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噬靈

第四十章 噬靈

震撼人心的天塹深淵,長不知幾何,深不見底。往下望去,視線被黑暗遮擋,橋下冷風陣陣,陰寒無比,哪怕沐浴在火光里,亦是讓人感到通體發寒。

此地究竟是自然的造化,還是玄奇的偉力使然,人們不得而知。歲月的銷蝕沒有在石橋上留下任何痕迹,光潔而冰冷。

熾盛的神火不知燃燒了多少年,在黑暗中燃起唯一的光,如同永恆。自上而下的光與熱帶給眾人舒緩的暖意,卻無法照進深淵之下,穿透無邊黑暗。

火光的溫度,與黑暗的陰冷,令寬廣的石橋成了交鋒的戰場。人們駐足觀望,石橋另一邊,冰冷暗色交織成的黑幕下,透出空虛詭寂的未知。

向前?人們躊躇不定,茫然的眼神落在了最前方的三人身上,決定的權力永遠在最為強大的幾人手上。

亂魔子走上前,在石橋邊緣站定,石橋兩側的虛空裏毫無動靜,宛如一汪死水。他本欲放出靈力一探究竟,忽感知到身上某物的異動,將視線投向石橋那端。

空洞的黑暗裏,似乎有什麼東西開始蘇醒,只是極細微的波瀾,如同風拂過草地般尋常,沒有被任何人放在心上。

亂魔子盯着前方望了許久,才回身對着另外兩人點頭道:「可以。」

儘管亂魔子已經確認了沒什麼問題,但人群還是有些猶豫。一路走來發生的詭異仍歷歷在目,令人絲毫不敢掉以輕心,沒人知道這神秘的空間里還會發生什麼。

亂魔子實力最強,又新得神兵,想來是能夠全身而退的。可他們這麼多人,既沒有相應的實力,也沒有強大的寶物,鬼知道下場會怎麼樣。

鬼妖與聖尊二人對視一眼,也同樣看出了對方的擔憂,只是他們三人向來共同進退,如今亂魔子又取了外界勢在必得的帝兵,也容不得他們反悔,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三位門主瞬間統一了意見,決定向前通過石橋,踏入彼岸。

不久前緊張壓抑的精神狀態,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令每個人都感到疲憊不堪,眾人決定先在原地休息,調整疲憊的精神狀態,有備無患。

心境上一旦出現破綻,對於任何修行者而言,都足以致命。輕則境界倒退,重則走火入魔,陷入瘋癲。心靈與靈魂這方面一向被各大勢力列為重點,亂魔城的三大宗門雖然沒有條件,但也深知心境的重要性。

熾火灼灼,浮光掠影,將身前的小天地照耀得形同明晝。眾人安心地調息,恢復到最佳狀態。時間的概念在這裏也模糊不清,不知過了多久,人們調整完畢,神光飽滿,鬥志昂揚。

亂魔子靜靜說道:「既然休整完畢,那就上路吧。」

平靜已久的石橋,時隔無數歲月,終於再度迎來了新一批訪客。第一個人踏步其上,雖然腳下傳來厚實感,卻仍是十分緊張。

當他走了幾步無礙后,大隊人馬才緩緩壓上,滿橋面的灰塵輕微震動,盪起了一圈塵埃,隨着所有人都走到橋上,這才發覺,這座石橋的長度遠比他們想的要長。

火光在頭頂搖曳,前方一片迷茫。兩側的可怖深淵廣闊無邊,石橋好似無盡黑色汪洋中的一根細索,他們則是細索上的螞蟻,無比渺小,令每個人都生出發自內心的畏懼。

嘈雜的腳步聲與冗長的呼吸不斷響起,眾人收起滿心的思緒,大步向前。神火永晝,亘古不息,散出無量毫光,將全部詭異攔在身外。

歲月的力量在這裏歸於虛無,空間沒有了界限,時間沒有了意義。

寧羽冥與紅姬走在隊伍的末尾,寧羽冥想起囚牢中永遠不變的黑暗,感慨萬分。驅逐暗色的躍動火光,勾起了齊紅姬塵封已久的回憶,從記事起就一直陪伴着她的紅焰,已然化作她生命的一部分。兩者間的相似,令身處齊家時的往事一一浮現,那些煉器的要訣、手法,長輩的教誨,修鍊的艱苦,都觸動着她的神經。

還有那個她只見過一面的孩子,她名義上的弟弟。

紅姬眼裏的迷茫只持續了一瞬,直到家族的決定,灰色的潮水將她淹沒,從回憶里驅逐出來。艷麗的臉上,神色淡然。她是齊家人,可早就不姓齊了。

眾人走着,之前困擾他們的詭異低語不再出現,不少人逐漸放鬆下來,悠然的狀態直到一陣異響傳來。

起初人們以為是幻覺,沒有太過在意。直到那聲音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響,才發現不對。

「沙沙」的異響聲,本輕微無比,很容易被人忽略。可當這種響聲成千上萬道一齊響起,就好像無數只蟲子在爬行,極其詭異。

眾人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古怪的事物,異響聲越來越大,在精神心靈里不間斷鳴奏,細碎聲音宛如無數小蟲在身體上、靈魂上爬行,令人頭皮發麻,完全無法忍受。

亂魔子一聲冷哼,不久前落入他手中的小幡重新出現,洶湧的魔氣瀰漫開來,將眾人環在其中,張開一道透明的黑色屏障,終於隔絕了那可怕的聲音,讓眾人緩了口氣。

魔氣翻湧的黑霧裏魔影閃動,凶戾的魔物再度孕育而生,亂魔子高舉小幡,小幡不斷放大,長約數米,幡面迎風飄動,無形的力量擴散,看不見的波紋撒向四周,傳遞出輕微的動靜。

人們緊張地望向身側,就在石橋底下,火光照不到的黑暗深淵,沉寂的死水徹底復活,微微蕩漾,濃稠深邃的漆黑潮水不斷漲落翻湧,竟在向石橋接近!

