常瘦弱的樣子。留着長長的鬍鬚,像極了圖畫冊里的軍師。

他們在前廳討論了許久,夢君在外面裝作散步,時而聽到初父大聲呵斥,有時還摻雜着爽朗的笑聲,但大多時候的笑聲確實尷尬的。

不知談論了多久,夢君的臉上佈滿了憂鬱之情。

是啊……原來她也會害怕被拋棄!真可笑呀!

前廳的門突然被推開了,夢君心情沉重就連腳也都動彈不得,獃獃地站在一旁。

沈將軍投來打量的目光,夢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每一個動作彷彿有千斤重。

「見過沈將軍!」

沈將軍摸了把鬍子,看了一眼突然出現擋住視線的男人,一聲悶哼從鼻腔中蔓延而出,便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初府。

夢君就著空隙逃離前院,初子擎追了過去,他有力的雙手將她禁錮在懷中。夢君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毫無章法地反抗著一陣掙扎,終於她掙脫了,但眼淚卻止不住的漫過了她酸澀的鼻頭。

有兩月夢君未曾再見過他了,就連他的名字在下人的嘴裏也很少提起。

院落里正值深冬,夢君的有原本的期盼到現在的失落。

「江姑娘!窗邊冷,別着涼了。」丫鬟的聲音。

「大寒過了呢!」江夢君低頭喃喃,丫鬟們端著漂亮的華服路過窗邊。

夢君知道,這不是給她的。

看了看打霜的葉子,隨即似乎釋懷了。淺淺的梨渦勾勒出連綿的笑意。

直到過年也未曾見過那個男人,夢君什麼也沒問,大家什麼也沒講。有些事情就埋藏在心底就好了呀!

夢君有時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她開始沉迷於刺繡,以前她在家從來不碰女紅的。

四個月了,已經有四個月未曾見面了。夢君覺得自己已經開始遺忘了,好像遺忘了很多事。

「愣著幹嘛!娘子,趕緊換上年前訂的華服,隨為夫進宮。」沒錯是鮮活的聲音,是心心念念的人。

直到夢君接到賜婚聖旨的那一刻,她還是虛浮的,感到整個人輕飄飄。

他說:「為夫可不許娘子飛走。」

一串晶瑩剔透的手鏈,在陽光下蕩漾出海浪的波紋,似乎還透著陣陣的桂花香味。

「這樣,不管你在哪裏為夫都能找到你。」

夢君白皙的手腕多了一個讓人費解的東西,男人騙他說這是送子觀音給的。

「雪陽夫人,其實為夫早就想如此稱呼你了。」

後來夢君才知道,世上真有這樣的傻子。願為一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成婚那日,十里紅妝,鳳冠霞帔。

就連夢君的兄長都不遠萬里奔赴婚宴,只是為了背妹妹出轎門。

紅幔帳層層暈染,暖黃的燭光映出的層層光圈。蟬鳴清爽,荷風微涼,正是世間好去處。

「祝將軍將軍夫人永結同心白頭偕老。」喜婆說着吉祥話。

夢君知道滿院子的熱鬧喜慶是說不盡的酸楚換來的,高朋滿座,歡喜雀躍。

翌日,喜鵲嘰嘰喳喳在樹杈的一旁,吸引了夢君的目光。

「將軍,你看!喜鵲在桂樹上築巢了。」夢君笑起來依舊悅耳如鈴。

「回來,坐着。」初子擎手拿青黛細細地描摹著每一筆眉絲。

馬踏淺草,流雲灑在百草間,夢君一席鵝黃色衣裙,映出了草原的半邊霞光。

初子擎撫摸兩個孩子的髮髻,看着眼前的如初生朝陽一般的人。

「漫漫長夜,孤枕清寒。有妻如此,得之我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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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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