這可怕的異象令眾人驚懼,深淵下宛如塵封的禁忌,令人根本不敢生出探知的念頭。如今這可怕的黑暗裏,似乎有什麼東西活了過來,盯上了他們,這該如何是好?

眾人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引出什麼別的變故,縮在魔氣流淌的屏障內,靈力鼓盪全身,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那片翻湧的黑潮全貌終於原原本本地展現在眾人眼前,所有人都為之震撼。

泛著烏黑光澤的厚重甲殼,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形成一片無窮無盡的黑色海洋,從深淵底下緩緩升起,波濤翻覆,令人聞之色變。

任誰也不會想到,看似平靜的深淵底下,竟有着如此多的蟲子!人們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唾沫,繁複厚實的甲殼下面,是一雙雙閃爍著森冷寒光的複眼,擇人而噬的凶芒,再加上規模龐大的蟲群,彷彿一切都要被其淹沒,沒有力量能夠抵擋!

身前薄薄的魔氣護罩,真的擋得住這麼多蟲子嗎?人們失神地看着漆黑的蟲潮不斷逼近,身體僵硬,升不起一絲反抗的念頭,陷入怔怔的迷茫。

饒是鬼妖與聖尊兩位實力超群的強者,也呆在原地。始料未及的情況也同樣震懾住他們,自嘲地一笑,原來他們早就已經被黑色包圍,只是不自知罷了。

石橋兩側,黑色的浪潮終於撲來,高高堆疊的蟲浪眼看就要觸及橋邊,上方燃燒的熾烈火焰,火光卻無法對蟲潮造成任何影響,深深的無力感讓人們放棄了抵抗,望着海潮臨近,等待着最終的審判到來。

「真是不甘心啊。」鬼妖神色落魄地笑道,「沒想到縱橫數千載,竟會死在這些蟲子手裏。」

「本以為是寶地,卻不想,會是我等的死地!」聖尊感慨道。他們三人曾經共同闖蕩過陰絕山脈深處,有過非一般的際遇,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輝煌的人生還未過半,沒想就要如此落幕。

兩人搖頭,相視一笑,眸子裏儘是決然。正欲鼓舞士氣,號令眾人與蟲群決死一戰。卻聽得身旁一道冷冷的聲音徐徐響起:「還沒到最後,就這麼沉不住氣?」

渾身籠罩在黑袍底下的亂魔子發出有些滲人的陰冷笑聲:「我可覺得你們還沒到必須死的時候,怎麼,這麼急着投胎?」

三人沉默一陣,忽然紛紛笑了起來。鬼妖深吸口氣,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搏一條生路出來!」

寧羽冥看着那些不斷逼近的蟲子,猙獰卻又親切,令他感到十分古怪,又難以理解那詭異的親近感。

他轉身,正準備詢問身旁佳人,卻不可思議地望見她滿臉驚恐的神情。那模樣,和初次見到的害怕不同,更像是烙印在靈魂里的恐懼!他從未見她露出過如此神情,此前的齊紅姬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一副處事不驚的大姐姐模樣,卻不想這些蟲子,竟是能令這位出身齊家的天之嬌女都驚恐異常,這讓他也感到不安。

他眼神凝重,猜到極有可能她認識甚至見過這些蟲子,也顧不上男女之別,伸手按在她顫抖的雙肩,直視着那雙失神的眸子,低喝道:「齊紅姬!」

宛如驚雷在腦海中炸響,轟的一下將恐懼懾退。那雙眼睛裏重新聚起了神采,看着身前青澀的男孩,眼中流露的關切之意,心中觸動,輕輕一笑:「謝謝弟弟。」

寧羽冥鬆了口氣,指著離石橋只有一線之隔的蟲潮,問道:「姐姐知道這些是什麼?」

紅姬深深呼吸,壓下心裏的恐懼,道出了這些蟲子的來歷:「噬靈蟲!」

「我曾在古籍上讀到,此蟲專以天地靈力為食,所過之處,一片荒蕪,萬物凋零,生機泯滅,乃生靈之敵,為天地大道所敵視。」

「噬靈蟲天性兇殘,任何生物都被其視作食物,同族廝殺尤為冷酷。它們身上的甲殼是漫長進化過程中所形成的,能剋制一切靈力攻擊手段,甚至能吸取各種靈力,是我們人族修行者的剋星!」

「古籍記載,此蟲生長過於歹毒,奪其他生靈之根本,令萬象紊亂,天地不容。且後來吞食人族修行者靈力,便一發不可收拾,視我們人族修行者如美味佳肴,無情捕殺,造成無數死傷。」

「而在荒古年間,人族壯大,三皇五帝橫空出世,號令將此蟲斬盡殺絕,我一直以為這些蟲子早已滅絕,想不到這裏竟然還遺留了如此之多!」

紅姬失神說:「噬靈蟲乃是我們修行者的天敵,任何靈力都會被其吞噬化作養分,令它們更加興奮,我們不可能擋得住,所有人都會死的!」

寧羽冥看着她臉上浮起的懼意,扭頭望向橋下。他頭一次聽說這種生物的存在,如此可怕,如此恐怖,奪天地造化反哺,取萬靈之生融己身,乃一切靈物的死敵。

這和他體內的毀滅之種,何其類似?

或許那親近感就是源於此,他想到,曾經亂魔戰場被列為禁區,傳聞中席捲至高位面的浩劫起源,是否就是這些蟲子?

他平靜地注視着即將到來的黑色潮水,神色淡漠,灰色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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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古:至高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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